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贽這麽于轎中問後,吳炯等支持東林堂士子就更加憤恨,紛紛站了出來,攔在顧憲成面前。
“東林堂不能獻!”
“請撫院向朝廷上奏,書院不宜官營,官營隻會成爲藏污納垢之地,而無人專心于學,隻會專心于鑽營。”
“沒錯!撫院容禀,東林堂今日一旦被獻,則就不會再有教化民衆之能,隻會拖累民衆!”
這些士子皆在這時陳詞起來。
他們倒是不敢當着李贽的面罵李贽是奸臣賊子,畢竟李贽是巡撫,是可以便宜行事,先奪掉他們功名的。
“難道現在東林堂隻歸顧家經營,就沒有藏污納垢?”
“若沒有藏污納垢,緣何連殺士子的酷吏來講學,東林堂竟未發現其品行不正?”
“至于東林堂獻給朝廷後就不會再有教化民衆之能,隻會拖累民衆的說辭,更是荒謬!”
“要知道,東林一旦改爲官辦,自有朝廷撥款,而不用再挪用稅銀,逼士紳捐納,難道不是更省民力,更易招攬更多賢士來求學?”
“尤其是寒門士子,來官辦東林書院,還能給予補貼,使其更易求學。”
李贽說着就看向顧憲成:“所以,貴府到底獻還是不獻?”
吳炯等士子這時紛紛看向顧憲成。
顧憲成當即回道:“獻!”
接着,顧憲成又說:“能助朝廷興盛德教,乃顧家榮幸,在下雖一介腐儒,亦樂見東林堂壯大爲東林書院。”
“東林先生果然深明大義!”
李贽笑着說了一句。
然後,李贽就吩咐說:“來人,立即接管東林堂,封存一應筆記文章與講義,哪怕是一片瓦一張桌椅也不得妄動,等朝廷欽差來查驗!”
“是!”
于是,巡撫标營麾下的一隊兵丁就立即沖進了東林堂。
吳炯等官紳士子這時皆紛紛側目看着顧憲成,而都一臉驚愕。
顧憲成沒有理會,隻黯然失神,過一會兒才強撐笑臉表示願盡地主之誼,請巡撫李贽吃飯。
李贽因顧憲成如此配合,倒也選擇給了他這個面子,而答應了下來,且讓在場官紳士子皆相陪。
待到了晚上,李贽吃的盡歡離開後,吳炯就忍不住在顧家廳堂上質問起了顧憲成:“東林先生爲何突然妥協了?”
顧憲成沒有回答吳炯的問話,隻對顧允成和顧玄成說:“你們替我陪諸君,我今日乏了,頭疼的很,先回去歇息了。”
顧允成在這時候也憤然起身:“兄長真不打算說些什麽嗎?!”
“你替我說吧。”
顧憲成讪笑着道。
“顧叔時!”
突然,吳炯忍不住再次大喊一聲。
顧憲成不由得停住了腳。
“沒想到,你會如此怯懦!伱真讓我們失望!也枉爲大儒!”
吳炯這時滿臉憤慨地說道。
“沒錯,真是讓我們失望!”
“現在想燒也燒不了,真不知道要被朝廷知道多少秘密!”
“你往後也别再指望我們還視你爲君子!”
……
其他官紳士子也跟着說了起來,都對顧憲成今日的表現很是不能容忍。
“要獻東林堂的不是你們,你們當然可以這樣說!”
“但若東林堂真的毀了,我顧家就真的完了,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到時候,你們能做到不惜冒着滅族風險來保我顧家嗎?”
顧憲成這時突然轉過身來,大聲吼道。
“你們能嗎?!”
接着,顧憲成又大聲質問了一句。
吳炯等皆未答。
“自古真君子,就該從皇上之志,沒有忤逆皇上之志的道理!”
“你們想讓我顧家做什麽,做悖逆君父的逆賊嗎?!”
顧憲成繼續質問道。
吳炯等依舊默然。
顧憲成說完後就突然暈厥在地。
顧允成和顧玄成見此忙扶起了顧憲成:“兄長!”
同時,顧允成大喊一聲:“送客!”
吳炯等皆不得不離開了顧家。
而顧允成這時則對顧憲成說道:“兄長,你說的對,我們顧家其實沒有别的選擇,别說是獻東林,就算是賜死,也得乖乖受死!”
“是的,所以我不敢下決心燒了東林堂。”
“隻是,可憐我從此在士林聲名狼藉了啊!”
顧憲成說後就嚎啕大哭了起來,傷心不已。
顧允成隻抱住他,沒有說什麽。
唯顧玄成在一旁咬牙切齒說:“要說,這些都怪張太嶽把當今天子教的太聰明,才讓兄長你走到現在這地步。”
顧憲成聽顧玄成這麽說後,就坐了起來,看着外面已淅淅瀝瀝下起的雨簾說:
“我們這些人家,本是靠經營田地與商業起家的,本意是想着能讓朝廷減免工商稅賦與江南沉重田賦。”
“可誰知,朝廷并不熱衷于減免工商稅賦與江南田賦,反隻熱衷于免北方徭役與馬價銀、草料銀,熱衷于以朝廷的名義奪海貿之利,乃至直接出兵去海外奪,很明顯,海貿之利在給本朝帶來大量财富的同時,也讓天子意識到國家之利不隻于農。”
“所以,究其根本,還是重商所緻。”
“我們以前竟錯了!”
