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拿着手裏的《薊國公傳》,看了一眼堆滿一地的各類民間私編野史黑料,而看着這些執政學堂的官員:
“朕還以爲隻是一兩本妖書,沒想到還有這麽多!”
“你們當中的一些人是真的很有心機,也是很會僞裝,朕真不知道要是你們這些人真成爲了将來的執政,會是多麽的禍國殃民!”
“全部下诏獄,皆斬殺之!”
“朕也懶得多問,你們也别跟朕在這裏說伱們很冤枉,沒想到這些妖書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能到這裏來的,朕相信,都不是愚蠢之人,不會不知道朕爲何要如此做!”
“所以,也别跟朕喊冤!逼朕株連爾等族人!”
朱翊鈞說後就吩咐說:“把這些書的作者也全部緝拿,還有刊印此書的書社之人也全部緝拿,一律棄市!”
“就算是血流成河,也不能讓别有用心之人有機會挖新禮根基,壞國家大計!”
朱翊鈞再次強調了一下。
“是!”
這時,郭正域突然站出來說:“啓奏陛下,陛下既然不欲讓天下人通過否定于國家民族有大功者來否定新禮,何不下旨隻讓朝廷爲這些于國家民族有大功者立傳,不準私人立傳,私人評價與在文中提到或爲其寫文也得符合朝廷所評之标準,而防止私人爲這些人立傳而有蠱惑人心否定新禮之意?”
“另外,編修國史,尤其是本朝國史,也是否當要求立意隻能符合國家大計?”
“這個提議很好。”
“朕就讓你負責此事。”
朱翊鈞對此表示贊同。
“臣遵旨!”
……
“時辰到!”
“斬!”
唰!
唰!
唰!
次日,随着監斬官一聲令下,吳道南等皆被斬殺于市。
一時,整個西市牌樓的确血流成河。
京師的許多書社書鋪也開始被查抄。
而很快,吳道南要相繼被處死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朝野。
許多官僚都沒想到,吳道南等執政學堂官員,會因爲私編私藏妖書一案而要被處死。
吏部右侍郎蔡國珍、給事中白所知等還紛紛來找到戚繼光,求戚繼光主動承認《薊國公傳》所載俱是事實,而勸皇帝不要将這《薊國公傳》定性爲妖書。
因爲這些官員們知道的信息有限,也就隻知道這事因吳道南私藏尺度很大的《薊國公傳》引起。
所以,他們都來找薊國公戚繼光,希望戚繼光能救這些人。
“樞相乃好漢也,怎麽能敢做不敢當?”
“沒錯,雖然陛下爲護老臣,以彰仁愛之心,難道樞相自己要颠倒黑白、不肯坦蕩承認自己昔日之劣迹,而坐視天子不惜壞天下公道而爲樞相遮掩嗎?!”
“樞相!”
“十多位執政學堂的才能卓越之士啊!如今就要因爲樞相被棄屍斬首,樞相難道就真的要坐視,這些國家民族未來的希望因樞相而被冤殺嗎?!”
在戚繼光面前,蔡國珍等官員紛紛進言勸戚繼光,言辭非常激動。
戚繼光隻推說待他看看《薊國公傳》看後再說。
“這……”
而戚繼光在看了《薊國公傳》後,當場就口吐鮮血,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晃了起來,似欲要倒在地上。
王氏見此忙扶住了他,問道:“這是怎麽了,這書寫的很過分?”
“不是這書過分,是人過分!”
“這簡直就在拿刀子紮我的心啊!”
戚繼光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然後就突然淚雨婆娑道:“我對不起陛下!如果我當初要不是做了那麽多不德之事,也不會讓今天的陛下爲難!”
“這能怪你嗎?”
“舊禮盛行的舊時代,你不和光同塵,什麽事都做不了,權重如張太師不也得如此?”
