沈卿沒料到俞子涵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微微一愣。
走在他們前頭正和柳昭低聲說着話的俞九清更是腳步微頓,轉頭難得掩不住訝然地看着自己這個兒子。
這番話,不管誰說都正常,除了俞子涵。
俞九清雖然在跟兒子相處方面少了根筋,但也不是不明白兒子爲什麽會對他意見那麽大,并逐漸生分了。
對于他之前納的那幾房妾室,他一直很在意,甚至在他把那些女子都送走後,他心中這個結也依然沒有解開。
這會兒聽到兒子這般笃定地說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俞九清訝異之餘,看着俞子涵的眼神不禁深了深。
柳昭本來就因爲今晚發生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場洗塵宴是他一手操辦的,讓俞相和俞相夫人遇到那麽多影響心情的事情,他多少也有責任,聞言立刻道:“俞小郎君說得對,俞相對俞相夫人一往情深,情比金堅,自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插足的。”
說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家三口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連忙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什麽惹嫌的話了。
幾人一路氣氛微妙地走到了将軍府門口,那裏,正站着一個穿着将軍府婢女服的姿容無雙的少女,正是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現在的打扮不宜出現在人前,因此把她救下來後,沈卿便委托柳昭讓人把她帶了下去休息,等他們離開的時候再把她帶過來。
司馬钰見到沈卿,立刻小跑了上去,道:“夫人。”
她如今在錫州無依無靠,唯一能依靠的隻有夫人了。
她方才一直忐忑不安,就怕夫人不願意管她。
柳昭立刻對司馬钰行了個禮,道:“末将見過明珠郡主,末将先前不知道郡主的身份,對郡主有所怠慢,末将深感愧疚。”
司馬钰連忙擺了擺手,眼神微暗道:“我在快走到錫州的時候跟我父親的人走散了,被人牙子抓了去,會被賣到将軍府而不是别的地方,已是我的大幸,柳将軍請起罷,沒了父親,如今我這個郡主,也隻是空餘一個頭銜罷了。”
她雖然年紀小,卻也十分清楚,她淪落至今,哪裏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郡主了。
若是還抓着這個名頭不放,也隻是自欺欺人的高傲罷了。
一旁的俞子涵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卻沒說什麽。
這女子似乎變了很多,以前在京城時,她時常一副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模樣,時常黏在她母親身邊,讓他煩不勝煩。
然而這回再見她,她整個人似乎變得謹小慎微了許多,雖然看着依然很依戀他母親,卻已是沒了當初在京城時那種理所當然靠近他母親的膽子。
那雙時不時看向他們的桃花眸中,總是蘊着一絲欲言又止和不安,就仿佛一隻流浪的小狗一般,擔心随時會被他們抛棄。
看着這樣的她,俞子涵卻是有些不習慣了,連帶着也沒心思再與她作對了。
沈卿聽了司馬钰的話,卻是有些訝然,“你說,是你父親的人送你來錫州的?”
大齊那麽大,她會那麽恰好地出現在錫州,本就有些奇怪。
小姑娘白皙的臉頰似乎紅了紅,咬了咬下唇低聲道:“是……父親命令他手下的人,把我送到俞相夫人身邊的,父親說,俞相夫人菩薩心腸,且我與俞相夫人也算有緣,若是能得了俞相夫人的庇佑,他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說着說着,她的眼眸中忍不住又浮上了一層水光。
沈卿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嗤然,這恭王真真好算計!隻怕早在宮廷事變之前,他便預料到了自己沒多少時日可活了,才會一直放任明珠郡主去丞相府找她的。
賭的就是她的一個不忍!不忍在見到孤苦無依的明珠郡主時,還能對她不管不顧!
不得不說,雖然沈卿與這個恭王沒多少情分,也得承認他的心思和手段是這一代皇室子弟中最深最謹慎的。
若他還在世,沈卿也不知道自己和俞九清最終會不會選擇扶持他,他确實是最有能耐被扶持起來的,但扶持這樣一個人,不亞于養虎爲患。
但眼下,人已是沒了,隻留下一個可憐無助的小姑娘,沈卿自是沒法不管的。
她壓了壓心頭的思緒,迎上司馬钰小心期盼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父親也是一片苦心,如今你沒處可去,便暫時住在我那裏罷。”
一旁的俞九清蹙了蹙眉,眼中掠過一抹冷然。
他不喜歡被人算計,更不喜歡自家夫人被人算計。
但沈卿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他也不會說什麽。
司馬钰頓時眼眸一亮,激動得甚至帶了幾分哽咽道:“謝謝夫人。”
回程時,俞九清和俞子涵坐一輛馬車,沈卿不想司馬钰覺得自己被冷落,和她坐了一輛馬車回去。
司馬钰見沈卿雖然在柔聲和她說着話,卻一直不自覺地關注着前面那輛馬車,不禁一臉羨慕地道:“夫人,你們一家人感情真好。”
她小時候母親就病逝了,如今父親也不在了。
見到俞相夫人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心底發酸發緊。
這般一家團聚的日子,她再也不可能擁有了。
沈卿原本是想着俞九清和俞子涵很少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候,心裏不由得多擔心了幾分,聽到司馬钰的話,她微微一愣,收回心神,拍了拍她交握在膝蓋上的手,溫聲道:“你父親母親不是不在了,他們隻是去了天上守護你,你好好活着,便是最能讓他們欣慰的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但在找到你自己未來的道路之前,你都可以跟着我。
對了,你可會寫字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