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跟着其他人出了一項任務,一場假的刺殺,目的是爲了讓少爺取信于李五姑娘。臨撤退的時候,他被一個東西刺中體内,昏迷過去。所以說他現在應該是在李五姑娘手裏?他沒有死,被留了活口,對方應該是想在她口中盤問出什麽消息。
想明白這一切,他開始辨别四周的環境,是夜晚嗎?如此漆黑……周圍似乎沒有其他人,他輕輕的轉動脖子,四周傳來一股腐朽的味道,就如同在污水溝中跋涉過一般,他稍微扭動了一下身體,關節發出輕響,像是一具已經在地下埋葬了很久的屍體。他難道是被丢在亂葬崗了嗎?
可如今不是冬日嗎?他沒有覺得寒冷,周圍也沒有蛇鼠傳來的窸窣聲,更沒有風聲。頭腦昏沉,他下意識的想要揉揉眼睛,手剛擡起,卻‘呯’的一聲撞在什麽東西上,似乎是木頭的聲音。手背傳來一陣疼痛,他吓了一跳,試探的伸手去摸……觸手是一塊闆狀的東西,在他的上方,他将能夠用手觸碰到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在他的上方是一整塊的木闆,十分厚重,他用手指在那上面輕輕劃了幾下,被灰塵覆蓋的木頭十分光滑……
他并沒有多少力氣,費力的挪動雙腳向四周探去,同樣是被封住的……難道?他是被裝到一個木頭箱子中了嗎?他的手在身旁摸索,兩邊的木闆是同樣的觸感……突然,他在身體旁邊摸到了一件棍狀的東西,他疑惑的用兩隻手去細細的去感覺那是什麽,中間細長,棍子的邊緣粗壯,正好能握在手掌中的圓形,大概比他的的手臂長一點,他想到了什麽,猛地将那東西扔掉!
他的身體壓抑不住的開始顫栗。那不是什麽棍子,而是一塊骨頭,纖細的腿骨……一個女人的腿骨……混亂中他似乎聽見了零碎的金鳴之聲,他小心的摸過去,拿在手中,是兩隻圓環……镯子!刁六的冷汗順着額頭流進頭發中,這是一個女人的棺木……那些金銀則是随葬的物品……
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他被人裝進了一個女人的棺木之中!
他殺過很多人,也并不害怕死人……可這并不代表這他和一具屍骨躺在棺木之中而毫不懼怕……他的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鑽心的疼痛讓他清醒了許多,然而觸手的衣服,無比光滑,像女人穿的绫羅綢緞,他愣住,在自己的身上胡亂摸索着,短褂長袍,厚實光滑。
富人穿長袍,普通百姓則穿短褂。而他身上的這種上身短褂,下身裙袍的樣式……隻有兩種人會穿,一是大婚的喜服,二是死人的壽衣!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他知道了,他爲什麽會在一個女人的棺材裏……冥婚!
那些随葬的金銀說明這個女子出身良好,家境富裕,而這樣的人家,若有未婚夭亡的女兒,爲了女兒在地下不至于成爲一個孤魂野鬼,則會選擇死去的壯年男子爲其舉辦冥婚。而這樣的男子其實是十分難找的,因爲如果這個人過于落魄不堪,則有可能會影響到死去女子下一世的氣運,因此隻能等待時機,碰運氣而已。
他安靜下來,拼命壓抑着心裏的不适和恐懼,凝聚心神思考此時的境遇。李五姑娘不過是一名後宅女子,說不定以爲他已經死了便将他胡亂扔到了亂葬崗,然後,他被這屍骨的親人發現,就選擇做了這個女子的鬼夫……他隻能想到這種可能,越想越覺得可信,隻有這種可能,他才會如此躺在一個女人的棺木之中……恐懼的情緒漸漸被壓下,逐漸浮現在身體之中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是一名出色的死士,爲主子而活,随時準備曝屍荒野,不得善終。然而,他卻被人扔進了一個女人的棺材裏。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他将獲得新生。因爲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他不用再爲别人賣命,不用再爲主子而活。他将是一個新的自己,以他的本事,他相信可以在這個世間活的很好……
這個念頭一旦萌生,便如同穿過地底重重阻礙終于得以破土而出的鮮嫩新芽,生機勃勃不斷壯大……他不願放棄這個重見天日,重活于世的機會,他拼命的捶着着棺材四周的木闆,企圖能撬開一絲縫隙……可他用盡全身力氣,依然沒有作用,棺木紋絲不動!
