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成揉了揉太陽穴:“那就不奇怪了,我就說,他申吳縣再怎麽樣,也不會做這種被天下進士戳脊梁的事。”
“既然是他海剛峰,那就沒奈何了。”
“沒錯,誰敢說他海剛峰的不是!”
“隻是這樣的話,以後胥吏就不好由我們鄉賢控制,賤賣出去的産業再買回來就更難了。”
顧允成不由得歎道。
“我知道!”
“不用你提醒我!”
顧憲成厲聲喝了一句,一反昔日沉穩的性子,而一臉猙獰。
顧允成則忙肅然而立:“是!”
顧憲成過了一會兒又道:“海瑞負責此事,天下人的确是不敢有怨,何況前車之鑒,誰也不想再因爲抵抗朝廷而導緻皇恩落不到自己頭上,也不敢再明着對抗朝廷了,而胥吏和百姓自然因而感激朝廷,給自己更多做官的機會,如此一來,天子人望就真的要如日中天了,人主與人聖真的要成同一個人了。”
“是啊。”
“張太嶽是真的把當今天子教的很厲害。”
“我們想依靠胥吏将來翻盤,人家就利用海瑞把胥吏制度給改了,改成原來的胥吏也能上堂議事,用施恩的方式代替嚴刑峻法,真正是好手段!”
顧允成跟着說了起來。
“那就隻能放棄。”
“是時候該承認當今天子爲千古一帝、堯舜之君了。”
顧憲成起身長歎一聲後說道。
顧允成聽後問道:“兄長的意思是?”
顧憲成看向顧允成說:“隻能寄希望于皇長子,以保國本的名義,争立國本之功,然後使國本由我們教之,教得儲君雖仁但不操權,雖儉但不聰明,爲願與天下君子共治之人主。”
顧允成颔首:“隻能如此。”
“不過,當今天子多有效世廟之舉,很大可能不會願意立國本,不然也不至于現在還未立太子,而欲讓百官隻爲他一人驅使。”
顧憲成笑着說了起來。
顧允成點頭:“倒也是!”
顧憲成又笑着說道:“這是好事!”
“如何是好事?”
顧憲成道:“你想,立定國本乃天下人最認爲正确的事,天子如果真不立定國本,則是與天下人相抗,誰讓天下人不願意處于不安之态呢!所以,隻要天子一日不立國本,那他的聖德就會一日遭到質疑,這樣就還是有許多君子能夠與我們一起匡正君德,而靠此使人主與人聖還是不能統一爲一人。”
啪!
顧允成拍桌而起:“兄長說的是極是,當聯系朝中大臣議立國本,這是極正确的事,晾天子也不好發怒,身爲士人,自當言關系社稷安危的大事!”
……
“陛下,爲避免胥吏對以後不能世代爲吏斂财而需先考取科名才能爲官的新制産生不滿,且因此在這個時候瘋狂斂财,臣請再擴生員與舉人、進士名額,使胥吏們知道自己子弟入學不難,若這時胡作非爲,隻會斷自己子弟上進之路,而不敢妄爲也!”
申時行這一天向朱翊鈞遞了一本,而請朱翊鈞擴生員和舉人、進士名額。
朱翊鈞點頭:“準!”
接着,申時行又道:“陛下,國本宜當早立,今皇長子已六歲,昔日陛下四歲便被先帝立爲太子,如今皇長子自當立也,如此也好早請出閣讀書,教其如何爲君,而免天下人心不穩。”
“皇長子乃朕嫡長子,按如今天下所遵之禮,自當立爲儲君。”
“但朕憂其過早入學而易傷身子,使其生長受影響,也就未急着立爲東宮,且本想着先出閣讀書,再觀其品德。”
朱翊鈞回道。
申時行回道:“陛下愛子,乃人倫常情,臣豈能不理解,但國本若立的确能大安人心,陛下若擔心學業太重,大可先立,而隻教以少量功課,待其加冠,再增添功課。”
“若是他臣上本,朕隻會嚴懲其擅言立國本之事,而有邀功沽名之嫌。”
“不過,既然是申師傅奏請,朕自當另作他論。”
“這儲君立定之事,本就當隻是首輔得此功。”
“故朕準申師傅所請,宣旨禮部,準備冊封之事,冊封之時,朕要先告太廟,領太子見祖宗牌位,且親自與他講先太師之學,使其何爲治國正道,照此拟诏吧。”
朱翊鈞說道。
申時行心裏大喜,忙大拜在地:“臣謝陛下慈降皇恩,國本立定,天下當無憂也!”
“但立太子後,學業不能過重,也不能隻讀經學,選定東宮班時,當令鄭王入班,教太子算學地理,另王少師(王國光)亦當入班,教太子會計;再召張瀚入宮,教太子經營之事,當然,經學也不是不能學,經學與諸子百家由卿擇人教授,且負責總攬教***之事。”
“還是那句話,不要太急于他成才,多使其先知國家之大民族之盛江山之美,再進以深刻之學。”
朱翊鈞說道。
申時行拱手稱是。
于是,接下來,申時行就直接來了侍禦司承旨葉向高說:“拿筆來,仆欲親拟诏旨。”
“是何诏旨要元輔親拟?”
葉向高問道。
申時行回答說:“立國本之诏。”
申時行是狀元出身,寫公文的能力在萬曆朝算是翹楚,所以,在這種立國本的大事上,他打算親自拟,也算是坐實國本之事由自己而定,這樣天下人與後世之君更加不能否定他。
葉向高雖然被申時行奪去了拟立太子诏的機會,但也還是激動的眉開眼笑,忙問:“當真?”
申時行把手谕遞給葉向高:“豈能有假!”
葉向高打開手谕看後,當即朝北而跪:“吾皇真正乃聖天子也!”
接着,葉向高就起身道:“如此,天下人必不敢言廟堂之非,言元輔之非!”
葉向高說着就朝申時行拱手作揖:“元輔定國本,當受下僚一拜。”
申時行未理,隻認真擰眉揮筆寫诏旨。
葉向高見此忙主動去給他奉起茶來,一時又見硯台墨汁快盡,就立即去磨起墨來。
……
“請立國本的奏疏拟好了嗎?”
顧憲成問着王緻祥。
王緻祥點頭:“拟好了!”
顧憲成則向王緻祥拱手作揖:“議立國本,恐會遭天子大怒,疑公棄天子而媚儲君,所以公這是披肝瀝膽之舉,必将揚名天下,載于青史,請受在下一拜!”
“不敢!”
王緻祥則神色凝重地回了禮。
他因爲反正家業被自己坑敗的差不多,而不敢再回鄉,也就在顧憲成說了議立國本的事後,就幹脆決定做第一個争國本的人,便道:
“萬馬齊喑之朝,正該君子振臂一呼!哪怕落得身首異處,但爲國本而争,也算死得其所!”
不過,這時,顧允成走了進來:“不必上本了,天子已下诏,立皇長子爲太子,着欽天監宣吉日舉行冊封大典!”
“誰請的旨?”
“我還沒上本呢!”
王緻祥俄然。
顧憲成也在這時問道:“誰這麽快?”
“申吳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