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意外的同時,也連忙柔和下臉色,“小主,您怎麽在這裏?沒人跟着嗎?”
盼夏不得寵,所以身邊的那些個宮女也不盡責,沒有像其他主子那樣走一步跟一步。
否則李桉也不至于能那麽容易找到機會。
“我、我我……”盼夏低垂着頭,雙眼緊緊盯着地面。
“小主怎麽了?”琳琅敏銳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不對,不由輕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面前的姑娘支吾了半晌,隻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句,輕到風一吹仿佛就能破碎的話。
“我、我是不是.很懦弱?”
琳琅倒是沒有想到她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在對方緊張又期待地眼神下,她沉默了片刻後,輕歎一口氣。
“小主,如果是我的話,我認爲的懦弱……是要和自己比較的。”她大膽伸手扶了一把夏更衣,對方十分順從地同她一起坐在台階上。
注意到身後的門縫裏悄悄投來的幾道視線。琳琅隻當作不知道,接着往下說道。
“每個人走過的路,遇到的人、見過的風景都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她和秋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兩人的過往都不順利,但秋白遇到三個好母親沒有長歪。她運氣就稍微差些,兩人便天差地别。
“所以這個問題,别人的評判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隻要今天的自己有比昨天更強大,那便不算。”
這是她這幾年在這宮闱之間混出來的心得。
深宮是口染缸,亂花迷人眼。
所以她不與别人比較,隻一心向前走好自己的路。
……
從裏間出來時,盼夏縮在大袖裏的雙手還在顫抖。
緩緩攤開手心那張最後還是沒能交出去的紙條,她用力閉了閉眼,将下唇咬的發白。
這是一封沒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能知道這到底是來自誰手的威脅信。上頭隻有寥寥幾行,卻刺得她幾個晚上都翻來覆去睡不着。
對方不僅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還知道琳琅幫她打掉了。所以要去舉報,說反正孩子已經沒了,也不會知道到底是誰的。
别人隻會認爲她打掉的是龍種,下場可想而知……
要是不想此事被捅出去,她就得在對方給出的那個限定時間内,去見那人一面,或者另外想法子徹底解決掉這件事……
其他的她倒不在乎也不怕,隻是信上提到了琳琅.她是無辜的,也是唯一一個向自己伸手的人,怎麽能因爲自己被牽連到這攤污泥裏來?
“懦弱最好和自己比.”
将那張信紙攥成皺巴巴地一團,再睜眼時,她整張臉都帶着異常的蒼白之色,仿佛玉石破碎的前兆。
……
秋白的負責任體現在方方面面。
比如他是等第一批棉花收好之後才離開的,再比如還教好了何初,使其穩當在這個職位上。
他很清楚琳琅爲什麽想安排何初做副手,除了保命以外,這也是第二條道路。
東陸貿易如今已然打開。
雖說來往商道還沒修好,不算特别方便安全。但在利益驅使之下,還是有不少商販撈金。
何初已經不需要像之前那樣頻繁前往東陸了,漸漸失去特殊性。但棉花還隻是個起步,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實現推行,也就是說足夠穩定。
而且和琳琅正好相反,他對于植物的親近度和培育天賦,似乎是拉到滿格的,所以對口合适。
“喵~”
小鴛鴦兩隻圓爪忽然搭上了她的膝頭,留下一串帶泥的梅花。
琳琅:……
額角青筋抽了抽,她正想伸出兩指拎着這倒黴孩子的後頸抓下來時,眼角餘光蓦地卻瞥到,站在門口的那道小小身影。
那孩子稚嫩還未長開的面容,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慕容臨深的影子,但眉心緊緊擰成一個結,更像皇帝爲數不多陰着臉的時候。
他穿着一身上好的錦衣,腰間還懸了塊羊脂玉佩。一絲不苟十分講究。此刻套着沉甸甸金镯的手扶在門框上,眼神緊緊盯着竈台上,咕噜噜冒香氣的炖肉大鍋。
琳琅愣了一下,出聲詢問,“……三殿下?”
魏懷姝對這個寶貝兒子看的很緊,所以她幾乎沒在除栖雁宮以外的地方看見過慕容宣遠。
聽到她的喚聲,小孩眼底頓時浮現出警惕,後退幾步表情有些兇戾,和炸了毛的小梨花一模一樣。
但下一刻,肚子就傳出咕咕聲。
慕容宣遠雙頰一紅,低下頭轉身就想跑,但身後的琳琅叫住。
“三殿下還沒用過飯嗎?正好這冰糖肘子快要出鍋了,殿下不如吃點再走吧?”
她聲音溫和,伴随着竈台邊緩緩升起的熱氣,莫名帶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就是琳琅?玉琳琅?”
雙腳定在原地,小孩眸中防備之色不減。他母妃千叮萬囑過要小心的幾個人中,就有這個名字。
隻是和他想象中青面獠牙不一樣,反倒是個笑眸彎如新月的姑娘,有種廚房熬煮蜜糖特有的甜氣。
“是的。”
琳琅已經揭開了鍋蓋。
炖煮幾個時辰的豬肘子酥爛,用筷子輕輕一提,紅亮的肉塊便從骨頭棒子上脫落,熱騰騰的肉香直往慕容宣遠鼻端鑽。
到底才隻是年歲尚小的孩子,控制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琳琅盛了一碗晶瑩的大米飯,軟糯的肘子肉蓋在上面,最後澆上一勺剩下的濃郁肉汁。
“殿下,給。”
比臉還大的碗被推到面前,随之遞來的還有一隻勺子。
胃裏酸水直泛,但慕容宣遠還在猶豫。
琳琅倒也不覺難堪,隻另外拿了小碗和勺子,從那隻大碗裏扒拉出一些肘子和米飯,随後徑直吃了起來。
不接受信任者以外給的東西,這幾乎是深宮所有小孩的必修課。這些天家的孩子,并不是每個都能平平安安地長到大。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也承受着提心吊膽的代價。
見她當面吃下。
三皇子又等待了一會兒,确定她無恙之後,才慢慢伸出手,将那隻大碗一點點挪到自己面前……
他下意識略過那把勺子,拿起筷子,唇瓣抿成一條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