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田長盛這麽一說,酒井家次也跟着說道:“我也一樣,連這裏都如此富足,隻怕明國本土會更富貴如天境。”
接下來。
東瀛市舶司分司倒是沒有爲難他們這一行人,給了他們來中土的勘合。
增田長盛一行人便帶着三百倭女和許多商貨錢财于十日後到達了定海,也就是後世的甯波。
嘉靖二年六月。
因定海發生了倭人争貢事件,定海許多邊民因此被倭人屠掠,史載““兩夷仇殺,毒流廛市”,故當時給事中夏言便奏請裁撤浙江、福建市舶司,而浙江市舶司便于當時被裁撤。
如今,重設在定海的浙江市舶司是在萬曆即位後被複設的,而從倭國來大明,主要目的地就是定海。
甚至定海本就有許多倭人流浪至此,也有許多當地漢人會去倭國貿易,使得定海一帶會有許多漢人會倭語,乃至與倭人雜居。
尤其是,萬曆朝,每天都有許多倭人來這裏投附爲奴或做生意。
也因此,對于增田長盛等倭人的到來,定海的士民已經不緊張也不陌生,隻當他們也是來做生意的。
而增田長盛等人則在到了定海後,就被定海的繁華所震驚。
一時,他隻看見樓閣密集如雲,滿城皆是錦繡之色,蓊蓊郁郁,看不見茅草屋,隻有大量磚瓦房,不少台階高起,檐角雕花,幹淨的青石闆街道,柳色如煙。
“果然是富貴鄉!”
“這些唐人平民住的竟跟我們幕府差不多。”
酒井家次在到定海後就忍不住感歎了一聲。
增田長盛則沉着臉:“我聽聞明國正在推行新禮,他們的萬曆皇帝,以民有求華美之心,以增盛世之景爲由,準士民以孝親禮國之名,起造台閣;現在看來,這定海縣城,人人磚瓦樓閣,高台華門應接不暇,當是這新禮推行之故;隻是可歎,他們真的會這麽富足,沒見到乞丐不說,庶民還真的一個個富足到可以起高樓。”
“自然跟我們九州與四國許多地方被其占據有關,石見的銀,佐賀的金,都進了他們的腰包!”
酒井家次說道。
增田長盛笑着道:“不應該是這麽簡單的原因,金銀按理隻能歸于皇室權貴,而要百姓富足,還需要這明國皇帝朱翊鈞本身善治才行。”
“這麽說,這位明國皇帝不僅僅是好大喜功之輩,是真的聖明慈仁?”
“若如此,這對于我德川氏而言,不是好事!”
酒井家次有些憂愁地說了起來。
增田長盛道:“所以将軍才讓我們來向明國皇帝請封,也希望他們能接受我們的請封,讓我們有機會慢慢學習其内政,而不想着直接統禦我們。”
酒井家次聽後點了點頭,然後就無比惆怅地說道:“将軍不幸,遇到這樣英明神武的大帝,隻能乞其恩德,不能有一統天下之心。”
……
“朕作爲天子,當令天下一統,即便不能國統,也得文明一統!”
“浛兒,将來你做了皇帝也是一樣,這是你我的責任。”
“一個帝王如果放棄了責任,沒有了進取之心,就不僅僅是身亡,也會國破族滅,使天下生靈慘遭塗炭。”
“你最近也看了朕讓翰林院最新統計的曆史人口數字變化,應該知道,每一次君王不德失去進取之心而導緻亡國後,會導緻多少人口于短時間死于非命!”
在增田長盛與酒井家臣感歎天下盡歸德川氏的同時。
紫禁城。
朱翊鈞正臨雪而立在殿宇下,看着對面白了頭的假山,對剛剛放學回來的朱常浛說起了天下與文明的事。
當然,朱翊鈞口中的天下和增田長盛等倭人口中的天下不是一個概念。
朱翊鈞口中的天下已經指的是全世界。
而增田長盛口中的天下則隻是日本四島,也可能包括大明和朝鮮。
因爲日本其實一直就有占據大陸之心,從織田信長到豐臣秀吉,都曾有過“入唐”的心思。
曆史上,豐臣秀吉更是把這一想法付諸了實踐,隻是還沒打到大明就被大明的主動出擊給破滅了。
太子朱常浛聽朱翊鈞這麽說後點了點頭,然後就說道:“父皇,正好,兒臣有份禮物,想獻給您。”
“什麽禮物?”
朱翊鈞有些期待地看向眼前這個長子問道。
太子則從袖中取出了一份畫紙,遞到朱翊鈞面前說:“這是兒臣畫的世界全圖,根據當年鄭和下西洋的資料和西夷人的筆标注了山川與島嶼,還在上面一些地方按照兒臣自己的想法,添加了運河和城關邊牆,比如非洲接壤奧斯曼這裏,和美洲中間這裏,兒臣想着如果開條大運河,那派兵伐歐與逐鹿美洲是不是就更容易了?”
