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慈斜了他一眼,“其實你不需要跟我裝糊塗,我原本已經知道十之六七,今日從你口中确定了一些重要關節,已經全部明了了。”
“啊?”赫連韬目瞪口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這妮子太過狡猾,你說一句話,她能聽出十個音兒。
李殊慈似笑非笑,“你不必緊張。”随後又壓低聲音說道:“你現在是在找一個人吧?一個曾經逃過一劫的山野村漢,我說的對嗎?”
赫連韬聽見她的問題下意識的想要點頭,卻半路又改成了搖頭,木雲在一旁噗嗤一聲,用手遮住嘴,眼神望向窗外,裝作什麽也沒看見。赫連韬對自己的慌亂表示無語,半晌,他擺了擺手,道:“哎呀,算了,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反正咱們也是過命的交情,我信得過你!”
李殊慈又斜他一眼,眼神中盛着滿滿的鄙視,赫連韬臉一紅,道:“其實,我也是剛接到我爹的消息,派出去的人恐怕才剛到地方,你怎麽會知道?我爹暗中調查了這麽些年,才找到一絲蛛絲馬迹,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鄂州下縣有個小劉村,十七年前遭遇旱災,全村人先後感染疫病,無一幸免,最終燒村。”李殊慈看着赫連韬,一字一句的說道:“當時沈文瀚年紀還未及冠,外出遊學,遍訪名仕儒師,隐世高人。曾經就到過這個村子,但沒過多久這個村子便永遠的消失在一片大火之中。”
赫連韬道:“是啊,鄂州所有的記載都隻有這麽一句……而沈文瀚當時經過那裏一直被認爲是巧合……”
“哼,我卻不信。”李殊慈冷哼一聲,挑眉看着赫連韬說道:“說起來這事巧了……”
赫連韬急吼吼用青白瓷茶杯撞了兩下桌子:“什麽巧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别賣關子了……”
“你還沒說,我幫了你,我有什麽好處呢?”李殊慈用無辜的眼神望着赫連韬。
赫連韬覺甘拜下風,拱手道:“這位女俠,在下服了,您請直言吧!”
李殊慈沒理會他的怪模怪樣,直視他道:“我要參與這件事。”
赫連韬這下真是反應不過來了,張口結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麽什麽什麽?你要來趟這趟渾水?”
李殊慈點點頭,“沒錯,你得幫我。”
赫連韬目光複雜的看着她,心口抽動了一下,他說:“你爲什麽要這麽做?這麽麻煩的事正常人都會避之不及,你卻主動要橫插一腳……沈家現在也沒辦法和你大伯結親家了,你還想做什麽……”
“你到底答不答應?”
“答應……”
李殊慈瞪了他一眼,道:“年前,我在街市上救下一個人,面目模糊,大約是大火燒傷過後的模樣。前幾天,我的手下告訴我,這個人來自鄂州。而同時,洪秀才突然說要還鄉,出門去了鄂州。洪秀才不是你的人嗎?加上沈文瀚也曾經去了鄂州,這難道不還不能說明問題?而你最終的目的,是在找一個在十七年前失蹤的孩子,不是嗎?”
赫連韬看着她深沉如墨的眸光,遲疑的點點頭:“是。”
李殊慈對木雲點頭示意,木雲打開門,對外面站着的一個戴兜帽的人說:“你進來吧,主子要見你。”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常大常二,常大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讓他放心。常二搓搓手,道:“快去吧,我還沒見過咱們五爺呢!”那人咧咧嘴角,被火燒毀的肌肉/根本無法自如的扯動。他轉身進了屋子,大半張臉隐藏在黑長的兜帽之下,他伏在地上不發一言,腳尖緊張的挪動了幾下,等着上座的兩人問話。
赫連韬轉頭看李殊慈,李殊慈輕聲道:“你是劉中?不用害怕,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當年小劉村的那場大火前後發生的事情,想必常大已經跟你說了,你知道什麽照實說就是,我一會保你和小桃子的平安。”
小桃子是他身邊帶着的小女孩,自從有了常家兄弟的幫助,小桃子的笑容明顯多了。他是很感激的。劉中身材并不高,十分瘦削,他輕輕将兜帽摘下,露出了那些無一處平整的皮膚來,整張臉,還有雙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如同融化了一般,五官扭曲,十分醜陋。就連赫連韬這樣的大男人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劉中趕緊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呼吸了幾口氣才說道:“小人劉中,小劉村出事之前,一直生活在那裏,直到十七年前鄂州旱災,小人逃脫生天之後,輾轉流落各地……”
木雲摘下脖子上帶着個小半塊玉璧,拿到他面前,問道:“你可見過此物?”
