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韬雙手一拍大腿,笑道:“也好。那我可在這下車了。這大街上這麽熱鬧,誰看見誰沒看見的,我可就不管喽!”
李殊慈氣的牙癢癢,他的确不能讓他在這裏下車,她做的是李府的馬車,上面印着李府的徽記,讓赫連韬大搖大擺的下去。明早上京的小報邸抄上說不準寫出什麽來。“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李姑娘将在下打成這般。”說着還劃拉劃拉身上的灰土。仍然臉上帶笑,明顯是在戲耍李殊慈,“難不成在下就白吃了這一記悶虧?”
木雲目瞪口呆,眉毛倒豎,罕見的羞惱道:“難不成你還要還回來!”
李殊慈深吸一口氣,“世子方才根本就是清醒的罷?”
赫連韬心中一動,臉上的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這丫頭倒是眼尖,她是怎麽看出來的。
李殊慈敏捷的捕捉到赫連韬面上的異色,“世子若是在躲什麽人,到了方便的地方,還請自行離去,小女子不介意被世子利用這一次,隻是不想惹什麽麻煩。”
說罷,也不理赫連韬是什麽反應,将簾子掀開一個細縫,看了看外面,悄聲吩咐:“老糊,尋個僻靜的地方,讓世子下車。”
馬車輕巧調轉半圈,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木雲半天才反應過來李殊慈方才一句“世子方才根本就是清醒的罷”是什麽意思,說了半天,原來這位臭名昭彰的世子殿下居然是在戲耍她們,要借她們的手躲災呢!
崇南這百餘年來,總共就封了赫連霆這麽一個異姓王,提起赫連老将軍一生峥嵘,誰敢違心說一個不好?唯一的兒子卻是個禍害。木雲最恨被人利用,越想越氣,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赫連韬,一瞬間将沈洪、黃仁才之流所作所爲全在腦中過了一遍,嫁接在了這位的身上。
李殊慈不想再跟赫連韬打太極,眼觀鼻鼻觀心不再說話。這位赫連世子相較于其他纨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躲着的說不得是什麽人,說不定是什麽好人家姑娘的爹娘叔伯。她可沒有多餘的心思和這麽個無聊的人打交道。
赫連韬驚訝于這個小女子的聰明敏銳,看主仆兩人的态度,恐怕是沒将他往好了想。可此時卻也不得不放下調笑的心思,他确實是在躲人,躲的,是要殺他的人。
馬車停在一條低矮冗長的胡同口,主仆兩人沉着臉,默契的都沒說話,李殊慈依然低着頭,木雲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位“響譽”上京的世子殿下,什麽時候被姑娘家這般相待過,上京的小娘子,無論是世家千金還是小家碧玉,亦或是那風塵中百般妖娆的花魁頭牌,哪一個見了他不是眼放光芒?赫連韬舔着臉皮笑笑,朝緊盯着他的木雲點點頭,弓起身就要下車。
正在此時,清冷的空氣中突然疾聲傳來一陣尖利刺耳的呼嘯,從半掀開的簾子一側猛地穿過,李殊慈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見赫連韬左手五指并排捏住三隻黝黑的十字镖,不等人她看得清楚,十字镖如星如雨密密麻麻激射而來,赫連韬從腰間拔出一柄銀光玄刃的匕首,木雲抽出藏在馬車暖窠中的雙刀,兩人反應極快,叮叮當當将全部暗器擊落。
木雲手臂被暗器震的發麻,見赫連韬已經跳出馬車,護住李殊慈屏息聽着周圍的動靜,周圍再無異樣的氣息,看來這夥人已經走了,還是和往常一樣,一擊不中,便抽身而退,絕不給他留下絲毫破綻,赫連韬郁悶的回頭朝馬車裏面道:“沒事了。”
李殊慈呼啦一聲掀開簾子,見木山站在外面護着老糊,兩人都沒事,松了口氣。地上也有不少同樣的十字镖。
木雲驚呼:“究竟是誰這麽大膽,他們沒看見是李府的馬車嗎?”
“連赫連世子都敢下手誅殺,想必也不在乎一個李府了。”李殊慈從袖中抽出一塊手帕,墊着手撿起一隻十字镖道:“這暗器是不是有毒?”
木雲聞聲上前去看,玄黑的十字镖上果然有一層幽藍的暗光,兩人下意識擡頭去看赫連韬,赫連韬擡起左手,方才夾住暗器的手指已經紫黑,紫黑從手上的經路脈絡已經開始向手腕蔓延。
赫連韬愣怔片刻急忙在懷中翻找,“糟了,我随身帶的百解仙不見了。可能是方才掉在了月牙胡同。”
赫連韬一陣頭暈目眩,渾身僵麻一頭栽倒在地。李殊慈吓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去,“你之前随身帶的解藥是什麽樣的?你家裏還有沒有别的解藥?”