朱翊鈞則接了畫紙過去,展開後認真看了看,然後拍了拍太子肩膀說:“想法不錯!”
“中國自始皇帝開始就開渠興水利,伱想到這點,也算是受了本族文明影響,隻是也要記住隋炀帝的教訓。”
朱翊鈞肯定了太子後,就又補充了一句。
朱翊鈞接着又問道:“你有給你的師傅們看嗎?”
“沒有,要是給他們知道,他們又要吵起來,應該說是打起來。”
“父皇,你沒說錯,人一旦預設了立場,是很難被說服的,兒臣的那些師傅,很多隻想自己代表道學,自己成爲天下唯一的聖人,兼容并包在他們那裏行不通!”
“還是申先生更有胸襟,既容許朱王之學并立,連羅王之學也被容納,甚至李贽之流,他也沒在給兒臣的信裏說他不對。”
太子忍不住吐槽起自己的老師們來。
朱翊鈞點了點頭,也沒有因此教育太子,隻笑道:“你不管他們對不對,隻做自己的判斷就是,然後也不要試着去說服誰,隻做篩選。”
太子點了點頭。
朱翊鈞則又看着手裏的畫紙:“這幅全圖,你可以拿去給元輔看看,讓他給你指點指點,在這些地方設城合理不合理。”
太子拱手稱是。
……
“啓奏陛下,臣議後認爲當對天下軍戶子弟五年啓蒙進行免費教育。”
“目前需預增設八百五十二所衛所學校。”
“其次,還應在各衛增設醫九百六十五所,以建立傷殘軍士退伍後的醫療保障體系。”
“另外,還要撥款三百萬兩銀元于各衛建造集體住房,保障軍士住有屋。”
“還有,因年老或傷殘退伍者的補貼皆提至每月五兩銀元。”
内閣首輔戚繼光最近一直忙着軍改的事,爲此,他還在于政事堂和執政公卿們商定好初步軍改方案後,就對朱翊鈞簡要提起了方案内容。
朱翊鈞聽後就道:“這樣的話,就意味着支出要進一步增加,内閣度支司這邊能做到明年增加的國庫收入增加之數可以超過軍改增加的支出嗎?”
“回陛下。”
“臣做了估算,是能的。”
“而且,臣已和王閣老一起商榷後,想從明年開始,商議起征奢侈稅,以遏制言路常提的天下奢靡成風現象!”
“這樣做,既算是崇尚節儉之德以回公論,也算是鼓勵富貴者在以追求物欲奢靡的同時也要追求精神之高雅,而讓爲國家出更大的力,使國家更爲強盛,不因奢靡成風而财匮。”
戚繼光這時奏道。
大學士于慎行、禮部尚書沈鯉等聽後皆愕然看向了戚繼光。
朱翊鈞聽後倒是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朕是不再限制百姓追求華美,是爲增稅也是爲讓更多無地百姓可以賴各類行業生存乃至緻富,但不是說就鼓勵他們競富比奢。總之,爲向尊親表達敬愛與子弟朋友表達親愛之意,而給其最華美之物,是允許的,但過奢的話,的确也需要向朝廷表達一下忠心。”
接着,朱翊鈞又對戚繼光吩咐道:“這學校要統一教材,用興明書院的;另外,衛所還得增設一批綜合性的高等學堂與一些專門培訓各類技藝的高等學堂,便于軍中子弟有優秀者能進一步得到深造。”
戚繼光拱手稱是。
朱翊鈞接着又問道:“刑律上,你們打算怎麽改?”
戚繼光回道:“回陛下,我們以後任務,當對犯事軍戶廢鞭屍挫骨揚灰之刑,廢車裂腰斬枭首和廷杖鞭笞之刑,這裏面,違反軍紀需懲以軍棍除外。”
“大辟之刑中,隻餘絞立決與賜死之刑。”
“而絞立決與賜死則隻是在涉嫌殺人與謀逆通夷大罪已定後,才由陛下欽定;”
“另外,審訊逮拿前需先除籍,否則有司不得逮拿,對于株連族親,僅限于有謀逆與通夷之罪者株連,止其三族,十六歲以上止于流放,十六歲以下隻除籍。”
“既要貴軍,在刑律上存其體面,是應當的,否則也就算不上是貴人了。”
朱翊鈞點頭回了一句,又道:“補貼的事,能加就加,但務必要盯緊,鎮臣就不要負責此事了,派軍籍文臣以憲臣身份負責此事。”
“陛下聖明。”
“臣等正有此意。”
戚繼光回了一句。
朱翊鈞颔首:“天黑了,今日就到這裏,諸卿且回吧。”
“臣等告退。”
而戚繼光等離開西苑後,沈一貫就忍不住先問向戚繼光:“元輔,真要開征奢侈稅?”
“正是,這一切都要多虧樞相配合。”
戚繼光笑着看向了李成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