“該抑商禁海的!”
“因爲隻有如此,才能一直以農爲本,隻要以農爲本,天子就不會更改禮法,就會重德不重利。”
顧憲成說到這裏後,顧允成就歎了一口氣說:“說什麽都晚了,或許将來新朝會注意到這個問題,進而力主禁海。”
在顧憲成因爲身敗名裂而痛定思痛地認爲天下當重回農耕經濟時代,不該開海與開邊貿時,整個大明卻在大踏步的進入新的時代。
東林堂一被改造成官辦東林書院,就正式開始招考大量江南寒門士子入書院讀書。
而這些士子一進來就要開始進一步的通識與分科教育,以達到将來有大量技術型官僚出現的目的。
與東林書院一樣,走在前面的興明書院和錦衣書院已經在開始這樣做。
整個大明的教育界已經在悄然發生着更大的變化。
而伴随着的就是大明在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迅猛發展。
尤其是宗學和宮學以及專門培養武勳與外戚子弟的官學。
因這些地方不是以培養職業官僚爲主,而是給這些皇親宗室與勳戚子弟提供興趣培養與發展的搖籃,所以也就在這方面發展的更加迅猛。
“再添馬,繼續拉!”
“讓他們都看看,這大氣壓到底有多強!”
驸馬都尉萬炜就因爲興趣,而受朱翊鈞的提示,而在官學指揮着一幹勳貴子弟做着馬拉半球的大氣壓實驗。
彼時,朱翊鈞和一幹皇親國戚以及近臣們爲此還特地來了這裏,觀察這試驗。
而因此,朱翊鈞和申時行皆眼睜睜地看着官學校場上八匹馬拉着一銅球而紋絲不動,朱翊鈞還好些,因早就知道這實驗而沒什麽驚訝,申時行等到時認認真真地看着這一幕。
啪!
當馬匹加到十六匹,且讓銅球在一聲巨響後被拉開後,申時行等眼睛睜得則更大。
而瑞昌公主的驸馬都尉萬炜則因此也高興和好幾個勳貴子弟跳了起來。
唯獨另一位驸馬都尉戚興國這時倒皺眉深思起來。
永甯公主見自己夫君皺眉便問:“你怎麽了?”
戚興國道:“我也得盡快把借雷取電的實驗做出來!”
“因爲萬驸馬他們的銅球實驗已經說明,聖意即天意真的可能是對的!”
“無論是金雞納霜還是石見銀山,亦或者現在的銅球壓力,都在證明這個說法沒錯,那說明雷可能真的是電!”
“何況,自陛下因此下旨加避雷針于諸殿後的确沒再發生雷擊大殿的情況,可見陛下說這世間有客觀存在的真理是對的,天意如此,我們就得循天意去把電收集起來。”
“但皇兄說了很危險。”
永甯公主說道。
戚興國則道:“你放心,我到時候讓我們公主府裏的倭國閹奴去收集雷電,我自己不去。”
“後湖,你看看,這個圖紙如何,所造出來的蒸汽機能像陛下說的那樣可以做起功來嗎?”
工部左侍郎戚昌國也因爲銅球實驗而更加相信聖意即天意,而再次來到将作寺,找到在這裏任将作寺卿且和自己一起研制蒸汽機的趙士祯,而将自己新畫的一幅圖紙給了他。
趙士祯接過圖紙來道:“都已經失敗好幾次了,公還沒打算放棄嗎?”
“沒打算放棄,聖意既然說這種機器一定出現,那就很可能真的存在,畢竟聖意即天意,你就幫我參考參考,這樣設制行不行。”
戚昌國畫了一夜圖紙,所以有些困,說着就打起哈欠來。
趙士祯一邊看着一邊就親自将一盞茶遞給了他,說:“陛下既然這麽說,爲何總不願意把機器畫出來,卻要我們自己研發?”
“陛下隻是說會有,想必具體構造也不清楚。”
戚昌國把茶喝了個精光後說道。
趙士祯點了點頭:“我感覺畫的沒什麽問題,但難免還是會漏氣。”
說着,趙士祯就道:“這次我讓他們用坩埚煉出來的工具鋼來镗制看看,如此或許不會漏氣。”
“那趕緊去試試!”
戚昌國忙吩咐道。
“好!”
趙士祯答應了一聲。
而戚昌國則因此興奮不已地離開了将作寺。
當時,天已向晚。
戚昌國就沒再去工部,而是回了樞密使官邸。
他父親戚繼光是當朝樞相,他自然也就住在官邸。
不過,戚昌國一回來就和戚繼光打了個照面。
戚繼光也就問着他:“去哪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