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顧敏頭昏腦漲,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心下惱怒不已。越發看着顧芍和陸綸倫礙眼,當下大聲尖叫道:“二姐姐!你!你怎麽能做出這般不要臉面的事!我們顧家的臉全被你丢光了!”
重要的是,世子居然像避瘟神一般避開了她,任她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顧芍此刻還處在呆滞當中,聽見顧敏尖利的指責聲,終于回過神來。“不!不可能!怎麽會這樣!”
玉紫一個眼神,幾個婆子上前堵了她的嘴,拽着便走。另外有人将顧敏也帶了出去。這邊陸綸倫卻鎮定多了,見紫玉看着他,當下行了一禮:“姑娘莫怪!”
玉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别說不是正經客,就算是正經客人,也不敢在王府做出這種事來!她斟酌了一下言辭,問道:“請問陸公子怎麽這個時辰還在後院?”
陸綸倫不驚不慌,說道:“顧家二伯母身上不太好,所以在下與顧家少爺一同進來看望,隻是途中接到……顧家二姑娘的消息,不知她是否出了什麽事,便中途改了道,急着到了這裏。”
玉紫問了這一句,便将陸綸倫送了出去,事實到底如何,這府中自是有人能說清楚,她又何必廢力氣盤問他們!這顧家人,真是烏煙瘴氣!
赫連韬此時已經從王府外繞了一圈,從前門進了他爹的書房。
兩塊門闆差點在他的腳下飛了出去。屋裏正在對弈的赫連霆和顧子皓吓了一跳,紛紛朝他望過來。赫連韬見到顧子皓,連忙說道:“我說小顧,唉……我也不知怎麽說!”
顧子皓是顧振陶的嫡長子,是顧芍親弟弟,算是顧家唯一一個明理之人了,顧振陶也是爲了他才費勁周折到上京來投奔赫連霆。赫連霆父子對他的印象不錯,平日也是看着他的份上對顧家人頗多忍讓。
他一看赫連韬的臉色就知道顧家人又做下什麽龌龊事了。當下便起身賠禮道:“世子還請息怒,顧家人若有何失禮之處,還請您海涵……”
赫連韬煩躁的擺擺手,道:“這事與你沒什麽相幹。倒是與你同來的姓陸的!實在不像話!”赫連韬将方才園子裏的事情跟兩人說了一遍,有顧子皓在場,他自然是忽略了顧芍與顧敏的小心思:“我看這人不是什麽好鳥,定然吃定了顧芍表妹,一頂小轎擡回去了事,不能這麽便宜了他!你過來,我告訴你……”
顧子皓出門之後,赫連韬轉臉對他爹說道:“爹,咱們不如把吉日往前提一提?”
赫連霆一瞪眼,“胡鬧!吉日已定,哪有說改就改的道理?不多一月有餘,你就等不了了?”
赫連韬也瞪眼:“你還不知道小五的性子,她眼裏最是容不得一粒沙子,若我被人平白給污了……小五肯定不要我了……“
赫連霆被兒子一句‘污了’狠狠噎了一下,想了想,也不知怎麽回他這一句,隻能道:“你就那麽容易讓人給污了?”
赫連韬一本正經:“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的!我心裏隻有小五一個。這幾日我就不在府裏住了,等舅舅他們搬了我在回來!爹若有事,便讓洪叔去半邊樓尋我去!”
他說完就起身要走,赫連霆在後邊喊道:“你往哪去?!”
赫連韬頭也不回:“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去看看小五去,好幾天沒見着,他想她了!
赫連韬輕車熟路的翻過院牆,輕巧的避開桂樹的枝桠,這院子裏還是一年前的樣子,哪塊青磚開了道縫,哪條廊檐下多了一隻燕巣,他都記得清楚。
一年前,她爲方瑾的死悲傷的無法自抑,頹敗的靠在院子裏的廊柱下,頭上身上都沾着桂子的花瓣。他那時不知怎麽,突然覺得世人複雜,世事無趣。做的事大多無用,說的話大多是廢話,不如揮一揮手裏的劍,幹脆又直接。所以,他在她面前舞了那一場劍。
他清楚的記得,她的神色緩緩由悲傷變得凜冽變得冷硬,又緩緩放下,變得柔軟變得堅韌。然後她站起身,對他說:多謝你。
她是否是在那時對他有了一點點念想呢?
