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慈笑道:“四姐姐一心想釣個金龜婿,這回卻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重點不是讓沈淵得了一門爛親事,而是林氏既然出手促成這門親事,沈家和林家必有一番争鋒。“不知林氏能否強硬到底。”
“這事你不用擔心,林氏是個什麽性子我比你清楚。她這些年在沈家過得沒聲沒息,不過是因爲自己養不活子女有幾分内疚,可天下見有哪個女子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妾室成群?即便是爲了子嗣,林氏心裏也未必能過得去這個砍。”金晟眉目舒展,輕笑道:“如今知道沈文瀚曾親手爲一個賤籍女子寫過婚書,她怎麽可能咽得下折扣惡氣。”
李殊慈也難免露出幾分輕松來:“林氏懷疑沈淵是祝含英生的,如今見了婚書,心中難免已經下了定論。再往深遠了想,她會認爲沈文瀚有朝一日會讓祝含英頂替了她的位置,她們一家三口就團圓和美了!現在留着她,隻是還忌憚林家罷了。”
金晟贊同道:“沒錯,有了這個念頭支撐着,林氏更加不會善罷甘休,若沈文瀚當真要阻攔沈淵這們親事,林氏必然會回林家找父兄撐腰。”
李殊慈對林家并不十分了解,問:“聽說林家能在衆多仕宦大族中穩穩榮寵至今,是因爲林家隻忠于官家,他們會因爲林氏而大動幹戈嗎?”安遠候一家子雖然都是武夫,卻是一群有腦子的武夫,所以想要裏間林家與沈家,他們隻能從林氏入手。
金晟負手而立,他迎着李殊慈的目光,緩緩說道:“林家與赫連家不同,赫連将軍江湖草莽出身,雖同君上有着非同一般的生死交情,但勢單力薄,與朝堂大員格格不入。赫連将軍僅僅隻是站在君上的身後,如同君上的影子。”他的語調漸漸嚴肅,“林家則不同,林家是忠于崇南,忠于朝廷,未必是忠于君上,但是要君上在位一日,林家便會爲君上馬首是瞻。他們在朝中的關系盤根錯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可是,如果是這樣,林夫人又爲什麽會嫁入沈家呢?形成這樣的聯姻呢?”
“當年沈皇後難産那一夜,被一把大火燒死在宮中。”金晟歎了口氣,“真相一直不曾大白。沈家勢大,君上爲了結此事給沈家一個交代,所以讓林家将嫡長女嫁給了沈文瀚。”
“居然是這樣……由此,足見沈家已經布局多年,要想打亂他們的部署,隻能逐個擊破,楊林兩族于沈家來說,一文一武,相當于沈家的左膀右臂,卸下這兩隻巨螯,剩下那些被沈家以其他手段牽制住的散兵遊勇就好對付了。”李殊慈忽然頓住,喃喃道:“林夫人也是個可憐人。”
金晟看着李殊慈略帶茫然的神色,突然站到她身前,在她頭頂緩緩吐出一句話:“你放心。”
放心什麽?李殊慈擡起看着他星辰大海一般深沉明亮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沉淪在他的包容溫柔之中,明明他是那樣冰冷淡漠的一個人,卻突然間釋放出了畢生的熱度來擁抱她,她不想知道他說的‘放心’到底是指什麽,重活一世讓她明白,要活在當下……所以她将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之上,輕輕的‘嗯’了一聲。
門咣啷一聲打開,李屹從外面進來,興沖沖的臉頓時化爲尴尬,“诶?那個……”
李殊慈臉頰绯紅,從金晟的環抱中脫離出來。金晟眯眼看了看自己的大舅子,道:“洪堅有什麽好事?”李屹雖還未到弱冠之年,但因出門在外,不便用本名,他師父便給他取了‘洪堅’爲字。
李屹笑道:“額那個,我就是聽赫連世子說,咱們要幹一票大的!所以來找妹妹問問……”
李殊慈皺眉:“赫連韬這個大嘴巴……”
一聽這話李屹可不樂意了:“妹妹,我可是你親親親親親大哥!你怎麽能瞞着我,盡向着外人?”他瞥見金晟臉色不太好,又補了一句:“王爺,不是說你啊!”這話不說還好,金晟的臉徹底黑了,他覺得有必要找個時間跟大舅子單獨溝通溝通。
李殊慈說道:“不是不告訴你,而是這件事咱們不能參與。”
“爲什麽不能?不就是剿個山匪強盜嗎?妹妹你居然不相信你大哥我的本事。”李屹不服且氣憤道,可看到對面兩人的臉色,轉念一想:“難道……難道此時還有内情?”
李殊慈無奈,李屹心眼雖多,卻凡事都得逼一逼才能往深處想:“之前父親和母親往覃都府去的時候,路遇截殺,知道最終爲什麽以山匪作亂定案麽?”
