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對兒女評價嚴苛,哪怕是皇兄那樣的,都沒得過幾句誇贊。但皇姐是父皇親口承認過的天資出衆。”
慕容皇室最早隻是屠戶發家,中間波動過數回,這才連續出了幾代賢明的君主。
而先帝慕容乾,便是最具盛名的那個。所以慕容臨深哪怕是名正言順的大統繼承者。在這樣的前者光芒之下,坐在龍椅上可沒少過壓力……
今年的新茶入口甘潤,一看就知是太後手上留的。
自打當了尚正之後,事務衆多,外加上和秋白的關系……琳琅已經許久未踏入壽康宮了。
“太後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平心而論,不提她和秋白這件事的話,太後确實待她不薄。而對一位母親來說,孩子永遠是第一位。
原本隻是一句問候語。
沒想到秋白眸底竟染了憂色,“母後近來總是心口難受。”
“……難道是心有郁氣的緣故?”
畢竟秋白固執地不願成親,這事到現在都沒能成。
兒女都是父母債。
要真是因爲這個,那她……
“琳琅。”
滿腦子正開始天馬行空之時,秋白忽然輕輕喊了她一聲。
隻消得一眼,他就明白這姑娘想到哪去了,不由無奈歎道:“這事和你無關,是我幾番拒了母後。你隻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君子一諾千金哪有反悔的道理。”
“而且,母後患有心疾多年,父皇在時就常吃養心丸。後來父皇請了一位民間大夫,這才好轉起來。”
琳琅反應的很快。
“那位大夫……可是葉太醫?”
這個時代條件有限,心髒又不是肚子,有問題也不能輕易開刀。
“是的。對了,這個你拿回去吃。”秋白伸手從後面的矮櫃裏拿出一隻粉乎乎的玻璃瓶。
“這是……?”
“桃花醬。”秋白還不太習慣用這種玻璃瓶子,将蓋子擰緊了好幾圈,這才遞給她。
琳琅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就是有個大夫對象的好處,總愛做一些稀奇古怪但又好吃的玩意兒,讓她泡水喝,養生。
抱着這麽一大瓶桃花醬,才出内室的門,琳琅就看見站在那兒,正低低和一個小太醫說着什麽的盼夏。
她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裳,外衫十分寬大,低頭含胸的像是一隻鹌鹑縮在那裏,眼底透露着焦急和哀求。
被她扯住的那個小太醫,是今年剛來實習的年輕人,尴尬難掩無奈地歎了口氣。
“小主,真不是微臣不給你抓藥,而是這桂枝湯實在不能亂開,這是太後的吩咐。”
“您說您感染了風寒,可微臣要給您把脈,您又不肯。這不能确認,微臣哪裏敢開這麽大劑量的桂枝湯啊。”
“我……”
盼夏抿了抿唇,這回倒不再說什麽,腳步有些虛浮地後退幾步,轉身剛要離開。
結果就瞥見站在不遠處的琳琅,臉色唰地一下變白。
見狀,琳琅就懂她是知道了。
兩人都心知肚明,但琳琅隻裝沒事人繼續往前走。
才跨出太醫院,她就聽到身後有急切的腳步聲。沒來得及回頭看看情況,衣裳下擺一重,猛然被人扯住了。
盼夏跪在地上,雙目通紅。
手背用力到青筋暴起,落水的人抓到最後一根浮木般。
“求求你、求求你了……”
即使這樣的情況,她嗓音也是畏畏縮縮,如同草叢裏的驚兔,恐懼不安到了極點。
“小主這是做什麽?”琳琅連忙伸手将人扶起。
盼夏沒有她力氣大,沒得到她的保證又不敢松懈,隻順着力道軟趴趴地撞進她懷裏。
那塊微微鼓起的皮肉,瞬間能清晰感知到。
“求你、求你……”
女人牢牢攥着她的衣領,渾身都在打擺子,嘴裏來來回回隻會念叨這兩個字。
“小主别怕。”
琳琅想将人扶好,但盼夏此刻全身癱軟如泥,沒有靠處怕是下一刻立馬就要摔倒在地,所以隻能選擇放棄。
“你不會說……你不會說的對吧?!”對方眼下就像是一隻草叢中被驚動的暴躁兔子。
琳琅依舊沉穩耐心地告訴她,“不會的,小主不用害怕。”
盼夏的情緒這才逐漸冷靜,可對方下一句話就又讓她渾身緊繃了起來。
“小主剛剛是要去抓藥嗎?”
平淡如常的語氣,仿佛隻是問候今天生病去哪裏看一樣簡單。
“我、我我.”
見她渾身又抖如篩子,琳琅輕歎一口氣,用更加柔和的聲音問道:“小主不想要他對吧?”
盼夏反應極大地擡起頭,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這是孽障,怎麽能留着?”
琳琅意外了下,倒沒想到她不是自願的。
畢竟更衣位份再低,那也是主子,李桉估計是拿捏了她懦弱的性子,這才有膽偷人偷到皇帝頭上。
“桂枝湯傷身,小主還是換帖溫和點的藥吧。”扔下這麽一句,她就想轉身跑路,但衣擺下角的力道仍然沒有松懈的迹象。
低頭,對上的是一雙走投無路、迷茫無助的眸子。
琳琅默了片刻。
到底還是無奈地拉住對方的手,輕輕将她從地上扶起,“也罷,小主跟我來吧。”
盼夏乖乖跟在她身後。
畏首畏尾的模樣,讓人想起街角巷口的流浪貓狗。
整個尚食局的鑰匙,琳琅手上都有一把,這會兒開了廚房旁邊的一間廢棄倉房,兩人走了進去。
“小主坐在這兒等一會兒。”她似乎感覺到什麽,焦躁不安。
琳琅安撫她一句,便去了前頭的柴火間。她有儲備藥材的習慣,平常頂多做做藥膳,沒想到這會兒還能用到此處上……
甩掉腦袋中的思緒,琳琅将那碗黑漆漆的湯藥端了出去。
盼夏還呆呆地坐在那兒,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在看清她手中端的碗時,眼眶瞬間又發紅一圈。
“最後問一遍小主,真的确定嗎?”琳琅看着她,眸色微沉。
這個孩子可以說是罪果,對于夏更衣來說,結在她身上。血肉相連,痛楚是身心雙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