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隆重正式的場合,他穿了太後做的一套新衣,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青衫。
隻不過顔色更深,浸染蒼穹之色,有白鶴盤旋高飛其上。
公子髻上也換了白玉簪,愈發清潤貴氣。左側甚至用一顆玉珠串了條小辮子落在肩處,少年感一下就從清冽冷淡氣質的冰層下,冒出小小尖芽。
這一看就是就是太後的手筆。
像現代愛給小男孩紮啾啾的寶媽一樣。
有點可愛,想扯。
見琳琅不錯眼地盯着自己看,對方有些羞惱炸毛了。
“還傻愣着?快過來倒酒!”
“好好好。”
琳琅順着毛走過去,心底默默腹诽他爲自己解圍的借口拙劣。
一杯倒哪裏會喝什麽酒?
借着她倒酒的動作,秋白忽地扯近她些,壓低聲音說道:“那一桌你别過去,也别讓年輕姑娘過去。”
他語氣帶了幾分厭惡。
“那位老大人風評不好,聽說最喜歡禍害及笄之年的女兒家,後院已經納了十幾房小妾了.”
琳琅看起來顯小,正好合了他的口味。
這種一樹梨花壓海棠,想想都頭皮發麻。
琳琅難得乖乖聽話上一回。
好在唐尚副也看出些端倪,擡手示意她和木菱花兩個先回廚房,安排些清茶來,自己和範典膳則留下來看場。
……
一出宮門,木菱花端着空呈盤,就開始發牢騷。
“最煩這樣的場合,都不能好好待在後廚裏做菜。這些個大人就是矯情,暖鍋子不是有手就行嗎?自己吃還不夠,非得有人倒酒……唔!?”
話音剛落,一隻白皙的手就迅速捂了她嘴。
“噓,别出聲。”
琳琅正色,小聲說了句。随後便捂着她的嘴将人拖到一棵樹後,一起蹲下來。
宮道昏暗,隻懸了兩盞燈籠。離的近了,這才聽到草叢後窸窸窣窣的動靜和男女交織聲。
木菱花作爲一個黃花大閨女,當即面紅耳赤。羞怯大于驚怕但又死死咬唇不敢出聲。
相比起她,琳琅目的性就要強上許多,在隊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之中,她甚至還敢悄悄扒開些草叢,偷窺那對野鴛鴦。
女主角臉朝内看不清,但抓着地上雜草的纖細玉手上,套了一隻金燦燦的蝦須镯。
而這場露天直播秀中的男主人公,就十分清晰明了了——
是李桉。
和這一比,前面那個老大人頓時就不算什麽意外了。
普通宮女可戴不起蝦須镯,但如果是另外一種可能的話……那就更壞了。
見木菱花無辜小綿羊受到如此場面沖擊,一副意識混亂的表情,琳琅剛想拍了拍她的肩以示放松。
不遠處拐角後倏地響起腳步聲。
很輕,似乎有些拖沓。
和普通人的步履節奏不一樣,所以她才能察覺到。
“你先回去。”琳琅将手上的空呈盤遞給了木菱花,替她指了下旁邊另外一條無人的小道。
“那你……”
木菱花這會兒才算是緩過神來,擔憂猶豫地看着她。
“我沒事的,很快就來。”
這種時候顯然不适合廢話,琳琅輕推了她一把,便自己往右側的聲音拐角走去。
倒不是她想袒護李桉,隻是整個尚食局上下一起熬出來的,用來粉飾太平的宴會,不能就這麽毀于一旦。
而且她隐隐有預感,這個劇情要是拐了,可能就拉不回來了。
……
月光下緩緩拉長出一道身影。
大祁官服是莊重的正紅,但被他穿的溫潤親善,如沐春風。比起秋白那份掩在内裏宛若靜水的溫和,謝彥是更爲外顯的暖風。
“四公子。”琳琅曲了曲膝。
“玉姑娘,好久不見。”
男人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熟稔的仿佛是認識多年的老友。
他都能替她找回珍珠耳環,那要知道她本姓是玉,也不奇怪。
“四公子的腿怎麽樣了?”琳琅是廚娘也是半個大夫,她又一向都很重視自己的勞動成果。
而且這是謝纓的哥哥,謝纓教給她武術防身。她幫人家親人看個病,也不算什麽難事。
“托姑娘的福,藥方十分有效,相比從前已經好上許多,至少走動可以不用人攙扶了。”
謝彥應該是散酒散到這裏,站在身旁時,琳琅這才驚覺青年個子很高。他性格确實如外在般體貼,還幫忙擋住了風口。
“四公子還需要再請一下脈嗎?”琳琅輕聲詢問。
謝彥的性格她拿捏不準,所以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有勞姑娘了。”
對方順從地朝她伸出手,還自己一點點卷好袖子。
少女似乎放松了點,從衣襟裏掏出一方白帕搭在他手腕上,這才認真檢查起來。
從謝彥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她因專注低下的睫羽。
“四公子近來應該沒少幸勞,其餘的倒是好轉不少。再開個藥方一起吃上一段時間會更有效,這裏沒紙筆,但藥方不長,麻煩四公子親自記一下。”
說完,她便開始念那一串的藥材名,聲音比先前在席間報菜名時更輕,也更緩。
“四公子記住了沒?”
琳琅擡頭,意外撞上對方視線。
但僅愣了下,她就又接着說,“要是沒記住的話,再念幾遍吧?”
“玉姑娘待别人,也是這般好意嗎?”青年玩笑般問了一句。
“什、什麽?”
琳琅錯愕,不太明白話題怎麽就忽然拐到這上面來。
定一定後,隻當謝彥疑心重,懷疑她無償治腿的動機,思索一番後當即應道。
“四公子不用多慮,琳琅算半個醫者,不會向你索要任何報酬的。”和這種的打交道就是累,個個心思九曲十八彎。
“這話不妥,怎麽能讓姑娘白白辛苦。”謝彥似乎無奈地輕歎了口氣,緊接着就從懷裏拿出一隻精緻的小盒,遞到她手裏。
“這盒香珠是東陸得來的,贈與玉姑娘剛剛好。”
雖然對方沒有直說,琳琅一聽就知道是名貴之物,連忙就要擺手拒絕。
但謝彥眼疾手快,姿态似有強硬地塞了過來,說道,“姑娘不要再推拒了,此物哪怕當診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