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姐妹一身素服,上香祭拜了李姝雯退到殿外。未婚夭亡的女子不能入祖墳,又無夫家,隻能單獨尋塊風水好的墓地埋葬。喪事辦的十分低調,棺椁暫時停在大寶慈寺,李姝然看着幾近哭死過去的周氏。心裏堵得難受,一邊拭淚一邊又有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手背上,便對并肩走在一旁的李殊慈說道:“她年紀輕輕,連墓地都沒有,隻能在邊上找一塊地方先埋葬了……她怎麽就受了這麽個無妄之災,大姐姐這是何必,三妹妹又是何苦……”
“二姐姐,不要難過了。生死輪回,三姐姐前世也許欠下了大姐姐的債,這輩子還清了自然就歸去了,來生投一個好胎,定然福壽綿長。”李殊慈看着那幽黑暗沉的棺椁,輕輕說道。
李姝雯聽到這話愣住,又仔細看看李殊慈,止住哭泣:“聽你這麽一說,我倒不那麽難受了。”
“我曾聽人說過一句話,行善不見善,前世有缺欠。做惡不見惡,前世有餘德。勸君莫作惡,業報唯自受,勸君多行善,消業增福德。”李殊慈口中輕吐善惡真言,李姝雯在一旁看着她,忽見李殊慈的眉心光華一閃,吓了一跳,再細看又什麽也沒有了。
她揉揉眼,以爲自己看錯了。微笑道:“三世因果經說,前世修善,今生享受。前世作惡,今生受苦。一點都不假,所以造就了人的出生的不同,境遇不同,結果不同。”
李姝玉在一旁聽見兩人說話,插嘴道:“兩位姐姐說的話越發高深了,我倒是聽不太懂,但有一句話我還是明白的,近墨者黑。我可要離某些人遠一點,免得有一天也着了小人的道!”
站在一旁的李姝宛頓時眉毛倒豎,“你說誰!”
李姝玉吓得往後跳了一步,一驚一乍道:“哎呀,四姐姐,你這是做什麽。我哪裏有提到你半分呐?”
李姝宛氣的小臉煞白,她雖是二房所出,但她的生母許氏和李姝玉的生母龐氏不同,龐氏是吳氏的陪嫁丫頭,與吳氏關系親近。而許氏卻是周氏身邊的丫頭,使了手段塞給李唯啓的。吳氏不僅失了面子,還被周氏以此爲借口摳走了不少銀子。因此吳氏看許氏常常不順眼,所以李姝宛和二房的人不親近,常常去巴結大房的人。
李姝宛掃一眼四周,見大家都朝這裏看過來,不由氣急,甩袖走開。李姝玉得意歎道:“唉!善惡終有報啊……”
二月将盡,梅樹的香氣漸漸散去,上元節一過,已然迎來淺淡春日。
深宮宮禁之中,是帝王的所在。禦書房裏,煦文帝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威嚴冷峻的面容上,難得的帶了一絲輕松惬意。朱大官在一旁觑着他的神色,道:“君上不如歇息片刻。”
煦文帝方年過四十,有從小習武強身,身體底子一直不錯,可自從進了這個冬天,便總覺得不适。“回頭讓惠妃給朕看看。”朱大官神色不變,見煦文帝沒有要歇息的意思,便拿了件外袍給他披上,一一接過他看過的折子。
煦文帝突然冷笑一聲,将手裏的一本折子砸到地上,“李煜這個老不休,連自己家裏的事都管不好,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盡出不肖子孫!剛從監牢中放出個渾人,又流放了一個孫子。緊接着死了一個孫女,又毀了另一個孫女。他李煜是要幹什麽?嗯?”
朱大官躬身站在一旁,聽煦文帝問道:“這事,你怎麽看?”
“回君上的話,老奴以爲,這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朱大官面色不變平靜異常的答道:“李家大房身爲庶出,卻與沈家關系密切,恐怕沒安什麽好心思,這兩件婚事也就此作罷,我看也不錯,老奴心裏還是偏着李少傅的,還請君上勿怪……”
“你這話若是讓沈豪聽見,可不得氣死了。”煦文帝哈哈一笑,并不見怒色,說道:“李唯清這個人确實太過避讓了,聽說他家那個丫頭不錯?”
朱大官面上帶着些微笑意:“李家那個五丫頭很有意思。自從去年年中沈家聯合李唯承的妻室害了她母親一次,她便記下了這仇。上次沈家叔侄争女那件醜事,便是她暗中挑撥的,實在是智計無雙啊。還有這次,她這四兩撥千斤的一手,當真用的妙。”
煦文帝‘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否認同這話,“你倒是不覺得她一個小小女子太過狠毒?”