“白瓷瓶,沒有了。”赫連韬舌頭已經打結,強挺着說道,臨暈倒前,還努力扯出一個變形欠揍的笑容來,“你……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
李殊慈瞧着已經暈死過去的赫連韬,歎了口氣,她怎麽這麽倒黴,她不救?她倒是想不救!
幾人重又将赫連韬擡上馬車,“木山,你先回月牙胡同,到他方才倒地的地方去找,看能不能找到他說的白瓷瓶。一定要小心,那些人隐在暗處,萬一有什麽沖突,什麽也不用管,性命最重要。然後到西城的宅子跟我們回合。”
“是。”木山答應一聲,輕巧一個旋身上了牆頭,身法極快,說是鬼魅也不爲過。
老糊定立在那,訝然看着李殊慈冷靜果斷,條理清晰的吩咐手下,多年來腦子第一次不夠用,這位五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江湖氣了。
他也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如今崇南已經不是他那個時代的崇南,世族崛起,再也不興什麽女俠士、女謀士,女英傑了。躲在後院彈彈琴繡繡花,極盡柔美風雅之事,一生就那麽如意或不如意的過去了。
可他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竟然想起了九娘。
李殊慈心裏堵得慌,今日真是不宜出行,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擡眼直視老糊,認真的道:“老糊,我知道你亦不是普通人,你不願說,我自然也不會問,咱們各行其事,各自安心。”
李殊慈也不等老糊答話,說完上了馬車,老糊一愣,咂咂嘴。他隐在李家将近三十年,幾乎是看着這妮子長大,倒是小瞧了。能逃過他的眼睛,這份心機城府可是不簡單。方才那個小子的身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練出來的。“姑娘放心,老糊雖叫老糊,卻不是糊塗人,也不愛管閑事。”
路上換了幾次馬車,在城中兜了幾個圈子,才将尾随的人甩掉,老糊輕聲道:“姑娘,人已經甩掉了。”
“好。木雲,給老糊指路。”李殊慈深吸一口氣。看着躺在那半死不活的赫連韬。今天她出門沒有看黃曆!一棒子打回個禍害來。那些人既然已經看到了她們在一塊,以後不知道會多出多少麻煩來,她出來的時候坐的可是府裏的馬車!明晃晃的告訴人家她是李府的人。
西城宅子裏隻有五山在,一見李殊慈她們擡了個人回來,緊忙跟着将人擡到裏面。“五爺,這是……”
“先别多說,木雲看看他現在如何了?能不能看出中了什麽毒?”
木雲抽出随身攜帶的細長銀針,将赫連韬的手指紮破,取了幾滴血,細細的聞了聞,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白的小瓶,倒出一粒淡青色的藥丸,切下一小塊混入血液中,等了一會,血液中的紫黑慢慢變淡,但并沒有完全回複原先的血紅色,又等了一會,血液又漸漸變得紫黑。
木雲皺眉,“這手裏的解毒丸隻能暫時緩解毒性,并不能清除。”
李殊慈示意五山先将藥丸給赫連韬喂下兩粒,又問“這毒,很難解?”
“也不是,隻是藥引十分罕見,藥引名爲‘冰燈鬼’,全身的血液會迅速攜帶毒性流至全身,最後血液在身體裏慢慢幹涸,死法……很奇怪。人是好的,可内裏一滴血也沒有。若屍體久不下葬,就會慢慢風幹變成幹屍。這種毒殺的手段根本也稱不上無聲無息,簡直就是告訴别人,這人死的不明不白……”
“什麽?”李殊慈面色陰晴不定。這刺殺看起來明顯就是蓄意而爲。上京三起無頭血案,到了赫連韬這,是巧合?還是蓄意?
“難道要殺赫連韬的,是上京最近發生那幾起命案的兇手?”木雲方才在面館後門,就站在李殊慈身後,顯然也聽到了李铮和沈淵的對話。
李殊慈搖搖頭,“死的那三個人,不是老幼就是婦孺,手無縛雞之力,三人之間更沒有什麽聯系,暗殺赫連韬的那些人,明顯是暗殺高手。殺這些人還用費這麽大的周章去毒殺嗎?”
“說的也是,一般人也不可能會這道這種毒藥裏面隐藏的玄機,用來殺一些老弱婦孺,确實大材小用了些。”木雲的榆木腦袋就更一頭霧水了。
木雲上前又仔細看了看,道:“這毒其實并不難解,隻不過很少有人聽說過冰燈鬼這種毒,所以解毒無從下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