劉中擡起渾濁的眼睛看過去,那塊玉璧倒映在他眼中,顯得蒼白生硬,他嘴唇發白,聲音顫抖,“小人見過……”
赫連韬疑惑向那塊白璧看去,他以爲李殊慈找到了小劉村唯一活着的那個人,能夠從其口中知曉當年小劉村事件的隻言片語已經很好了,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另有隐情。難道這人便是當年的關鍵人物嗎?他一臉崇拜的看着李殊慈,李殊慈不理會,輕聲問劉中道:“你在何時何地何人手見過此物?”
劉中猶豫片刻,從懷裏拿出那塊和木雲手中幾乎同樣大小的玉璧,說道:“小人這一生可以說,就是毀在這塊玉璧手裏……或者說這塊玉璧的主人手裏……”
“十七年前,村裏來了一個姑娘,不,應該說是一位年輕婦人。因爲她懷裏抱着一個嬰孩。”赫連韬袖中的手一顫,那孩子難道是……
劉中仿佛回到了過去,渾濁發黃的眼睛居然在那一刻被什麽東西點亮,“她昏倒在我家門前,當時我還不到16歲,半大的小子最愛看漂亮的姑娘……我第一次見到那麽好看的女子,幾乎以爲她是個仙女。當時我家在村中尚算富足,并不愁一口吃食,将她救回家中之後,我爹娘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如何到了這個地方,需要什麽幫助。她說:她和丈夫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她帶着孩子獨自逃了出來,不知現在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了。她說想将這孩子留下一陣子,她要去尋找丈夫和其他人。我說她一個女子出門不安全,要幫她去尋,她卻不願意,說一定要親自去才能安心。”
“爲了以防萬一,她将身上帶着的一塊白璧敲碎,取了一塊穿上紅線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并将身上的金銀首飾一一取下,對我說,如果她出了什麽意外不能回來,到時候定然也會有人尋到這裏将孩子接走……求我們幫忙照顧孩子……”
木雲聽到那女子敲碎白璧這一句,氣息一亂,李殊慈拉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木雲低下頭,安靜的聽劉中繼續說。
“雖然她在我家裏不過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可我那時心裏眼裏全是她的身影,時時期盼着她能回來,哪怕回來将孩子接走時讓我再看上一眼……”劉中眼中的亮光又漸漸晦暗,“這一等就是三年,孩子已經會走路了,我怕他将那塊白璧丢失,便取下親自收了起來。村裏的人都笑話我,說我媳婦跟人跑了,還留下野種……爹娘勸我将孩子送人,娶了媳婦傳宗接代……可我……我一直忘不了她……”
李殊慈不禁對劉中的癡心感到一絲憐憫,他如何知道真相其實複雜的多呢?那個女子口中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而“那後來呢?有人來把孩子接走了嗎?那個女子可曾透露姓名?”
赫連韬的目光也緊緊的盯着劉中,想知道劉中即刻将要從口中吐出的答案。劉中自嘲的笑道:“她說她姓宮,我們就叫她宮娘子。”
宮……宮女?
劉中繼續說:“這孩子在我家長到三歲,有一天,一個人拿着封信找到我家,說是孩子的族人,他們沒有給我看那信上寫了什麽,隻給我看了信的一角上畫着一個的圖案,正是那一小塊白璧。”
赫連韬的神情緊張起來,“他們就這麽将孩子帶走了?還說了什麽?有沒有提到這孩子姓什麽?”
劉中的神情悲苦,“沒說……他們找到了孩子,留下了一些金銀作爲這些年照顧他們少爺的補償,他們走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孩子的娘還好嗎?’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一個那麽美麗的女子流落在外,我這樣問,肯定會給她帶來麻煩,說不定還會被人扣上不潔的名頭,我見那人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可我又卻根本無從解釋。”
赫連韬和李殊慈面面相觑,赫連韬急問道:“他們可還說過别的什麽?那些人外貌形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