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康陽翁主叽叽呱呱說個不停,這是在宮中,他攆也不是,不攆也不是,隻能微側着身子,假裝專注的聽着她說話,其實心思早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康陽郡主十四五歲的樣子,身形高挑,腰肢纖細柔美,淡黃的裙子上,大幅的繡着金絲牡丹,邁着輕盈的步子跟在赫連韬身邊,裙角飛揚出的喜悅抛灑在雕梁畫棟的群樓殿宇間,眼見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初成少女,見赫連韬好像很認真的在聽她說話,臉上的甜蜜濃的化不開。“韬哥哥,你說,若是那寶珠找到了之後,也恢複不了原樣怎麽辦?”
迎面走來個管事的公公,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兩個小宮女,左側的宮女手中捧着纏枝蓮座萬壽金玉燭台,右側的則端着兩隻一式一樣的海水江崖瑪瑙光素杯。管事公公手中拂塵擱在臂彎上,挺胸擡頭的在前面走着,尖聲細氣的道:“你們呀,可給咱家小心着,向你們這樣的下人奴才,能調到太後面前伺候,是天大的福分,萬不要做下錯事。你們這些新人,要想在這深宮中過的好,過的久!要學的還多着呢!”
身後的兩個宮女急忙誠惶誠恐地答應着,小心翼翼的邁着步子跟在管事公公身後,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大夏進貢的寶物摔落,管事公公教導完宮女,擡頭見赫連韬和康陽郡主從壽坤宮中出來,急忙停下行禮,後面的兩個小宮女隻顧着注意腳下,一停一頓幾乎要撞倒一起,眼見瑪瑙杯子搖搖晃晃就要跌落,赫連韬眼疾手快,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住。
宮女驚恐不已,連連告罪。赫連韬朝宮女微微一笑,道:“可要小心了。”
赫連韬被譽爲上京四公子之一,相貌本就俊逸不凡,這一笑,更添潇灑多情,小宮女不由臉兒通紅。康陽發現赫連韬對自己的問話充耳不聞,居然對一個婢女溫柔相對,不禁惱怒,見這宮女不僅失職,一雙眼睛還不停地往赫連韬臉上看,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手中的鞭子就往宮女的身上抽。
“這是君上孝敬給太後的東西,你這般失職,是不把誰放在眼裏?!”小宮女莫名其妙被一鞭子抽在後背上,直痛的冷汗直冒,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聲認錯。
康陽怒氣不減,看那宮女楚楚可憐的模樣,愈發覺得她就是在勾引赫連韬,擡起鞭子還要再出手,赫連韬道:“翁主不是對盜寶案感興趣嗎?我現在要去見大夏來使再詢問一番,翁主可要一同前去?”
康陽聽見赫連韬如此說,既驚且喜,立刻忘了跪地求饒的小宮女,道:“嗯,韬哥哥我們快走吧!”
半邊樓,李殊慈幾人剛商量完晚上去瑞仙樓的計劃,孫小子進來回禀道:“五爺,那個牙婆的事有眉目了。”
“這麽快?”木雲驚訝道。
孫小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後腦勺,道:“也是趕的巧,出門碰見常來咱們半邊樓喝茶的洪秀才,說起最近瑞仙樓的翁小鸢。洪秀才說,最近瑞仙樓紅火的緊,姑娘們找他買字兒的多了許多,今兒一大早去瑞仙樓送字兒,碰見孫婆子正和翁小鸢說話,不一會翁小鸢就出去了。洪秀才笑說,沈三公子最近和翁小鸢走的很近,難不成孫婆子還要把翁小鸢介紹給沈二爺?哦,那孫婆子便是五爺碰見的那個牙婆子。”
勾欄的裏姑娘們一般會找一些賣字的先生捉刀代筆,寫些酸詩送給相好。洪秀才在這一帶人緣極好,文采也過得去,自然是姑娘們的第一人選。
“我聽他如此說,忽然想起一事,沈文賀最近新寵的那位侍妾便是孫婆子給扯的線!聽說得了不少賞錢。我順着此事一打聽,可不麽。沈文賀近日擡的幾房小妾,有三個是孫牙婆手裏的人。有身家清白的,也有清倌出身。”
向九琢磨一個來回已經聽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瞪眼道:“難不成孫牙婆要把沈浩的相好介紹給他二叔?叔侄倆共禦一女,豈非笑談?”
李殊慈聽了孫小子的話,顯然也已經明白了其中關節,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眉眼中挑出幾絲笑意,道:“我知道連氏要做什麽了!”
向九驚奇不已,還要在說,李殊慈止住她問孫小子:“翁小鸢一大早就出去了?”
孫小子點點頭,“洪秀才是這麽說的。”
李殊慈眼睛一亮,“你再去,打聽打聽,問問洪秀才也行,問問平日沈浩和翁小鸢私下若是見面,會去什麽地方.。”
孫小子利落的答應一聲,下了樓眼睛一掃,見洪秀才正巧坐在老位置喝茶,到廚房端了一疊花生米,一疊棗子走到洪秀才跟前坐下,道:“先生近日忙起來了,手上寬裕了不少吧!”
