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沒打算隐瞞自己的身份。
但她也知道,百姓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不會太高。
聽到青兒的話,沈卿寫字的動作頓了頓,不帶什麽情緒地笑笑,道:“是嗎?那你呢?當初你知道我就是小沈大人時,是什麽心情?可覺得我女子的身份玷污了小沈大人的名聲?”
她一開始不願意恢複小沈大人的身份,就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性别做官。
古代的女子被束縛得太厲害,她雖然沒有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的野心,也知道在時空管理局的監視下,若她做得太過火是不被允許的。
但她也想稍微地改變一下這個世界,至少讓這個世界的女子,能被更客觀地看待,過上更多姿多彩的生活。
隻是,這突如其來的政變打亂了她的計劃,讓她在以女子的身份獲得更多認可前,便被迫恢複了小沈大人的身份。
如今小沈大人的地位和名聲都要勝于身爲女子的沈卿,百姓無法接受是正常的。
青兒微愣,不明白沈卿爲什麽突然這麽問,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奴婢覺得很震驚,也……很不真實。
但在夫人帶領我們重重打擊了那些大涼蠻子,甚至重傷了那雲王後,奴婢就隻有一個想法了——夫人不愧是小沈大人!不管小沈大人是男是女,她卓絕的能力都不會改變,也依然在努力地保護大齊的百姓,那小沈大人是男是女又有什麽區别呢?”
沈卿微愣,看着面前的女子揚了揚小臉,神采飛揚地道:“奴婢甚至覺得,小沈大人就是夫人太好了,同樣身爲女子,奴婢真心爲夫人感到自豪!”
誰說她們女子就不能保家衛國,不能造福百姓,隻能顧着自己的一頭小家?就不能有更多别的選擇?
夫人的出現,徹底颠覆了青兒這麽多年的想法和觀念,讓她驚覺,原來女子也能成爲英雄。
原來女子也能那麽厲害,擁有颠覆朝綱的力量!
她不禁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些英雄故事,也許那時候小小的她心裏也曾有過疑惑,爲什麽那些英雄故事的主人公都是男子?隻是這樣的疑惑一閃而過,因爲她從小被教導的便是,女子是爲小家而存在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那些英雄事迹本就不是女子該做的。
她爲夫人感到自豪,雖然她與夫人是雲泥之别,但至少,她與夫人都同爲女子!
沈卿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好一會兒才低低地笑出聲來。
她似是被青兒的話觸動了某根心弦,忍不住笑得雙肩抖動,若不是挂念着俞九清還在内室睡覺,她隻怕就要笑出聲來了。
青兒看到沈卿這模樣,有些摸不着頭腦,“夫人,你在笑什麽啊?可是奴婢說錯話了?”
“你沒說錯。”
沈卿緩了緩自己的情緒,重新坐直身子,笑眯眯地道:“我隻是在想,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複雜,太迂回了。
就像你說的,不管我是男是女,都是我,我做的事情和我身上的功績都是屬于我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搶去。
我又何必這般一直隐瞞自己的身份。”
如果她一開始就昭告世人,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朝堂和民間反對她的聲音定然不會少,路也不會好走,但隻要她依然有這一身本事,依然在造福百姓,最後如青兒一般認可她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這條路雖然不好走,但不代表走不通。
她最開始想的是,先以女子的身份把沈卿這個名頭打出去,讓大衆先認可沈卿的能力和做下的功績,再昭告天下,她就是曾經的小沈大人。
這個做法也沒錯,甚至會更謹慎穩妥一些,但比起第一種做法,卻是顯得有些曲折了。
就像宋行之說的,她這次回到這個世界,做事明顯變得縮手縮腳,追求平穩了。
這不像以前的沈卿。
青兒不明白沈卿這番話,隻下意識地順着沈卿的話點頭道:“對啊,夫人爲什麽要隐瞞自己的身份呢?我巴不得像夫人這樣的女子越多越好呢!”
沈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桌面上寫到一半的紙,突然問:“青兒,你會讀書寫字嗎?”
青兒微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會,隻會寫奴婢自己的名字。奴婢家裏窮,小時候隻有奴婢的弟弟可以上學堂,爹說奴婢和奴婢的姐姐是女子,讀那麽多書沒用,光宗耀祖這件事還得靠弟弟。
後來奴婢的爹做農活時不小心傷了一條腿,沒錢治病,奴婢就到将軍府做事了。”
沈卿眸色微閃,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想讀書寫字嗎?”
青兒微愣,似乎從沒想過這件事,忍不住有些結巴地道:“奴婢想不想都沒用的,奴婢也覺得,奴婢……奴婢讀書寫字沒用,畢竟奴婢以後也不能參加科舉,也不能光宗耀祖……”
“我問你的不是這些。”
沈卿輕柔地打斷了她的話,又把方才的問題問了一遍,“我隻想知道,你想不想讀書寫字?若有一個讀書寫字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想不想去?”
青兒一怔,看着沈卿溫柔而堅定的眼眸,張了張嘴,有些苦澀地道:“奴婢……當然是想的。小時候,奴婢時常偷偷跟着弟弟去學堂,聽着學堂裏傳出來的讀書聲,奴婢隻覺得好羨慕。
奴婢雖然知道女子沒必要讀書,但有時候也會忍不住羨慕弟弟,能有機會去考科舉做官,去光宗耀祖,成爲所有人追逐和豔羨的人。
奴婢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爲什麽奴婢不是男子呢?如果奴婢是男子,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了……”
“就跟你方才與我說的一樣,這和你是男子還是女子沒有關系。”
沈卿的眼神不禁變得更加柔和,道:“錯的不是你女子的身份,而是這個世道。
若不是被這個世道壓迫,女子的價值本該比男子更多,女子不但能繁衍後代,還能保家衛國,造福百姓。
如果撤去加諸在女子身上的枷鎖,女子能做的成就無法估量。
你應該更爲自己女子的身份自豪才對。”
青兒怔怔地看着沈卿,隻覺得這般堪稱離經叛道的話,在她此前的人生裏想都沒想過。
隻是這番話,聽起來又是如此有理,特别當它是出自夫人口中時,這番話仿佛變得無比有力了起來。
她不禁咬了咬唇,道:“那女子身上的枷鎖,什麽時候能撤去呢?又能撤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