朱大官道:“若她也像李少傅一般,恐怕已經死了幾個來回了。她與李少傅重情的性子一般無二,隻不過愛憎分明,老奴看得出,開始她對那些人還是留手了,奈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不可婦人之仁。”
“嗯,你說的不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不需講求什麽陽謀陰謀了。”煦文帝‘嗯’了一聲,将一疊彈劾李煜治家不嚴的折子扔給朱大官,“李唯清這個性子确實不可取,哪像個活人?女兒倒是養的不錯。讓李煜自己解決這個爛攤子去。”
朱大官理好折子,外面小内侍悄聲進來,遞上一個火漆密封信箋,又緊忙退了出去。朱大官看了一眼,遞上前去,“是老将軍的信。”
煦文帝提了提眼皮,抽出紙張,眯着眼掃完寥寥幾行字,又遞回給朱大官:“你看看吧。”
朱大官接過信,平和的神色終于起了一絲波瀾,煦文帝道:“哼!果然!這麽多年,你們都說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我卻不信!如今終于查到蛛絲馬迹!那沈家就是一窩狼!養不熟的白眼狼,從一開始就算計着朕呢!”
朱大官神色動容,“這信上說,沈家派人到那個村子之後,整個村子便得了疫病,全部死光了,全村人的屍首都付諸一炬,這……?”
“這自然是爲了隐瞞……”煦文帝的手握得死緊,眼神變得深邃不可琢磨:“阿真……你等着,我定然讓這些人爲你陪葬……”
朱大官緊緊的握着那封信,君上的心思太重,當年德妃死的時候,他以爲君上會力排衆議,立儒王爲太子,可誰知君上對儒王放任自流,并漸漸傳出德妃身上留着前朝血脈,儒王注定與皇位無緣的話來。德妃死去不過半年,沈女便被冊立爲皇後。沈皇後死後,他以爲君上會立惠妃爲皇後,然而,他又出人意料的娶了王皇後……這些年來,王皇後身子不好,生下太子金徵之後便再無子嗣,宮中的妃嫔接二連三懷孕生子……惠妃獨掌宮闱,最受寵的皇子是華妃所出的八皇子,而湘妃獨寵專房,君上卻始終不肯讓她生子。最後立了毫無根基的七皇子金徵爲太子……他跟在煦文帝身邊的年頭,除了德妃,比誰都多,可他還是從來就猜不透煦文帝的心思。
“君上……老将軍說,他一直在追查沈家到底在那個村子裏做了什麽,卻毫無頭緒,近日因爲一些地方受災,他留在那邊的探子無意間聽鄰村的人說起,那個村子當年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那麽這個人,用不用老奴親自派人去尋?”
煦文帝擺手道:“不必,沈家眼睛盯得緊着呢,你若親自動手尋人,未必能瞞的過,赫連霆定然已經告知赫連韬去查。便就讓他繼續查吧……”
“是……”
此時煦文帝口中的赫連韬大世子殿下,此時正纏着李殊慈:“哎哎,你們家那幾個禍害全死了,你下一步要做什麽,你跟我說說,我肯定不給你壞事……”
李殊慈眉毛挑起又落下,哼笑道:“你真想知道?”
“想知道。”赫連韬連忙點點頭,用渴望而興奮的目光望着李殊慈。
李殊慈勾唇一笑:“那麽你先告訴我,你盯着沈家不放到底是因爲什麽事?”
赫連韬恨恨道:“我不能說!”
“哦?真的?”李殊慈笑眯眯的打量他:“既然如此,咱們的合作已經結束。我這個消息可就沒你的份了。”
赫連韬一下直起身,眼睛連眨了幾下。随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口中的話卻是毫無尊嚴的乞求,道:“這位俠士,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李殊慈露出好兄弟,講義氣的神色,道:“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個機會。”
赫連韬點點頭,等着李殊慈的下文。李殊慈笑眯眯的道:“你雖然不能說,但我可以猜,我隻問你兩個問題,說對了你就點點頭,如何?”
赫連韬苦着臉,想了半天,捏緊嘴巴,點點頭。
“君上授意你和老将軍盯着沈家,是有關沈皇後當年的舊事,對嗎?”
赫連韬瞪大眼睛,這話問的,明明是問了三個問題……一是君上授意的?二是你和老将軍都防着沈家?三是關于沈皇後的事?“你真是狡詐……”
李殊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待答案。赫連韬隻好點頭道:“沒錯……”
李殊慈又問:“君上懷疑沈皇後所生的皇子并沒有死,想要找到人之後暗中剪除,卻毫無頭緒對嗎?”
又是三個問題?赫連韬哭喪着臉繼續點頭……
李殊慈直視着他,目光中閃着虎狼一般的神色:“我若爲你指條明路,我有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