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已是萬曆二十二年八月底,桂香馥郁,黃花遍野,正是出遊良時。
而朱翊鈞在這麽說後,就微笑着看向了車外的軍戶百姓們。
皇後也同樣帶着笑意地看了過來,隻是,她會時不時的回眸看自己的皇帝夫君一眼,眸裏既有對他能得如此多軍戶愛戴的敬意,也有看見自己夫君滿臉春色的喜意。
大臣李成梁、王錫爵、沈鯉等,這時也都沉醉在這種百姓奉雞鴨以款帝王的場景裏,而都如吃了蜜一般,面帶喜色,随扈的狀元郎焦竑更是忍不住喃喃道:
“此刻真想賦詩一首,以記此盛!”
同爲狀元的孫繼臯則在一邊颔首。
朱翊鈞本人則在這時對太監黃勳吩咐道:
“傳朕旨意,就說,朕體諒爾等赤子之心,隻是欲宴朕之子民太多,朕不能一一光顧也,但爾等盛情又難卻,故隻派錦衣衛來每家收一二之土物,而以示領情。”
“将來朕南下祭孝陵,也定将爾等心意告于太祖知道,使其知當今之大明皇室,依舊得百姓擁護。”
“遵旨!”
于是,沒多久,就有錦衣衛缇騎上門宣旨。
與往日錦衣衛上門不是拿人就是抄家而必鬧得阖家傷心沮喪不同,如今錦衣衛上門後反讓一家老少興奮不已,而往來宣旨的錦衣衛身上瘋狂挂肉塞雞蛋。
故待這些錦衣衛一出來,就一個個如剛去百姓家裏搶掠了一番的匪寇一般,脖子上、臂膀上、手上都挂滿了土物。
朱翊鈞的嫡公主榮宜公主因而笑得合不攏嘴,而拉着皇後說道:“母後,特地選的大漢将軍這一下子都不好看了,明明進去的還是錦衣曳撒,出來後倒是草裙布衣了,還用肉做首飾,如野人一般。”
“女兒家,要放端莊些!這是百姓愛戴你父皇,才會這樣,也說明錦衣衛現在的确不怎麽欺民,故讓民不隻畏懼。”
杜皇後忙故作生氣地教育了榮宜公主一番。
榮宜公主“噢”了一聲,然後就看向了朱翊鈞,眯眼笑道:“我知道是父皇會治國,嘻嘻!”
朱翊鈞隻微微一笑,然後就将榮宜公主牽了過來,榮宜公主也很配合的朝朱翊鈞坐了過來,将小腦袋貼在了朱翊鈞臂膀上,便問道:
“父皇,他們這麽喜歡你,應該也很喜歡我吧?”
“那是自然,像你這樣可愛的小女孩,饒是尋常百姓家的,也會惹人憐愛喜歡,何況我們榮宜還是承了伱母後國色的皇室女兒呢?”
朱翊鈞這麽說後,杜皇後也不禁粉面生春,莞爾一笑。
而榮宜則坐起身來,道:“真的嗎,那我倒是想認識幾個百姓家的女孩兒,一起玩耍玩耍。”
朱翊鈞聽後就對杜皇後說道:“興州中衛也有女校,你待會兒去女校看看,帶着榮宜一起去,女校裏的女孩多,大多都是爲國征戰的将士之女,讓她跟她們一起玩玩,順便也讓她通過和這些女孩相處了解到國朝普通将士家庭的另一面。”
皇後因而颔首稱是。
榮宜這裏則歡喜不已,晃了晃朱翊鈞胳膊道:“謝父皇,兒臣一定好好替您打聽她們的情況。”
朱翊鈞和皇後見此皆笑而不語。
而榮宜則在這時隔着車簾喊道:“鄧指揮使!”
“臣在,請殿下吩咐。”
鄧甯忙在外面住腳回道。
榮宜則在這時問道:“這裏離女校還有多遠的路程?”
鄧甯忙道:“回殿下,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
“啊,還有這麽久?”