“啊?我還以爲妹妹是不想明着與周氏翻臉,才認下這個說法的……”李屹恍然大悟:“原來真有這麽一夥人?那時候妹妹就是沖着這窩盜匪才沒有深究的?”
“嗯,這夥人可不是什麽盜匪,而是沈家暗中部署的兵勇,爲掩人耳目以盜匪自居。周氏不過是個小角色,想要對付并不難,可想要剿滅這夥人,得有個由頭才是。當初劫殺父母親的真兇早被王爺殺幹淨了,跟這夥人其實并無關系。”
“原來……原來是這樣……”李屹目瞪口呆:“妹妹怎麽知道的。”
李殊慈咬牙,“我猜的!”
李屹瞪眼:“你可真會猜……那我爲什麽不能去湊個熱鬧?”
“赫連家直近聽命于君上,做什麽都錯不了,你若摻合了,那算什麽事?”
李屹見妹妹臉色開始不好,急忙說道:“好好好,我不摻合就是……我走了,你們繼續!”
李殊慈頓時尴尬無比,還是金晟臉皮厚一些,道:“我也先回去了,太子這回與沈淵生出了嫌隙,說不定會做些蠢事,我回宮安排一下。”
李殊慈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暮雲四合,天空中最後一點亮光也隐在厚重的雲層之後,安遠候端坐在正堂,手裏捏着一張薄薄泛黃的紙。
“我與她夫妻多年,豈會認不出他的筆迹?”林氏咬牙對安遠候說道:“父親,您一定要爲女兒做主!和這樣的禽獸在一起,女兒生不如死!女兒要和離!要報仇!”
安遠候皺眉看着愛女:“這是什麽混賬話!不過是一個外室,打發了也可,打殺了也罷!你一個婦道人家,又沒有兒女!和離!和離?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林氏一聽‘兒女’二字,頓時痛哭失聲:“爹,爹!我怎麽沒有兒女。我一兒兩女,全折在沈家那一窩白眼狼手裏!這些年我的苦楚從不往娘家說,就是爹和大哥擔憂。娘不在了,爹爹難道就看着女兒被沈文瀚那個畜生迫害緻死嗎!”
林氏的大哥林長風眉毛倒豎:“小妹,你說的是真的?!”
“大哥!”林氏哀嚎不已,想想自己這些年真是活的窩囊,竟被這一對狗男女騙了這麽多年!“妹妹早就派人去查過了,當年沈文瀚在黃州的時候就與那賤人苟且,我嫁入沈家之後,那賤人就找到上京來,手裏捏着婚書!現在手都伸到宮裏了!若不是沈文瀚的心偏在她身上,何至于如此扶持?他巴巴的等着我死,好讓那個女人替了我!”
“我現在就去找那個畜生問清楚!”林長風和林氏的從小感情最好,聽聞此言頓時暴跳如雷。
“胡鬧!沈文瀚再不濟也不至于殺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安遠候重重一掌,将椅子扶手拍了個粉碎。“長君,你好好想想,那女人手中既然捏着婚書,又千裏迢迢帶着弟妹到上京來找人,定然是個有盤算的,拿着婚書威脅沈文瀚也說不定!”
林長風道:“父親,深淵過繼到沈家的時候都五歲了,當年過繼之時,咱們也不是沒查過,說這孩子是沈家旁支外室生下的,去母留子,接到沈家的時候都兩三歲了。現在想想,難道父親不覺得可疑嗎?父親倒是說說,沈家旁支若有這樣出挑的孩子,用得着巴巴送到别人手裏養着?哪個爲人父母的肯放手?再說,這些年來,可能聽說過旁支有半個人來問問這孩子?若真是能搭得上,還不巴巴的來要好處?”
安遠候年紀已經不小,并不似年輕時那般血性,卻也不會讓人騎在林家都上拉屎!長君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還是希望事情有回轉的餘地:“長風,你這是說的什麽混賬話!夫妻間難免生出些嫌隙,解開也就好了!難道因爲一個外室,就讓你妹妹和離?”
林長風氣道:“父親可别嫌我說話不好聽,長君是我親妹妹,我怎麽能不盼她好?沈文瀚娶了多少姬妾咱們都忍下了,可如今不是外室不外室的問題!這對狗男女居然早有婚書婚約,那妹妹成了什麽了?當年沈家上門求娶,不過是因爲女兒姓林!這明擺是就是陰謀……”
林氏道:“父親,若是沈文瀚沒有别的心思,爲何不将那女人直接接進沈府,偏要在外面養着,還把她生的孩子說成沈族旁支的?我的三個孩子都死的莫名其妙,說不得就是沈文瀚這個畜生做的手腳!他早晚要害女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