他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發生過的點滴,無亂是好的壞的,隻要是有她的。
赫連韬站在桂花樹下,看着室内暖光中,她一手執盞,一手執筆正在書畫着什麽,時而與丫頭們說笑幾聲。
今年的桂花開的頗盛,赫連韬聞着這股香氣,心念一動,手中多了一道光,劍身上能看到紛落而下的花瓣。
李殊慈手中落下最後一筆,神思一凝,愣愣的推開窗子。
眼前的情形與曾經的場景融合在一起。
如墨的夜空中,薄淡的月光下,赫連韬一襲黑衣手執長劍,在紛紛揚揚的花瓣中來回穿梭。她的眼神随着他執劍的手時凝時散,那一絲絲細微的波動,直直的穿過她的五髒六腑,将她所有的情緒連系在一起,死死的打了一個結。
他飄忽的身影,與寒光雪桂卷到一處,又與長空星月合到一起,讓李殊慈乍暖乍寒,深深将此時的感覺刻印到骨子裏。她知道,這是她與他的連系。
赫連韬緩緩收住劍勢,這次,是李殊慈幫他拂散一身的落英缤紛。“你來了?”
“小五,你可想我了嗎?”
李殊慈伸出手指,點在他微蹙的眉心,直到那裏順着她手指的力量緩緩變得平整,才道:“想。”
赫連韬眼中的神采潋滟的幾乎溢出來:“方才見你在寫寫畫畫,是在畫什麽?”
李殊慈看了躲在門口的青鴿和梅白一眼,兩個丫頭‘嗤嗤’的偷笑了幾聲,便說:“我們給二位沏茶去。”
李殊慈笑嘻嘻拉着赫連韬到案幾前,道:“你看。”
赫連韬往那一摞紙張上看去。有街市,有店鋪,有人,有物。倒像是描繪的話本子一般,他下意識的指着第一張,裏面畫着一個少女正趴在門上聽壁角,她身後的少女一腳踩在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
再往後翻,少女吩咐侍從将這個昏迷的男人扔到了轎子裏……
“這……”赫連韬目瞪口呆,“小五,這不是咱們頭一回見面時候的情形嘛!”
赫連韬再往後翻,皆是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種種。隻不過,大多是她欺負他的!李殊慈掩口輕笑,“這幾日呆在府上,閑極無事,便想起這一茬來,往後你若對我不好,我便翻出來給你瞧一瞧,做個範本豈不好?”
赫連韬無奈的看着她道:“都是我受你壓迫的光景,爺也有威風八面的時候好不好?”
李殊慈歪頭看着她笑:“那些不是有爺自己記着呢麽?”
赫連韬複又低頭細看,一張一張細細看了一遍,突然笑道:“也好。正好當壓箱底的。”
此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怔,随即從頭紅到了耳朵根。李殊慈連脖頸、手上都透着粉。那新婦壓箱底的,可不正是臨出嫁前,親娘給的洞房時用的小本子麽!李殊慈想到嫁衣從過來時,那配成一套的開裆褲,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紅暈頓時又深重的一層。
赫連韬正爲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尴尬的直想撕爛自己的嘴,卻見李殊慈紅霞飛滿。眼睛頓時直了,張着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要說什麽了,就直直的看着她,一副呆頭傻腦的鵝樣!
青鴿和梅白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副模樣,兩個人竟一個成了望夫石,一個成了望妻石了!
兩個丫頭憋不住笑,就要退出去,還是李殊慈先反應過來:“你們兩個,要往哪去!趕緊回來!”
赫連韬被她一句話也說的回過神來,見兩個丫頭進來,連忙幹咳一聲,假裝去看李殊慈的畫,又想去方才‘壓箱底’的傻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後還是梅白過來往他手裏塞了一杯茶,這才解了困局。“嘿……小五,喝茶,喝茶!”
李殊慈将臉埋在茶盞裏,隻恨不得抓着赫連韬死死咬一口。最後還是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都已經敲過二更鼓了,一般人早就睡了。
赫連韬忙放下尴尬,将晚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害的李殊慈差點将口中的茶噴出來,急忙一口吐回茶杯裏,好笑:“你真讓顧敏就那麽一頭戳在地上了?”
“啊!可不是,是她自己要摔得,能怪誰?”赫連韬說的正義凜然:“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讓她給賴上了。”
青鴿上前給李殊慈換了茶,笑道:“世子爺還真忍心!”
“我有什麽好不忍心的。”赫連韬連忙說道:“小五,我真沒什麽不忍心的。”
李殊慈今日仿佛已經将這輩子的尴尬都用光了,她幹咳一聲,趕緊道:“天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罷!”
“是,是,我也該回去了,這幾日我回半邊樓去。”赫連韬連忙站起身,“小五你,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