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蓉咬了咬牙,還是面色掙紮的搶白了一句:“姨娘若真鐵了心不想管。還是早點準備着,免得到時候有人上門來,吃不了兜着走!”
龐氏一瞪眼,這嬌蓉自認捏着她的把柄,越來越不服管教,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得釀出大禍。她眼看着趙紫如已經過來,便使勁推了嬌蓉一把,嬌蓉踉跄了一下絆住了自己的腳,一個趔趄摔在了門口,連門上的簾子都給拽了下來。
趙紫如進門解了身上的棉鬥篷順手遞給嬌蕊,瞧見這場景,詫異道:“喲,這是怎麽了?”
嬌蓉倒摔得不疼,隻是臉面上着實過不去,爬起來還沒來得及行禮,龐氏就在一邊說道:“這丫頭自來笨手笨腳,也就我心善能将就她,擱在旁人早就攆出去了。”說着,便看着嬌蓉道:“你還愣着幹什麽?這門簾子都扯下來了,還不拿去換了!”
嬌蓉死死咬了一下後槽牙,撿了簾子出去。
趙紫如覺得二人頗有些奇怪,卻收斂神情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龐氏瞪着嬌蓉下去,心中思量着趙紫如的來意,“大夫人這會怎麽有空來?”她心中氣悶,卻不好在趙紫如面前表現出來,再說,先前還托她尋了紫河車來。龐氏笑着給趙紫如讓座,一邊吩咐嬌蕊,說:“快去上茶來。”
趙紫如現在随口說了幾句家常,等嬌蕊上了茶又退下去,才說道:“你現在身子可是好些了?”
龐氏掩過臉上的幾分不自在,站起身跟趙紫如行了一禮:“說到此,我還沒多謝大夫人。先前六丫頭瞞着我跟大夫人讨了那藥來,我實在過意不去,一直想着要當面道謝,隻是我病了這許久,這幾日才見好臉色,想着過幾日再去找你道謝。不過……”龐氏爲難道:“你也知道,我手頭是個不寬裕的,也是因爲如此,不知如何報答……”
趙紫如比龐氏小了十來歲,她還得尊稱她一聲大夫人,着實别扭。隻是龐氏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現在不過是說些面子話,自然是能說的多好聽,就說多好聽。當下将趙紫如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整個就是一活菩薩。
趙紫如連忙拉着她又坐下,笑的及其溫軟面善:“這是說的哪裏話,咱們都是自家人。你若這樣說,就是折煞我了。别說這事我手上辦着便利,就是不便利,也得想辦法給你籌謀籌謀。我雖年紀還小,出嫁前也曾見過不少,身上的病,特别是女人的病,不能拖着。此番你若見好,我也不白忙這一場。”
龐氏嘴上笑着應和,心中卻越發奇怪,大房和二房因爲先前周氏那時候的事情不睦已久,也沒聽說趙紫如跟吳氏走的多麽近,此時對她這般熱情殷勤,就不怕吳氏多想?“就是因爲如此,我這心裏才越發過意不去,俗話說的好,無功不受祿,我此番受了你的恩情,卻怕它日沒有什麽來還,心下不安。”
趙紫如聽她這麽說,面上現出幾分爲難之色:“千萬别這麽說,我還有莊事要同你講。”
龐氏心頭掠過一絲緊張。
大房和二房本身就是隔着房的,她自己又隻是個姨娘,按理來說,趙紫如有事也該去找吳氏才對,能和自己有什麽話說?她們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之前六丫頭找她要了紫河車來,難不成是因爲這事?“哦?是什麽事?”
趙紫如默了半晌,一副懊惱神色。“唉,不瞞你,也怪我年紀小,不懂那些個渾人心裏的彎彎繞繞。你這謝不謝的話我是萬萬不敢受,若真是拿了藥,你吃了便好了,這事利索的過去了,我還能安心承你的感激。隻是,事情偏偏出了些麻煩。”
龐氏心裏咯噔一下:“什麽麻煩?”
趙紫如将身子往龐氏那邊探了探,低聲說:“紫河車雖是六姑娘跟我求的,可她一個沒出閣的小娘子,我也不好同她講這些個事情,隻好同你來講。便是這紫河車的來處出了問題。”趙紫如見龐氏的臉色變了變,繼續說道:“原先,這姑娘未婚先孕自是不敢生下這孩子的,便想偷偷了結了,誰知她吃了藥打下不足月的胎兒之後,被她老子娘給發現了,非得要問出那男子是誰,要找上門去讨個說法。”
“這,這孩子沒都沒了,她老子娘找男家便找男家去,怎麽會和咱們有幹系?”
“本來是沒有幹系,唉,隻怪我年紀輕,手底下的人辦事也不利索,被人看見曾與那姑娘接觸過,便被那姑娘的老子娘找上門逼問,後來沒辦法,隻好說我們找那姑娘是爲了紫河車,隻是這麽一來,那家人就動了歪心,想要封口銀子!”