洪秀才見孫小子坐下,笑呵呵道:“是寬裕不少,怎麽你小子也想來打聽瑞仙樓的姑娘?”
孫小子心裏一喜,真是要什麽來什麽,順着話茬問:“怎麽,還有别人跟您打聽?”
“還不都是你們這群半大小子。”洪秀才笑笑,忽然低聲道:“孫小子這麽大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兒吧!”
孫小子臉一紅,嘿嘿笑道:“唉,可不是,您給我說說,最近紅的要命的,那個翁什麽姑娘,長什麽樣?您今兒早上不是還見着了?”
洪秀才也不賣關子,道:“見着了倒是見着了,隻是翁姑娘平日面上都覆着半幅面紗,不過黛眉如山,秋水剪瞳實在是美……實在是美喲!”
孫小子一副坐不住了的樣子,問:“瞧您說的我心裏都癢了,翁姑娘今早出門是去了什麽地方?我去碰碰運氣,若能遠遠看上一眼,也是心滿意足了!”
“瞧你那點出息。”洪秀才眼中帶笑,又壓低聲音意味深長的道:“你不知道吧!我前幾日見着翁姑娘在野狐居和沈三公子私會!”
“野狐居?”
“正是!”
孫小子一拱手,道:“多謝多謝,我這就去碰碰運氣!”
洪秀才笑眯眯看着孫小子的離去的背影,喝盡杯中最後一口茶水,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出門半邊樓,往東大街的方向去了。
孫小子繞了半圈,從後門進了半邊樓的後院,将洪秀才所說一五一十的又說了一遍。
李殊慈笑眯眯道:“走,咱們這就去看個究竟。”
野狐居臨水而建,和畫舫相似,隻不過在在堤岸邊經營的一處優雅别院,專供一些文人雅士來此舒筆潑墨,身邊帶着侍從美婢紅袖添香,極盡風雅。沒想到沈浩居然和翁小鸢在這種地方見面。
向九和李殊慈一身世家豪奢公子的打扮,木雲扮作小厮,三人大搖大擺的到野狐居定了雅室,關門落座,向九便眉飛色舞道:“你們兩個在這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不一會,向九從窗招呼兩人:“找到人了,快跟我來。”
來野狐居的人非富即貴,閑雜人等幾乎沒有,李殊慈雖然不會功夫,好在也身手敏捷,一路無人發現,順利到了翁小鸢和沈浩所在的雅室後面,隔着窗子,能聽見兩人的說話聲。
沈浩坐在翁小鸢對面,此時倒是個文雅公子模樣,輕聲道:“唉,我這解了禁,背着母親馬上就出來見你了!翁姑娘千萬不要生氣……”
翁小鸢面上仍然覆着半幅面紗,纖手輕輕摩挲這手中的杯子,賭氣似的柔聲道:“小鸢不過是一介風塵女子,哪裏敢奢求許多?隻是公子幾日不來,我心裏……就跟堵了什麽似的,公子還不如将我千刀萬剮了才算完事……”
沈浩一聽翁小鸢這話,喜上眉梢,就要去抓翁小鸢雪白的玉手。翁小鸢燙着了似的抽回,側過身不理沈浩。沈浩讪讪縮回手道:“我知道,你放心,二十五那天,我要定了你!”
翁小鸢莞爾一笑,眼中卻溢出淚來,淚盈于睫,梨花帶雨好不動人,凄楚道:“小鸢隻是一株飄萍,無處安身,能得公子青眼……我……我即便是死,也足矣……若是此生能跟了我公子,小鸢爲奴爲婢,伺候公子一輩子……”
翁小鸢說的情真意切,沈浩心花怒放,恨不得在此就将面前的美人辦了!奈何沈府規矩嚴苛,他如何也不敢做的太過分,翁小鸢雖是青樓女子,可如今風頭正盛,滿上京無人不知,他隻好繼續裝作個溫潤公子的模樣,道:“你等我就是!”
向九趴在窗子下面,見二人郎情妾意,眉來眼去已經不耐煩。三人原路返回,向九道:“這翁小鸢怎麽說也是要當花魁的人,怎麽眼光居然這麽差!”
李殊慈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道:“我看未必,這個翁小鸢能在瑞仙樓藏的這麽好,看準時機一朝得意,定然是個聰明人,她與沈浩周旋,必定是有所圖。”
出了野狐居,剛走沒幾步,便見赫連韬和康陽翁主朝這邊過來,李殊慈忙轉過頭,希望赫連韬沒有看見她,便聽耳邊傳來一聲:“李兄,多日不見,你怎麽在這?”
李殊慈無奈,沒想到她裝扮成這樣,赫連韬還能一眼就看出是她,隻好順着他的話上前見禮道:“世子殿下安好,今日與友人到此一叙。”
赫連韬笑眯眯看着李殊慈,介紹道:“這位是康陽翁主。”
康陽與李殊慈并不常見,因此并沒有認出她,打了招呼,李殊慈道:“在下還有事,就先告辭了,世子殿下請便。”
赫連韬點點頭,轉身和康陽翁主進了野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