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沒做太子的時候,是誰每日陪着他提心吊膽?好幾次命懸一線是誰衣不解帶的照料他?多年來如履薄冰不說,如今他自覺腳跟站穩了,就想把我撇在一邊,現在還想要我的命。”梁氏身子如同浸在冰水中,涼了個通透。“呵……楊氏她自己以爲聰明,在太子身邊上蹿下跳,還不知能歡實到哪天呢,我等着看她最後是如何下場!”
荀嬷嬷一直在太子妃身邊伺候,從前梁氏對太子的用心她心中比誰都清楚,如今太子黑了心肝,怎麽能讓人不心寒。“糟糠之妻難下堂,咱們往後小心着,隻要命還在,楊氏就沒法得逞。往後的日子還長呢!太子妃千萬不能在太子面前露出什麽來,還得跟從前一樣!就跟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避過了這一陣,咱們再生計較!”
“嬷嬷說得對,日子還長着呢。”梁氏錯着牙,那潑天的權勢富貴,居然想要她的命來換!人善被人欺:“這一朝我不死,往後咱們走着瞧!”
李殊慈回府就開始閉門不出,說是給吓病了,連點喜日子都給推了。那些個市井家常沒多久就傳開了,太子妃做完法事回頭就被雷給劈了,這三年的法事不僅白做,還觸怒了天神,太子是過于強求了,那金尊玉貴的天星終究落不到太子身上。
太子聽了這些消息簡直氣壞了,“這些賤民真是什麽都敢說!”甚至都傳出他不配做太子的話來了!沈家到現在也沒個動靜,從前沈淵三天兩頭的跟在他屁股後邊,現在居然都敢不将他放在眼裏了!這事不是他們幹的還能有誰?
相比于太子的手忙腳亂,李殊慈悠閑的靠在廊下聽雨,手上時不時的摸塊杏脯來吃,青鴿見她這般,埋怨道:“姑娘真是的,這點喜的日子能是說推就推的?”宮中根據男女雙方生辰八字蔔出吉日給女方家裏點選,除了選定吉日還有避過女方小日子的用意。
“不過遲一些,你這丫頭,就這麽想把你家姑娘我早早嫁出去?”
李殊慈對儒王的感情剛生出幾分萌芽,就被儒王定下了儒王妃。她扪心自問,問自己願不願意,心中反複思量,似乎沒有不願意,所以就這樣也好。她覺得自己似乎并無法像前世一樣,可以爲了誰拼死豁命了,儒王讓她覺得可靠,覺得安心,就夠了。這樣有點在意,又不算太在意,其實很好,在乎的多了,索求便多了,實在累贅。
青鴿無奈道:“這是姑娘的終身大事,一輩子的事,怎麽能這般馬馬虎虎的。”
李殊慈還沒說話,木雲笑嘻嘻的過來:“王爺來啦。”
李殊慈忙回頭去看。金晟單手擎着一柄竹傘,在薄薄的水霧煙雨中悠然行來,傘上的墨迹和他眼下的淚痣相得益彰,不禁讓她聯想到翩然降世的谪仙人……這人是來渡她的。她聲音有些黯啞:“王爺。”
金晟來到她眼前,凝望着她直視他的眸子,她的五官并非絕美,卻有着星輝月華般的空靈淨透,一種不願強求,又仿佛過于倔強的堅持,顯得她總有些與世俗常人無法徹底融入的漠然疏離。“我很擔心。”
這一種委屈又有些責備的語氣,第一次在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淡淡的萦繞在李殊慈的心頭。青鴿和木雲早早便退了下去,隻把這幽靜又寂寥的雨中長廊留給他們兩人。兩個素白的人影相對而立,一人俯視,一人仰視,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李殊慈露出一絲頑皮笑容,“我确實也被吓個夠嗆,好在大家都安然無事。”
金晟看着她忽然綻放的一臉笑顔,一時間無比感激這樣的宿命,他二十年來孑然一身,以爲自己始終隻能看着其他人守在紅塵深處,卻在不期然間的回眸一瞬,看見了她這樣的雲水禅心,自此再移不開眼。這樣迥異不同的女子,他再遇不到另外一個相似神似之人。“我想着,往後我每日在你額前點一筆朱砂。”
“嗯?”李殊慈愣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金晟笑着,卻不解釋,問她:“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李殊慈輕聲答道:“正要與你商量。”
李府外,梅白風塵仆仆下了馬。李殊慈爲了以防萬一,讓她跟着姚氏去了覃都府。姚氏本就不放心李殊慈一個人在上京,聽說同儒王定下婚事,更加坐不住,說什麽也要盡早趕回來。去的時候,一個半月的路程走了兩個月,回來的卻隻用了一個月,姚氏終于耐不住路途辛苦,病了。這還不是大事,梅白心裏亂遭一片,就那麽一錯眼的功夫,就讓那秦妙人得逞了!