“要銀子?”龐氏愕然,她現在一聽有人要銀子就頭疼。“他們要多少?”
趙紫如氣悶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開口就是兩千兩銀子!”
“什麽!”龐氏眼睛都直了:“他們怎麽敢開的口?”
“我也說,那普通百姓人家一年的吃用也不過才十幾二十兩銀子,他們怎麽敢獅子大開口。隻是那家人說了,就是看咱們大戶人家不差這些,這才多要的。”
“這,這臉皮……”龐氏一口氣頂在胸口。
趙紫如眼圈一紅:“都怪我,好心辦了壞事。原本該我出這銀子的,隻是我趙家面上錦繡内裏中空,我這些年也沒攢下多少私房。那明面上的嫁妝又不能動。前前後後湊了一千兩,還剩下一千兩……”
龐氏原先手上還有點銀子,隻不過這些年爲了跟那人一起,揮霍了不少,眼下那人出了事,正磨她手裏的銀子呢。她連此事都沒解決,怎麽還有餘錢填補這事?“這……這可怎麽辦?不過是些沒見識的刁民,能不能不給?”
趙紫如皺眉道:“若能不給,我又如何會着急,那人說了,若咱們不給,就鬧到府上來。到時候,這紫河車的事可就瞞不住了。咱們府上若出了這等醜事,你想想,可怎麽辦?你我的臉面,可都沒法活了。”
龐氏呆坐在椅子上,手裏帕子已經七扭八歪,恨不得此時就魂歸離恨天,托生到下一世去。她倒不怕丢臉,她不過是個藏在深宅之中的姨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丢臉也是天天出門的人丢臉。她害怕的是,由此事牽扯出她與那人的事……還有她這病的根由……
“唉,都怪我不經事,竟惹出這麽大的亂子……”趙紫如看着龐氏的臉色,一遍一遍的自責。“他們給了期限,說半月之内若見不到兩千兩銀子,就挑個年節的好日子上門來讨!”
龐氏一聽這話氣的臉都青了:“什麽什麽什麽?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逼債還要趕着人家過節熱鬧的時候來找不痛快,這人怎麽能做損到這般地步!”
趙紫如眼淚啪嗒就掉出來了,龐氏一愣,心想,還得指着她給自己出一半銀子呢,便連忙坐到她一旁:“這事不能怪你!怎麽能怪你?要怪就得怪他們忒不要臉!我呸!這群沒見過錢的孬貨!”
“那,那現在怎麽辦……”
龐氏心裏氣的突突直跳,也隻能強壓着火氣說道:“還能怎麽辦……剩下的銀子我想想辦法……”
趙紫如從龐氏那裏回到自己院子,緩緩吐了一口濁氣:“還是跟這種傻子打交道比較容易。”
沛甯給她換了茶,說道:“夫人何不直接跟她要兩千兩銀子,将她逼到絕路。”
“你不懂。”趙紫如笑着搖了搖頭:“我這麽做,是要給她一點能夠解決此事的希望。若一上來就将她逼到絕處,她極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到時候,咱們可就落空了。”
沛甯一笑:“原來是這樣。”
趙紫如動作舒緩,十分悠哉:“等她拼命湊齊了這一千兩,咱們就再給她加一把火!不怕她不上道!”
這邊龐氏送走趙紫如,一把将手裏揉的皺巴巴的帕子扔了出去,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嬌蕊進了屋來,替她拾起帕子,見她臉色十分難看,一邊挂門簾子,一邊遲疑着問:“姨娘這副神色,難不成出了什麽急事?”
嬌蓉此時冷着臉進了屋,對嬌蕊說道:“前兒個六姑娘跟你要的花樣子,你還沒送去吧,快去吧,别讓姑娘等急了,這有我呢。”
嬌蕊見龐氏不說話,也就去了,留下嬌蓉在屋裏。
嬌蓉雖然心裏仍是不順當,卻到底受制于龐氏,不敢再造次,說道:“方才大夫人和姨娘說的話,奴婢都聽到了,此時便想問姨娘一句,心裏是個什麽主意?”
龐氏猛地轉頭,瞪着嬌蓉:“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如今翅膀硬了,鐵了心要跟他一條道走到黑,明裏暗裏的來逼我拿銀子供你們快活是不是?”
“姨娘這是什麽話,奴婢早就被姨娘許給了表舅老爺,也早就是表舅老爺的人了,爲表舅老爺着想也屬正常。隻是如今奴婢這麽做不僅是爲了表舅老爺,也是爲了姨娘着想。”嬌蓉看着她,比方才冷靜了許多:“若姨娘遲遲沒有主意,奴婢倒是有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