王氏說道。
戚繼光隻是苦笑,接着就仰面一倒,倒在了王氏懷裏,而眼角有兩顆淚珠滑過。
負責戚繼光健康狀況的醫官見此忙在戚繼光被王氏扶着躺在床上後就過來診脈。
很快,這醫官就說戚繼光是急火攻心才吐血,而再加上積勞成疾,且又因爲年過花甲,年輕時征戰後留下的傷病開始急劇加重,所以很容易一受刺激就會病倒。
而在戚繼光病倒的同時,一臨水的涼亭内。
白所選正笑問着蔡國珍:“公以爲他薊國公在看了我們文人爲他寫的傳後會怎麽想?”
“這還用問麽?”
蔡國珍也冷笑着回了一句。
然後。
蔡國珍就繼續說道:“他戚蓬萊即便不願意爲吳公等出頭,也支持陛下爲掐死有人想否定新禮的機會而不惜禁止天下人否定于國有大功者,進而阻止舊黨有意通過否定這些所謂的功臣不是導緻永免徭役之盛世大善政的原因,而認爲真正的原因隻是天子受了天命,而能通過朝中一二君子實現了如此大治,但他在看見自己的諸多劣迹後,想必也會覺得自己是對不起當今天子的。”
“尤其是,他戚蓬萊在想到天子将要爲他們這些人不得不不講是非公道,隻論利弊立場,而不惜行霸道之術,他隻怕心裏會更加過意不去,擔心因爲他讓天子手上染有更多權貴官僚的血。”
“這樣的話,他戚蓬萊一年老體衰之人,即便不能大病一場,也會覺得自己可能會欠下許多罪孽,而在将來在九泉之下,難免會被下地獄。”
“何況,他戚蓬萊一旦被天子這樣黨護,隻怕更多人會對他有所忌憚,哪怕是東宮的人,也會忌憚,要知道他戚繼光可是戰功赫赫的宿将,天子親軍衛大部分官校都是他的舊部,他要是被天子強行黨護爲關公第二,而德望比肩于天子,天下人難道就不擔心他戚繼光會反嗎?”
“尤其是在太子即位後,誰會放心一個有功績又被廣泛推崇的老臣?”
蔡國珍問後,白所選就點了點頭:“有道理!難怪連少冢宰也會去他戚蓬萊的官邸勸他幫忙。”
“如果不是因爲戚蓬萊、陳韶州這些卑鄙無恥的軍戶武勳,隻知谄附天子,當今天子也不會如今的赫赫武德,而可以舍我其誰、想殺誰就殺誰而天下不敢言,有當年太祖成祖之威!”
“更不會有如今永免徭役的大善政。”
“這樣的善政得以推行,明顯也是當今天子好大喜功,而戚蓬萊等刻意逢迎才讓這樣的政策推行,不然若隻恢複權貴士紳優免之條例,才是更利于天下權貴官僚之策,才讓貴賤真正有别!”
蔡國珍則跟着切齒言說起來。
白所選也再次點頭:“沒錯,既免徭役,要麽隻免權貴士紳,要麽就都别免,怎麽能都免!孟子《滕文公章句上》裏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怎麽能讓被治小民不能被勞力而讓其可以省力而耽于懶逸也!”
“是啊,一旦上下皆永免徭役,小民必因不用繳納徭役丁銀或者服役,而更加遊手好閑,而到時候真不知道會出現多少禍事!”
蔡國珍說道。
……
“永免徭役是沒有體現貴賤有别,郭正域的擔心是對的,但是難道永免徭役後,就不存在貴賤有别了嗎?”
“所以,朕知道他們的心思,無非還是有人包藏有小民就該辛苦如牛馬勤懇的心思!”
“爲此,這些人不惜開始想着通過否定國家與民族功臣來否定新禮,甚至都把手伸到了執政學堂,幸而朕去了執政學堂才發現了這情況!”
朱翊鈞在從執政學堂離開後,就于次日于侍禦司對申時行等提起了一些政事。
王錫爵這時正起身道:“這事,臣亦有罪!畢竟臣乃掌執政學堂之職……”
而王錫爵正說着,有内宦李文走了來:“皇爺,樞密使今日托子上本請假,言其病重,已不能來侍禦司參議軍機庶政,而請天子準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