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傑聽後沉思了一會兒,便一臉迷惑地看着這些人,問道:“他都要打死我了,我爲什麽還要爲他求情?”
“身爲人子,自當講孝道!”
高攀龍這時把眉緊皺,而沉着臉,頗爲嚴厲地回了一句。
顧傑微微一怔,道:“可陛下已經下旨了。”
“那你應該爲孝道而讓陛下改變主意!”
同高攀龍一起來的薛敷教也在這時命令式地說了一句。
顧傑道:“可我不能愚孝啊?!”
“父親違禮,欲殺親子,這種過錯,我如果要縱容父親這種錯誤一直得不到糾正才是不孝;”
“而我若還要爲此上疏,更是不明!有種不将皇命放在眼裏,而隻知盡愚孝不知盡忠的感覺。”
“諸叔伯覺得呢?”
高攀龍:“……”
“你怎麽能這樣想。”
薛敷教一時不由得脫口說了一句。
然後,他又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隻和高攀龍對視了一眼。
高攀龍突然倒是哼了一聲,拉下臉來,繼續嚴厲說道:
“泾凡先生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狡黠奸猾的逆子!”
“我要是顧家家主,就該把伱開除族譜,攆出家門!”
“您可以這樣想,但隻是,請您可别真的對我顧家的長輩們這樣建議。”
“畢竟這樣做,簡直是讓我顧家與陛下對着幹啊,是不忠不義的欺君之舉,因爲陛下都說我這樣做是對的,還旌表了我!”
“所以,如果我顧家真按照您的建議這樣做了,那就是欺君,那就會被抄家,可能還會被滅族的。”
“而高伯父,您如果這樣做,就是要害我顧家,心存歹意,會讓天下人不恥的!”
“甚至,您如果真念在我們是世交的份上,還應該在見我顧家叔伯們時,聽到他們有把我開除族譜的想法時,要立即加以勸阻才對。”
“畢竟我們是世交啊,您得講義氣,不能巡視我顧家做糊塗事啊!”
顧傑這時說了起來,反向來教高攀龍如何做事。
高攀龍當場臉憋的通紅,他沒想到他被顧傑“教導”了!
“顧三舍!”
“你這是跟長者說話的态度嗎?!”
這時,一顧傑同宗的官員顧令成實在是看不下去,就忍不住大聲訓斥起顧傑來。
顧傑一臉愕然道:“我沒說什麽呀?”
“你!”
顧令成指着顧傑半晌說不出話來。
“罷了!”
高攀龍這時倒是歎了一口氣,把顧令成的手壓了下來,然後就對顧傑說道:
“随你們怎麽着吧!”
“反正我們的話是越來越不好使了,是吧?”
“是啊!佃戶不好管,族人不好管,現在連子弟也不好管咯。”
薛敷教也不由得感歎了一句。
顧令成也跟着道:“倒也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然後才應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現在,徹底亂套了,子敢告父,隻怕将來還有臣敢告君!”
顧傑看着高攀龍、薛敷教等喪氣的樣子,倒也有些不解:
“有這麽糟糕嗎,天下不是越來越繁盛嗎?”
“再說,臣告君不是早就有了嗎,甚至還有句話叫兵強馬壯者爲天子,所以,子告父又有什麽奇怪的?”
……
“很好!”
“大開民智的效果到底還是出現了。”
“像顧傑這樣的年輕一代,倒是沒那麽容易被自私虛僞的一群老貨們給忽悠了。”
“朕心甚慰啊!”
朱翊鈞很快就通過廠衛知道了高攀龍、薛敷教等顧憲成、顧允成昔日好友找顧傑的事,而因此笑着對李成梁、王錫爵等說了起來。
李成梁知道這事後,也跟着笑道:“這皆是陛下之德,而使顧氏這樣的人家,也開始發生了改變。”
“不隻是顧家,以臣的觀察來看,萬曆二十年以前中第的進士,還是多多少少要麽迂腐要麽虛僞;”
“而萬曆二十年以後的進士,則相對不少要開明睿智許多。”
“這是因爲萬曆二十年以前的進士,多數還是長大在新禮推廣以前,骨子裏習慣了舊禮的理念,在廟堂之上,要求陛下廣納善言、抑制權臣,但在家裏則說一不二、隻肯獨治;而萬曆二十年以後的進士,多數則受不少新禮熏陶,開始知道實事求是。”
王錫爵這時也笑着說了起來。
朱翊鈞聽後道:“這麽說來,要想舊時代徹底過去,還得再等萬曆二十年以前中第的官僚基本上作古或不再執政時爲妥。”
“但現在,爲官的還基本上是萬曆二十年以前的進士,所以要想徹底告别舊時代,還是有很多的困難在等着我們。”
朱翊鈞接着又說了一句。
沈鯉這時附和道:“陛下說的是,依舊不能掉以輕心,要想民智徹底開啓,還得繼續竭力培養年輕一輩。”
“不隻是竭力培養年輕一輩,還得竭力改造老一輩,不能說徹底抛棄他們。”
“顧允成這些人被流放便是也讓他們接受改造。”
朱翊鈞如此說後,這些人皆拱手稱是。
而在處理了顧傑告父的事後不久,朱翊鈞就正式結束南巡,北返京師。
顧傑則在接下來還是如願以償的去做了驿部的官培生,學習鐵路知識,爲自己成爲鐵道方面的技術官僚的夢想而努力。
加強鐵路建設,使南北,尤其是兩京之間的官民運輸大動脈由漕運爲主,變成鐵道陸運爲主,進而爲後面黃河改道的大工程做準備,是朱翊鈞南巡後決定的未來幾年的重要國策。
但朱翊鈞的這一國策,無疑會影響到鐵道路過之處的地主利益,尤其是鐵道後要改黃河河道的事,更是要讓許多地主面臨自己以前占據的黃河故道河床土地被重新疏通而變成河流湖澤的問題。
因此。
都察院左佥都禦史孫履升就上疏奏說:“大建鐵道,将損龍脈,而壞王氣,故請天子遵自然,依舊以水爲道,以存國運。”
接着,工科都給事中陳遇文亦言擅動地利不吉,恐引起大地震大動亂,且以元末因修黃河而造成大規模動亂的事爲例,而請朱翊鈞罷掉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