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劉汝爵和黃夢貞皆被拿獲。
不隻是劉汝爵和黃夢貞,貴軍制度與大量強藩豪紳遷去海外的政策,讓很多還像以前一樣不配合朝廷政令,肆意虛報瞞報的基層官吏被逮拿。
太子和張文熙在審問清楚這些人的罪行後,就請了王命旗牌,派兵丁将這些人中的主犯押到了各自的縣城市井中搭台斬首。
“斬!”
“不要啊!”
劉汝爵和黃夢貞因爲是主導文登縣賈莊都五圖黃冊造假的主犯,也被押到了文登縣的菜市上,于衆目睽睽之下,被劊子手枭首。
劉汝爵和黃夢貞在被斬首前還大喊了一聲。
但這時候喊什麽都是沒用的。
很快,兩人就人頭落地。
像劉汝爵和黃夢貞一樣,因爲編造黃冊弄虛作假而被斬殺的地方蛀蟲有很多。
整個山東地界,一時間,到處都可見人頭滾滾,血濺青石。
許多山東地方官民爲之毛骨竦然,膽戰心驚。
“撫院,三萬兩黃金,能否請您高擡貴手,放山東官民一把,把軍籍士子撤走,依舊讓國子監駁查。”
爲此。
山東濰坊富紳劉維翰特地以同年之誼求見到了張文熙。
張文熙笑道:“三萬兩黃金,就讓我背叛皇恩,公也太小瞧鄙人了吧?”
“五萬兩!”
劉維翰咬牙說道。
啪!
張文熙把桌子一拍,瞪圓了眼,看着劉維翰:“你再如此,本院隻能将你下獄問罪!”
“公别忘了,鄙人也是軍籍,在乎的是軍戶能不能世世代代都能居于爾等之上,而非是要我張家一門有黃金無數。”
劉維翰聽後未再言語,隻起身拱手:“那便告辭,撫院就當小民沒來過!”
張文熙也沒讓人送一下劉維翰,隻繼續看起涉及編造黃冊時舞弊的卷宗來。
因山東的豪紳富民行賄不成,也就更加确定眼下的編造黃冊不能再造假,所以,許多府縣裏甲等人不得不認真編造起黃冊來。
在朱翊鈞下旨免徭役後,一到編造黃冊時,基層官吏們便對給百姓上戶的事不再積極,甚至利用百姓需要上戶的機會大肆斂财,要求每戶要交多少銀子才能上戶。
而百姓們素來是節約慣了的,所以許多沒有什麽追求的百姓甯願不上戶,也不願意交錢上戶。
于是,許多百姓就成了黑戶。
但現在,由于張文熙和太子等查的很嚴,地方上的基層官吏就被迫主動求百姓上戶,開始挨家挨戶的做工作。
而且。
因爲許多百姓隻樂于種田掙錢,對上戶這類政治任務不感興趣,如同他們不少對官衙裏的事也不怎麽關注一樣。
所以,許多基層官吏爲了自己的烏紗帽,開始不得不出錢發米發油來誘惑百姓上戶,從以前百姓求着他們上戶,變成了他們來求着百姓上戶了。
總之。
一時間,因爲太子和張文熙用軍籍士子做駁查,逼着地方官吏認真完成編造黃冊的工作,使得編造黃冊進行的很順利,完成度也很高,隐匿人口的問題基本上得到解決,大量新增的人口開始出現在朝廷的官方檔案上。
值得再次一提的是,太子和張文熙能夠成功,在于他們學了明太祖朱元璋當年編造黃冊和魚鱗圖冊的方法,即在推行這種隻利國家不利官民的制度之前,先讓整個政策的執行與監督由兩個不同體系的力量來執行,也就是,軍中的文人負責駁查,地方官僚和吏員負責執行。
隻是朱元璋當年創建這樣的體系時并不完美,他因爲還想節省開支,所以沒打算貴軍,企圖讓軍隊也自給自足,這樣卻導緻軍戶地位低下,根本無法監督士族,隻會和士族媾和。
當然,朱元璋自己也知道不貴軍會導緻這一結果,所以,他後來把駁查的任務交給了國子監的監生,即那些才成爲統治階級的年輕人,讓他們負責駁查,但他還是想節約成本,也就沒有給國子監監生多大的好處,隻把駁查變成了國子監監生的一種義務勞動,相當于是一種屬于國子監生的徭役。
而在沒有科舉制的時候,因爲洪武朝的選官主要是選自國子監生,所以國子監生還願意做這種得罪地方的義務勞動,畢竟表現好還能升官。
但随着朱元璋于洪武三十年重設科舉後,通過科舉獲得進士出身的士子漸漸成爲了選官的主要對象,國子監連這點好處都沒有了,也就不願意積極做這種得罪地方官吏豪強的義務勞動。