榮宜有些失望地嘟哝起了嘴。
朱翊鈞不由得安慰道:“無妨,在車上打個盹兒就到了。”
榮宜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每每這時節,天氣往往最是涼爽,也是歸倉之糧最多的時候,故放眼望去,家家都有不少新添的糧倉。
朱翊鈞見此,不禁開始暗思,大明軍戶的物質條件既然改善了不少,想必教育上也提高了不少。
而朱翊鈞在如此想後,就也滿臉期望地看向了前方,也同榮宜一樣,想快點看見這裏的學校,看看衛所的教育情況。
因軍戶們太過熱情大方,朱翊鈞仿佛真成了出宮搶掠的一般。
所以,随着他的儀仗往興州中衛地區繼續深入,他的儀仗後面就已經多了不下百輛的大車在運着雞鴨魚鵝這些土物,甚至還有鹿在上面鳴叫,老虎在車上鐵籠裏狂吼。
朱翊鈞一到衛裏按旨所設的社學附近時,就聽見了聲音洪亮的喊殺聲,且因此拉開窗簾一看,就通過望遠鏡看見,在社學教場上,正有許多孩童穿着小棉甲在教場上比劃着拳腳,且各個踢打得頗爲有力,一臉堅毅,倒也沒有營養不良的虛弱之感。
如果說,社學在這個時候,突然讓孩童們集中練武操練,有因爲天子要來而不得不做些虛假工作的嫌疑的話,但精神面貌是做不了假的。
畢竟要想讓舊時代普遍營養不良的軍戶孩童變得各個中氣十足、手腳有勁,可不是一兩天的飽飯就能做到的,是要好些年的飽飯才能做到的。
要知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能讓小子有如此好的精神面貌,隻能說明眼下大明軍戶家庭的物質生活的确已非常好,不說富足,也算是殷實小康。
女校這邊也在操練,不過拿的是紅纓槍,一個個嬌叱之聲不斷,加上神态動作,就顯得頗爲英氣。
很明顯,惠民政策和優軍政策,也讓軍戶的女孩們生活的不錯。
可能因爲這一切都是在國家在主導,從對外奪取到對内施恩,所以,無論男孩女孩都是由大明統治者在根據自己的意志培養這些男孩女孩,讓他們顯得似乎少些靈氣,但這相比于以前的大明軍戶子女,不能不說已經是大進步。
無論是武勳如李成梁、還是文官如沈鯉、亦或者是太監黃勳,在這時都不會覺得眼前看到的一幕有何不妥,而隻感到高興。
因爲他們很清楚,這些軍戶子女在以前是個什麽樣。
簡單點說,以前的軍戶子女能活下來,或者不被賣去做瘦馬做奴婢,就算不錯的了,所以能成爲現在這樣,已經算是開天辟地一般的大改善,而也沒有任何人在這時還否認皇帝的成就。
朱翊鈞這時下了車,一邊走一邊問着衛指揮使鄧甯:“爲何在這個時候,衛裏的學校都讓學生都練起武來?”
“回陛下,因陛下有旨,不必因聖駕至而耽誤課程,而現在又恰好是學生們操練武藝的時候,如今就有了這一幕。”
鄧甯這時笑着回道。
朱翊鈞聽後點首:“衛裏的學生都要學習武藝?”
“是的,既然是軍戶子弟,臣等以爲還是要學習武藝爲好,不能隻學文。”
鄧甯這時回道。
朱翊鈞聽後點頭:“很好,軍戶子弟就該文武雙全!皇明能否一直強盛就在于軍戶子弟能不能活得像個人,有沒有過人的本領。”
鄧甯拱手道:“陛下聖明!”
朱翊鈞說後沒多久就去了社學裏,見到了社學的學正修文松。
這修文松原是一名軍籍生員,因年過六旬才中了廪生,再加上國家号召軍籍士子要積極回鄉教育鄉梓,也就報名回來了社學學正。
朱翊鈞在見到修文松後,就問道:“學生們學業如何?”
“回陛下,倒也良莠不齊,但也比以前不知何爲國何爲華夏要好許多,承蒙陛下有意開啓民智,現在他們都要比臣這一代做小孩時要聰明的多,有的已經能比現在的臣還聰明還懂得多。”
修文松回道。
朱翊鈞微微颔首,然後就道:“朕說過要抽考一些學生,朕這就去随意抽考你們這裏的學生,也順便問問他們的情況。”
說着,朱翊鈞就在社學裏徒步走了起來,一邊看着白牆灰瓦的教室一邊走在桂花落滿地的石子路上,很快,他就進了一間教室,而問着坐在第一排的學生:“你叫何名?”
這學生回道:“學生任愛明。”
朱翊鈞聽後點頭:“這名字不錯,寓意很明顯啊。”
“家父給學生取的,說因爲皇上,學生才能來到這個世界,讓學生好好愛我大明朝。”
任愛明這時看着朱翊鈞回道。
朱翊鈞拍了拍他肩膀,道:“賞!”
黃勳拱手稱是。
随後,朱翊鈞就真的開始對這些學生進行随堂測試來,考了他們算學、地理、史學還有文學、今學。
測試結果倒也不錯。
因爲興州中衛畢竟是京畿之地,不缺優秀的教育人才,教育水平自然也就差不到哪裏去。
朱翊鈞也因爲測試結果不錯,而賞了這學校銀元,且給這些學生送了書籍,還特地給參加考試的學生送了一套選自興明書院的練習題卷與教輔資料。
而任愛明則也在放學後,拿着這些練習題卷與教輔資料回了家。
一回家,任愛明就對任勇剛道:“父親,皇上也沒您說的那麽好。”
任勇剛聽後黑須一豎:“爲何這麽說?”
“他給我們竟然賞賜題卷,好多的題卷!一個月也做不完的題卷!”
任愛明說着就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