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倒也不敢阻攔。
申時行也在這時,來到朱翊鈞身側,低聲對朱翊鈞說了幾句,告訴他應該怎麽走。
而朱翊鈞點頭,随即就按照申時行的提醒在園中尋找起來。
很快。
朱翊鈞就在一比較隐秘的水池邊,看見,一戚繼光跪拜倭寇的雕像,正被立在池邊。
朱翊鈞還沒發作,李成梁就已先面若寒冰,當即站出來道:
“陛下,臣請誅徐氏滿門,以正歪風!”
也跟來的徐佳這時隻依舊兩眼滿是恨意地盯着申時行。
“你們徐家爲何要收藏這麽一個雕像?”
“你們到底是出于什麽心思?”
朱翊鈞這時也問起徐佳起來。
徐佳忙跪下道:“陛下容禀,臣也不知怎麽突然多出這麽一個雕像在寒舍内,這是有人在誣蔑陷害臣啊,陛下!”
“你們徐家人是有多蠢多大意,才這麽好被誣陷,以緻于别人能把這麽一雕像運進來?”
“就算能偷偷運進來,那這麽大個當朝元輔、當場國公、抗倭之民族影響,跪在倭寇面前的雕像,你們會發現不了?”
“何況,這雕像背面還刻了這麽明顯的字!”
朱翊鈞說着就一腳踹倒了徐佳:“你當朕是傻子一樣好糊弄嗎?!”
徐佳忍住腹部的劇痛,繼續跪在了朱翊鈞面前:“臣近來未在園中閑逛,且也是不久前才回家,也就真不知道此事啊!”
“陛下!”
這時,申時行走到朱翊鈞面前來:“陛下可以去他的藏書樓,他的藏書樓,藏有抹黑先太師的書版。”
朱翊鈞颔首,随即吩咐道:“傳旨,控制拙政園所有出口,任何園内中人也控制起來,無旨不得擅動!”
接着,朱翊鈞就對徐佳吩咐說:“帶朕去你的藏書樓。”
徐佳再次瞅了申時行一眼,然後拱手稱是。
而到了藏書樓後,朱翊鈞就讓錦衣衛抄出了抹黑張居正的書版。
朱翊鈞先看到了一名爲《嘉靖以來内閣首輔傳》的書版,書版裏記有說張居正回鄉乘坐三十二擡大轎與譚綸靠拉皮條得到張居正器重的内容。
作者則爲王世貞。
“傳旨,立即派兵去包圍王府,将王世貞逮拿來這裏,朕要親審,且将他王世貞個人所藏的所有筆記、書信之類帶文字的都帶來!”
朱翊鈞因而沉着臉吩咐了一句。
“是!”
這裏,朱翊鈞看向了徐佳:“爲什麽要藏這種書版?”
徐佳慌忙跪下道:“臣隻是覺得有意思。”
“因爲有意思所以就可以讓這種抹黑功臣的書版出現,進而可以印刷,傳于後人?”
朱翊鈞問道。
“陛下息怒,臣沒想那麽多。”
徐佳顫抖着回道。
接着,朱翊鈞道:“朕看是早就想過的吧,這些精美書版書籍,市面上一本都沒有,明顯你是知道這東西要是見光,會是什麽後果的。”
“這也就罷了。”
“怎麽還暗藏倭人衣服?”
朱翊鈞說着就看向其藏書樓裏一挂在架子上的倭人衣服,且将旁邊一倭刀取了下來,拔出刀刃來,看了看,且問了一句。
徐佳結巴道:“臣隻是一時癖好,收藏着玩而已。”
“收藏着玩。”
“朕還以爲你是倭人呢?”
朱翊鈞說了一句。
“陛下明鑒,臣不是倭人!”
徐佳忙回了一句,且道:“臣有戶帖爲證。”
朱翊鈞道:“那就是通倭了!”
朱翊鈞說着就看向徐佳:“你應該是知道通倭通夷是什麽罪的吧?”
“申吳縣!”
徐佳這時直接起身朝申時行沖了來,大喊了一聲。
但錦衣衛直接鎖拿住了徐佳。
徐佳也隻能一邊掙紮着一邊猙獰着臉對申時行道:“你這幸進之輩,都緻仕了還要暗害自己同鄉!”
申時行默然不語。
朱翊鈞這裏隻沉着臉道:“看來你已承認自己是通夷。”
朱翊鈞說着就道:“将他押下去,細細審問,是否還有同黨。”
“不用審了,我沒有同黨,我就是喜歡倭人,喜歡他們有分封之實質,可以說,周禮隻存于日本!”
徐佳這時直接說了起來,且說着說着就非常激動地喊得:
“你們才是亂禮的夷,你們才是夷!”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押去市上看着,待将王世貞押來審問清楚後,就直接将他淩遲!”
朱翊鈞吩咐了一句,接着又道:“徐家其他人皆流放海外,開除漢籍,他們見此情況而不報,想必也是不想做漢人的,那就成全他們,讓他們去做番奴!”
