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道長您是不知道啊,那妖物可厲害了!”
“我們村裏幾十個大漢,一人拎了一把柴刀!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這兇神惡煞!”
幾個村民圍在一起,正你一句我一嘴地說得口幹舌燥。
榆樹下站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如雲袖袍上繡着高天白鶴。眉目清淺的宛若不着它色的水墨,獨有黑白,卻淡而不寡。
此刻他正認真聽着這些村民彙報情況,半散在後背的鴉色長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身後背了一方長物,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妖氣倒确實是有的,但你們這大費周章地找半天.”
青年似乎有些無奈,但依舊是耐性十足指向前頭一間屋檐,“不就在這兒嗎?”
“什麽?!”
人群中央迅速鑽出一個女人,神色擔憂中帶了點急火。
她信手從旁邊操起一條燒火棍,一腳就踹開自己大門進去,“如意!你個死丫頭,你快給老娘出來!”
“我就說你最近怎麽悄悄摸摸和做賊一樣,妖怪那是能養的熟嗎?你也不怕被吃了!”
“唉,小孩子就是不懂事。要不是被藏這麽久,那妖怪早就被我們打死了!”其他村民紛紛附和,手持工具也進了小院。
院中間那個打水的小姑娘,大概隻有十三四歲大。
瘦瘦小小的,麻稈一樣。
見到這麽多人沖進院子,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娘?”
“先别喊娘了,那妖怪你藏哪了?”婦人火急火燎。
“娘,那不是妖怪.”
小姑娘低頭小聲地嘟囔了句,頓時招來親娘一記眼刀。
“死丫頭,你還真是不知輕重!”說罷,她推了一把身邊的丈夫,“你也别愣着了,快去如意房裏把東西拿出.”
一個來字還沒脫口,青袍琴師已然走了入内。
“妖物性情不定,還是我去吧。”
衆人屏息凝神。
不過片刻,那琴師便提了一隻藤編的籮筐。
小姑娘當即着急起來,不顧身邊拽着自己的母親,追上前兩步,“它沒有害過人!我養了很久,它一直都很乖的!“
琴師點點頭,示意冷靜。
随後修長如玉的長指便将籮筐裏的東西拎着出來,話語帶笑,“這就是你們說的兇神惡煞?”
巴掌不到的刺猬,四爪還扒拉着個李子。
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裝出一副死透了的模樣。
村人們目瞪口呆。
“這隻刺猬精都還沒修煉成人形,怎麽會跑到山下來?”琴師才想要将其放下,手上那團刺球就忽然炸開,狠狠紮了他手心一下。
旋即在周圍一片恐慌的驚呼聲裏,它閃電般就要奪路而逃。
但還沒鑽出院子,就被一道泠泠琴音定在了原地。
“小看你了,倒是個急火脾氣。”
它重新落回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裏,上頭隻殘留了幾點淺淺的紅印,沒能見血。
“化形前是得磨個幾年,以後便跟在我身邊了。”
聽到這話,那隻刺猬當即焦躁不安地在他手心裏又撓了起來。
跟着他?那怎麽能行!
它都還沒報答那個小姑娘的救命之恩,也還沒找到失蹤的弟弟。
但任憑她再怎麽掙紮,還是被那琴師袖袍一籠,直接帶走了。
這位琴師也不知道修的是什麽功法。
隻在他身邊待了一段時間,自己就能開口說話了。
而她張嘴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駁對方新起的那個名字,“我不想叫圓圓!我明明一點都不圓!”
青年挑了挑眉,将水鏡往她面前一推。
“說話是要憑借事實的,我是通過實物起的名。按你的樣子,我總不能昧着良心叫你扁扁吧?”
鏡中的一團令她沉默,所以反對無效。
“我要去找弟弟!”她提出第二個抗議。
她和弟弟是一窩同生,隻不過他卻是一隻毫無傷害的軟毛刺猬。
兩人在窩裏待了百餘年,但那日九天之上的金龍堕天,砸得地面崩碎斷裂,硬生生害得他們分離走散了。
她下山爲的就是找弟弟。
琴師将她放回鋪好暖呼呼棉花的籮筐裏,又放了今日份的漿果,說道,“你現在這副模樣,連個人形都沒有,隻會像上次一樣,餓極了跑去瓜田裏偷瓜,結果被人當成猹刺。”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裏,等修爲上去了再說。”
那團刺猬急地踏了踏兩隻前爪,“我在山上的時候,找着東西想吃便吃了,哪裏知道你們山下的規矩居然不一樣。”
從吃了幾個瓜,傳成吃了一片瓜田。
到最後更是離譜,演變成吃了好幾個人的惡妖。
她頭一次下山,對柔弱的凡人壓根就沒有防備。
倒黴被當猹刺的受傷後,要不是有那個好心的小姑娘相救,否則隻怕早就被哪條野狗當成晚餐撿走了。
“對了,琴師。”
她試着學習别人這麽喚青年,“你看起來年紀很大了,肯定不是個人,你是什麽妖啊?”
青年原本想說自己不是妖,但對上小動物圓溜溜的期盼雙眼。
頓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袖袍,“是鶴。”
“那你的家住在那兒,懸崖邊上?”她記得和她差不多同一時間出生的黑鷹姑娘,就是往高處做窩的。
還告訴她,他們鳥類習性如此。
“我的家擡頭就能看見。”
青年伸手撫了撫刺猬的背,見她下意識将尖刺收起,不禁将聲音放的更加柔和,“不過,現在暫時不能回去而已。”
這話,她自動理解爲像自己沒化形不能去找弟弟一樣。
“那我怎麽才能修煉的更快一點,像你一樣厲害?”
刺猬把腦袋又往外伸出一點,心頭顯然是對之前他随便出手就能将自己定住的事,念念不忘。
琴師身邊從來沒有這麽聒噪過。
自從收養了這麽一隻刺猬後,每日都會化身十萬個爲什麽。
涉世未深又尚未化形的小妖最是天真,也是對人世間最充滿好奇的時候。
“修煉之事記不得,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就好。”輕歎一口氣,他攤開自己的衣角輕輕蓋在籮筐上,“現在,你該睡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