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诏旨已經下了,不會有假,撫院那邊已經在開始退今年秋稅繳納的丁銀。”
“兄長,申吳縣他們是真的把這麽一件惠民的大事做成了,而不是我們君子做成的此事!”
顧允成這時也很懊喪地回道。
錢一本則跟着很是感慨地說道:“說實話,就算是現在的朝廷是衆正盈朝,也做不到這一步的,畢竟我們的夙願也隻是減茶稅布稅等商稅将來能減一二成,倒也沒想過直接永免天下徭役;能做到這個,隻能說明陛下真的是以惠民爲旨,所圖之業不是爲自己能以天下爲私也!”
“是啊,将來天子,即便任用賢臣,使天下皆是君子爲官,隻怕在惠民之政方面,也難以再超過陛下。”
原督倉場南京戶部左侍郎溫純這時也跟着一臉複雜地說了起來。
溫純說後就朝北拱手大拜:“此生逢聖君,乃臣三聲之幸也!”
錢一本等也跟着大拜起來。
顧憲成見此一幕則更加難受。
“叔時,出家後,難道就可以心中無君了嗎?”
突然。
錢一本因見顧憲成沒有拜,便問了他一句。
“不敢!”
顧憲成連忙回了一句,也隻得跟着望北拱手。
而直到他身邊隻有兄弟顧允成後,顧允成才對顧憲成說:“兄長,我知道爲何你失魂落魄,也知道你的抱負是什麽。”
“可事實就是如此。”
“當今天子如有天助,先是知道江陵謀國當保,接着又知道倭國藏銀豐富,現在更是真的清楚呂宋之價值,進而新政一再成功通過開發外利進行。”
“您想人主與人聖并立,難矣!”
顧允成說着就又道:“以至于現在連啓新先生這些人,都開始承認天子是愛民仁君聖君了!天下其他人,隻怕早已奉今上爲聖人了!”
“我知道。”
“我不是已經出家了嗎?”
顧憲成說着就苦笑了一下。
随後,顧憲成就神色落寞地離開了這裏。
顧允成看着他的背影也沒再說什麽。
而顧憲成在回到寺廟後,就看了看長空,一時不由得流下淚來:“好個朱翊鈞,永免天下徭役,逼得執政不得不一心爲國,而自己卻撿的天大的善政,這樣一來,誰還敢說他不是聖君。”
“此生不幸,遇見如此厲害的帝王。”
“泰西人主人聖分離之境不能實現也!”
顧憲成說着就仰天一歎,随後就跳進了寺廟後的一深潭裏。
待被人發現時,他已經屍體浮腫的很,而也就被寺裏僧人以兩卷草席裹了草草掩埋。
這些年,佛寺經過嚴打也沒多少錢,還在修行的僧人自然也都是真正修行的,也是崇儉的,再加上顧家現在也家業凋零,也沒有給佛寺留多說錢,所以顧憲成才落得自殺之後被草草掩埋的下場。
顧家人還是多日後才知道了此事。
當知道此事後,顧家人對此也隻能接受現實。
不過,顧憲成自殺的事在天下并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
主要是這一世,顧憲成的名聲已經怎麽不顯,甚至即便有點名聲,也是不好的名聲。
連朱翊鈞都一時不知道這事。
隻主動了解現在官辦東林書院曆史的人才知道東林書院的前身是顧憲成創辦的東林堂,而或有興趣再去了解顧憲成的結局。
這一世。
全天下人更關注的是鄧子龍這樣的民族英雄。
海瑞緻仕歸鄉後,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在路上得知了朝廷這一大善政。
這讓堅持要執筆誇贊朱翊鈞偉績的他更加喜不自勝,連稱吾皇聖德如天。
畢竟海瑞是出了名的把天下庶民放在心上。
在嘉靖朝爲天下饑寒之百姓不惜上疏拿皇帝年号玩梗,直言嘉靖斂财太兇。
後來在隆慶朝任南直巡撫更是爲庶民不惜得罪徐階。
可以說,在地主官僚裏,海瑞真的把百姓放在心上的。
哪怕他的目的也隻是爲了大明國運的延續,而不是要百姓自己當家做主。
所以,現在的海瑞,在知道皇帝永免天下徭役,是什麽心情,可想而知。
這簡直就是靈丹妙藥,讓海瑞一下子身體大爲精神了不少。
一時,海瑞當場就先望北磕了幾個頭。
雖然,皇帝早已不讓公卿以跪禮見君。
但海瑞現在是情之所至,已不知道該用何方式替萬民表達對皇帝的敬意,唯有磕頭。
咚咚!
海瑞在用頭撞響了船闆幾下後,就站起身來,道:“我要沐浴焚香!”
海瑞的家人自然隻有照辦。
很快,海瑞就沐浴焚香完畢,然後就披着一頭銀發,于江渚上,在紙上筆走龍蛇起來。
他在繼續寫個人的宦海見聞,當然主要是爲了稱頌他遇到了怎樣的聖天子。
海瑞個人文才還是很可以的。
他昔日上奏的《治安疏》就很表現出了很好的文采。
而現在海瑞已年過古稀,文筆自然越發老辣,所稱頌朱翊鈞的文句就算不能比肩頂級文豪,但傳世應該是沒問題的。
在海瑞繼續寫宦海見聞錄時,因時值隆冬,天寒地凍,故兩岸百姓已早早歸了家。
還沒到天黑,炊煙就從墟裏升起,直上碧空。
海瑞在寫的同時,也瞅了一眼這些村景,他知道,百姓早歸家不僅僅是因爲天寒地凍,也是因爲善政頻降,如今更是永免徭役,百姓自然不用冒寒辛苦,而可以早歸家,逗弄兒孫。
在路徑江西南昌時,海瑞甚至也因此特地來拜訪了一下鄧子龍。
因爲海瑞知道,這次朝廷能永免徭役,有此大善政,與鄧子龍很有關系。
鄧子龍這時依舊隻是吊着命,且病情還是在持續加重。
“公可知,天子已下诏永免天下徭役,而這一切皆因公昔日敢于海波上力戰西夷也!”
海瑞在見到鄧子龍後,躺在鄧子龍的病榻前,說了起來。
鄧子龍聽後突然坐起身來,看向海瑞:“閣老說什麽?!”
海瑞不得不加大聲音:“我說,因爲呂宋大勝,陛下永免了天下徭役!”
“皇恩浩蕩,普降甘霖啊!”
鄧子龍不由得說了一句,然後就又摔回在了塌上,看着海瑞說:“在陛下即位以前,老朽雖也常爲國殺賊,但殺的卻是走投無路而不得不起事爲賊的同胞百姓,雖有功于國卻無德于民,如今幸有陛下,才有殺賊殺的盡是番賊的機會,既爲國立功也對得起民。”
鄧子龍說後就瞅了爲自己新建起的牌坊一眼,然後阖目而逝,神态安詳,沒再呼吸。
鄧氏家人見此忙哭了起來。
獨海瑞微微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