徐佳這裏隻是冷冷一笑,落下了淚來,且朝申時行再次撲了來:
“申吳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
“你現在與鬼有什麽兩樣?”
朱翊鈞反問了一句,就道:“将這些妖魔鬼怪即刻拖下去!在受剮之前,一直給他套上嘴套,省得狺狺亂吠!”
“大一統的國朝雖然準國民有自己追求自己幸福、沉浸自己興趣生活中的權益,但不代表就是完全放任,受些邪氣自然滋生出的邪祟鬼魅就該徹底清除,以正寰宇!”
随後,錦衣衛就把徐佳拖拽了下去。
朱翊鈞這裏則吩咐道:“傳旨,拙政園收歸官有,由禮部統管,應天府直管,且将此藏書樓改爲華夏民族影響陳列館,将史上所有對外征戰有功的英雄皆鑄雕像,陳于此館,包括與這些影響有關的舊物和作品,以及著名人物稱頌他們的作品。”
“鬼魅邪祟越是不想讓這裏有什麽,朕偏偏就要在這裏宣傳什麽。”
“降旨禮部和蘇州府,此園收歸官有後,隻準着漢家衣裳者可以來這裏觀覽,凡作奇裝異服者,皆可當場打出!”
“所收費用歸蘇州府用于修繕該園,尤其是修繕園中民族英雄館,和購買相關民族影響舊物使用。”
“各大學校,尤其是蘇州附近的學校,有義務來此園此館接受民族教育。”
“凡是來接受民族教育的學生團體,皆可免費入園。”
朱翊鈞直接把拙政園變成了朝廷的公物,且吩咐道:“立即抄沒徐家所有與文字有關的東西,凡有來往的皆抓起來,一一親自審問,是否也有背叛民族而欲自甘爲蠻夷的人!”
“是!”
次日。
蘇州府阊門處,已搭建了一高台。
高台上,徐佳正被吊在這裏的一木柱下,且被裝進了網裏,網把他勒得很緊,将他的肉都勒了出來。
三名選自蘇州官立醫館的外科醫士此時正立在他的旁邊,而這三名醫士旁邊還各有一位助手,這些助手正把着一輛推車,推車上的瓷盤裏放滿了各類刀具與止血的藥。
徐佳見此已全身哆唆,且不斷的發出嗚嗚聲,似乎想要說什麽,但他嘴已經被堵住什麽也說不了。
朱翊鈞也親自來了這裏,且在這裏見了王世貞。
王世貞在被押到朱翊鈞面前時,也看見了徐佳,頓時也猜到了什麽,而在見到朱翊鈞後,就立即跪了下來,哭着道:
“陛下開恩啊!臣并沒有通夷之意啊!”
“朕知道你沒有通夷之意。”
“但是你王世貞是很會編啊,你告訴朕,三十二擡的大轎到底是什麽樣子,還能在裏面盥洗,還能沐浴,還能議事,還有酒池肉林。”
“這是擡着一宮殿是不是?”
朱翊鈞說着就問起王世貞來。
王世貞忙回道:“陛下容禀,臣當年編寫那本書,本意是想着陛下親政後可能會清算張太師,如此,臣爲了能在将來成爲公卿,就有心讨陛下喜歡,有心也讨天下人喜歡,也就提前編寫了此書,抹黑張太師和當朝元輔以及譚公等人。”
“但是,後來陛下聖明,沒有這樣做,故臣也就沒敢把這書再示于衆人,甚至也打算燒掉,隻是臣一時糊塗又把他保存了下來,且讓徐佳看見了,他執意要借了去,不惜用一美妾來換,臣沒有把持住,就答應了,想必是他拿去後應是私自刻印了,才讓陛下發現的。”
“總的來說,臣也是有罪的,臣不該創作此書,更不該創作了此書還留着,乃至示于他人。”
王世貞很是實誠地交待起了自己的罪責和所有動機,且在說後就俯首而拜道:“隻求陛下開恩,饒臣一命!”
“那得看你是不是足夠實誠,但是你現在沒有足夠實誠。”
朱翊鈞這時說了一句。
王世貞不由得一怔。
接着,朱翊鈞又道:“你告訴朕,你之所以寫這書,而且在明知大勢不可挽的情況下,還冒着風險不銷毀,是不是也有另外的動機,即還是對改革不滿,對現狀不滿?”
王世貞沉默了片刻,随後閉眼答道:“是!陛下聖明,臣素來謹慎,也非愚笨之人,若非心有恢複舊禮之念,又怎會如此大意呢?”
“哪怕臣答應徐佳,把書借給他,也不過是半推半就,内心巴不得他也恨張太師的意思。”
王世貞說着就擡頭看向朱翊鈞,一臉委屈道:“可是陛下,臣也想不恨他們,也想接受現實,可臣做不到啊,臣真的做不到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