青鴿替梅白脫了鬥篷,疑惑道:“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這會王爺與姑娘在談事情,不好打擾,你趁着這功夫洗洗風塵。”
梅白皺眉轉了兩圈,“也好。”
等儒王走了,梅白頭發還沒幹就去找李殊慈。李殊慈驚訝的看着梅白,心裏泛起濃濃的不安。“梅白?”
“奴婢見過姑娘。”梅白也不多說廢話,怕李殊慈多想,直截了當的說道:“夫人沒事,三爺也沒事,但……出了點問題,奴婢也沒法拿主意,隻好連夜趕回上京,請姑娘示下……”
李殊慈聽見頭兩句,一顆懸着的心就放下了,“前個才收到你的信,說我娘病了,但并無大礙,在湖甯耽擱兩日再啓程,這是怎麽了?”
梅白皺着眉頭,似不知如何開口,隻能先說了結果:“三爺收了個女人,都怪我,沒盯住。”
青鴿和木雲都吓了一跳,“什麽女人?”
李殊慈緊緊盯着梅白,等着她往下說。梅白理了理思路,說道:“夫人和三爺聽說姑娘定親的事,沒歇上幾日便啓程回京,夫人一路便有些精神不濟,卻不肯放慢行程,衆人規勸不得,三爺隻好在路過醴都府的時候,命人去請個大夫給夫人開個溫和的方子調理身體。沒想到事情巧的很,藥堂來的女大夫正是早年間與三爺時有往來的秦正先秦大人之女。”
李殊慈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個秦大人是誰,“秦正先?”
梅白解釋道:“就是當初成國公府落敗之時受了牽連的那個秦大人。”
李殊慈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你繼續說。”
“秦家落敗離京到了醴都府之後日子日漸艱難,最後就隻剩孤女跟着叔父過活,此女名喚秦妙人,從小被叔叔送到藥堂做雜工,因有幾分聰慧,便跟着藥堂大夫學了些許醫術,等閑病痛都是會看的。隻是她日子過的并不好,她叔父吃喝嫖賭不說還常常琢磨着要将她賣了,夫人見她柔弱和善,便多問了幾句,這一問便問出事了。三爺一聽秦妙人是秦正先留下的孤女,又聽說她如今日子艱難,便動了帶她回京安頓的打算。夫人可憐她,便沒說什麽。”
木雲氣道:“這秦妙人明明就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脫離她叔父的轄制。故意在夫人面前示弱求得憐憫。”
青鴿也附和說:“夫人性子柔善,定然被她給騙了。這樣能在外孤身讨生活的女子,心機深沉,怎麽看都不是柔弱可欺的。”
“她是怎麽得手的?”李殊慈心下黯然,李唯清終究還是納妾了。
“這都怪我,竟然沒看出來她是此等有心計的女子,那副模樣,唉……”梅白十分懊悔,十根手指不得解脫似的搓了搓,“秦妙人溫婉可人,夫人受她一路照料,對她頗多好感,三爺也覺得她十分不錯,還與夫人商量到了上京給她找個好人家。其他下人也受她噓寒問暖都對她說不出一個不好來,夫人身子不爽利,三爺便沒與夫人一起,都是我時時陪在夫人身邊照料。那天也沒什麽特别的事發生,隻是第二天一早,三爺竟然在秦妙人的房裏……”
“秦妙人自己精通藥理,你們又沒防備,我娘知道了?”李殊慈倒比幾個丫頭鎮定,畢竟她是經曆過李唯清納妾之事的。也是那時,李殊慈徹底厭棄了李府,與父親徹底疏遠。如今得到這個消息,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怎樣才能夠不重蹈覆轍。
“嗯……夫人知道了……”梅白愧疚不已,“秦妙人跪地痛哭,直說自己對不起夫人,要一死了之,還說都是自己仰慕三爺,與三爺毫無關系。”
木雲一拍桌子,“她這獨角戲唱的也太好了!”
“我爹心軟了?”這個秦妙人比之安绮容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就是一朵妖化的白蓮花,明顯更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