至于朱元璋爲什麽要重設科舉,這裏且不提,但總的來說,軍政分開,讓整個帝國分成士大夫官僚體系和軍事貴族監督兩個體系是這個時代在政治制度上的趨勢。
乃至到了清朝時期,因爲清朝是屬于少數民族中的貴族勾結漢族大官僚大地主統治中華的王朝,所以,清朝倒是很自然地建立起了士大夫和軍事貴族互相監督的兩個體系。
其中,旗人享有特權,屬于清朝的軍事貴族,但因爲人數少,所以基本上隻負責監督與重要權力位置的把控,而漢人中的士大夫則負責執行。
從中央六部有滿尚書、漢尚書開始就是這種模式,滿尚書負責監督,漢尚書負責做事,甚至在初期,是滿洲貴族裏的各王公貝勒分别監督各部。
等到近代化以後,許多國家更是如此,名曰黨和政兩個體系。
而現在,朱翊鈞貴軍也算是讓大明政治制度在改良上符合這一趨勢,也讓太子和張文熙能夠在地方上成功解決人口隐匿的問題。
西苑,侍禦司。
“據山東撫按奏報,山東這次重編黃冊後,新增人口達一千七百六十八萬人,其中壯丁一千三百九十二萬人。”
這天,王錫爵向朱翊鈞奏禀了山東重編黃冊後官方所掌握的人口增加情況。
朱翊鈞聽後不由得把手往案上一拍,而起身說道:“真正令人瞠目結舌,這些地方上的小官小吏還有富民豪紳竟隐匿了這麽多人口!”
“山東素來富庶,人本來就多,不少還主動遷徙往遼東。”
“如今能查出這麽多被隐匿的人口,也不意外。”
“隻是陛下,由此管窺,倒也能覺察到,随着這些年一系列鼓勵生育的政策執行,再加上新作物和新農耕之技藝的推廣,本族人口之增長恐非隻是官面上知道的那樣多。”
“而要想讓這些人都成爲富足之人且自由而不承擔徭役重賦之人上人,那就得讓更多的番夷來承擔這些徭役和重賦,而來供養這些人,甚至純粹隻讓番夷爲奴還不夠,還得讓更多番夷比漢人還要勤耕織善生産。”
“也就是說,大明要想新禮不亂,眼下治國之綱不廢,那王化的速度不能說太快,而應該說是太慢了!”
“到現在,許多南洋之番夷還在燒山耕種、穿獸皮取暖,如此愚昧落後之夷,如何養我漢家億兆子民?”
王錫爵說到這裏就拱手道:“陛下當慎思之!”
朱翊鈞聽王錫爵這麽說後點了點頭:“卿所言甚是,不隻是南洋的番夷,還有塞外的鞑子女直,也大都還隻會遊牧漁獵,再加上要将他們遷去南洋乃至西洋,就也得讓他們受當地番夷土人供養,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這樣一來,就得要求南洋西洋這些土夷更開化。”
說到這裏。
朱翊鈞就看向眼前的諸執政公卿道:“如何在整個宇内,徹底王化蠻夷,建立一個完整的禮法秩序,是本朝接下來的重任,無論是内政之革新除弊還是外事的征讨開展,皆要統籌得當,不可偏廢,而眼下,薊國公去職還鄉,故最要緊的是先确立好新的首輔。”
“自申師傅毛遂自薦爲首輔後,朕便覺察到這種自請爲首輔的方式很好,也算是從首輔确認之初就說明其本人有爲國做事的主動性,而與隻因君命難違才不得不爲國操勞的方式不同,這是更符合新禮對本族同胞的精神上之要求的,即鼓勵其爲自己理想主動争取和以誠事君,不道貌岸然,故作淡泊,更不以要正經争取功名利祿的行爲感到羞恥。”
“如果連貪慕這種正經爲國爲民而獲得的名利都被視爲羞恥,那假裝清高且嘴上說不願爲官隻是君命難違還表示自己無能無德的虛僞行爲難道不更無恥嗎?”
朱翊鈞說着就道:“所以,朕決定,接下來的首輔,朕不直接任命,也不先由廷推推選,而是尚書以上的公卿,包括緻仕的,凡想做首輔爲國謀将來大業的,皆可向朕上本自薦任首輔,自薦時自然要寫明緣由與執政目标,然後接受廷推,廷推出可選之五六人,列下主陪名單,朕會從此中欽點,一旦中途需要換首輔且國事正值需急任首輔之時,朕乃至後世之君,也有個參考,可以從這些可選而未被選中的公卿裏欽點一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