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被埋到了地底,若是那樣,最多兩天,他就會窒息而亡……他捏緊拳頭使出全身的力氣對着棺壁猛砸,希望這具屍體的親人知道他還活着,能夠放他出去。但所有的力氣都白費了。
他安靜的躺在那,身體僵硬無力,棺材裏沒有光,沒有聲音,時間被無限拉長……他覺得已經過了很久,精神在一點點趨近崩潰,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沒人能在漫長的等死中熬得過去。刁六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仿佛他真的是一具屍體……
就在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等等!外面似乎有什麽聲音,他轉動了一下眼睛,集中所有的精神側耳細聽……一陣沒有規律的響動,似乎是很多人的腳步靠近了棺材,他開口呼喊,第一聲嘶啞穿破喉嚨之後,聲音開始清晰起來。他大叫道:“有人嗎?放我出去,我沒有死,救我!”
外面靜了一下,他們聽到了!他們能聽到他的呼喊!刁六似乎恢複了一些力氣。雙手用力的錘着四周,繼續喊道:“救我,我沒有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果真傳來嘈雜之聲,似乎就有人站在棺材的旁邊,那人說道:“怎麽辦?這人好像沒死?”
“我去禀報主子!”
不一會,外面又進來幾個人,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麽?發現這個人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死了。不會是詐屍吧?”
刁六聽見這個聲音,知道她定然是主事之人,發瘋一般大聲喊道:“不是,不是詐屍,我沒有死,放我出去,救我!”
外面的聲音一頓,那個女子的聲音又想起,“我好不容易爲姐姐找到了這具屍體,年輕力壯又英俊的男子,姐姐一定會很滿意很高興的,可他怎麽又活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主子,不如就将錯就錯将他葬了吧。反正這人是在亂葬崗找到的,恐怕也沒人會找他,冥婚的儀式都已經舉行過,他就是咱們家正正經經的姑爺了。”
刁六萬分驚恐,他們居然要将他活埋?那女子又說道:“唉,我也想爲姐姐找個好男人,可是此人身份不明,他若真死了便罷,可這人沒死……我見他相貌不凡,萬一這人是哪家少爺,又是我們相熟的人家?豈不是不妥?”
“不如咱們問一問,若他能說出個子午寅卯來,咱們就放了他。若是說不出來,就把他埋了……”
那女子沒在答話,刁六知道她一定是點頭同意了……不說個子午寅卯來就要埋了他?刁六的額頭又滲出冷汗……他要怎麽說,他們才能放過他?他肯定還在上京,外面的人應該是上京中的豪族世家。而他隻有說出相應的身份才能逃出生天!他作爲楊家的死士,對于楊家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絕對能說個明白,可這樣他便暴露了……可若不說,他就要死在這……
不想死……他不想死……就在他心頭念頭翻湧時候,外面的人敲了幾下棺材,問道:“你是什麽人?能聽見我說話嗎?若是能聽見,就答應一聲。”
刁六趕緊說:“能聽見,能聽見,快放我出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又問道:“你是誰?”
刁六一咬牙,等出了這個棺材,他就将這裏的人全殺了。然後逃得遠遠的……“我叫刁六,是楊府的人,禦史大夫楊永年家的人。出門爲主子辦事被人暗害。還請諸位放我出去!”
那女子一聽他這話,驚叫道:“哎呀,怎麽會是衍哥哥家的人,快放他出來吧!”
刁六心中一喜,卻聽另一個人說道:“主子,萬一他是說謊怎麽辦,需得讓他說出些有用來,證明他真的是楊家人才行!”
那女子遲疑道:“你說的對……”
刁六心中猶如一團亂麻,聽那人問道:“你多說一些事情,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若你能證明你的身份,我們自當放了你!但醜話說在前頭!我們與楊家關系匪淺,對楊家的人事十分熟悉,若說錯半分,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李殊慈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子中央擺放的巨大棺材,聽着木雲和向九在那裏一唱一和,将棺材裏那個被老糊刺中身體的死士唬的一愣一愣的。赫連韬坐在一旁簡直有伸手接眼珠的沖動,這也行?這妮子還有什麽是幹不出來的?然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死士居然和楊衍有關?他看着李殊慈同樣複雜的神色,愈發覺得此事另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