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隻得收回手,而猶自仿佛憋了一口氣在心裏,對戚繼光說:“樞相都看見了,這逆子雖說是我生的,人家卻更願意認你當爹。”
戚繼光笑道:“仆還是那句話,你既然不喜歡,就幹脆給我戚家,反正令郎肯定也願意,你若真喜歡我這幾個兒子,伱就選一個去,當然,驸馬除外,那已經是殿下的人了。”
“諸公子固然是才俊,但吾就不奪愛了。”
“公若真想有這麽個愛闖禍的逆子,且自己生去。”
“鄙人沒有把自己孩子往外送的習慣。”
李成梁說後,戚繼光把臉一拉,桌子一拍:
“那你來這裏撒什麽氣,單純笑話老子沒有你這樣争氣的好兒子嗎?!”
“緬甸祭天,瀚海立碑,你我的功績已經趕不上他了!就算将來爲國馬革裹屍,也足以光宗耀祖!”
“你卻在這裏左一個逆子右一個逆子,分明是在挖苦我戚家在教子這方面比不上你們李家!”
戚繼光說着就哼了一聲:“是真覺得我戚某人好欺負?”
李成梁隻得拱手說:“您是樞相,您要這麽說,下僚不好說什麽,您要怪罪就怪罪吧;”
“但下僚剛才的氣話,想必樞相也不是不明白,常言道,登高必跌重,我沒想李家靠犬子登那麽高,但公卻卻屢屢讓他登這麽高。”
“什麽叫我讓他登這麽高的,分明是令郎自己有此志向!”
“你真以爲仆不想讓自己子弟也像令郎一樣卓越,真是因爲怕被文臣士大夫猜忌,而故意讓自己兒子不從武立軍功?”
“真是笑話。”
“文臣素來不成一體,我戚氏一族還沒到因爲怕被文臣猜忌而不要子孫盡忠報國、光宗耀祖的地步!”
“但是,我戚家運氣的确沒你李家好,你李家還有個靠敢打敢冒險立奇功的子弟,而我戚家不是喜歡造戰車就是喜歡鼓搗雜學。”
“子茂要是仆之子,仆做夢都會笑醒。”
戚繼光回道。
李成梁則問道:“您是他恩輔之一,不是您教導,那他怎麽做事做人跟您越來越像?!”
“就拿王尚文誣告我李家造反這事,他完全可以把王尚文、馮夢鳳二人拿下就是,幹嘛明允暗發,這分明是不把自己隻當成了朝廷的一把刀一隻箭,而是有了自己的主張,也想出将入相!”
“父親、恩輔,請不要再争了。”
“我的志向不是恩輔慫恿才有的,是我在京衛武學将校班集中學習先太師所立今學後就有的,父親想讓孩兒隻做朝廷的一把刀,不管代表朝廷的是誰,隻要這個人代表了朝廷,就服從其命令;但是,孩兒終究是一個人!是有自己的理念的。”
“陛下在京衛武學問我們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想成爲什麽樣的人,而不是問我們到底有多忠貞多厲害。”
“從陛下問那句話開始,我想成什麽樣的人這話就在我心裏紮下了根。”
李如松這時勸起了戚繼光和李成梁,也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一聽是天子影響的,李成梁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戚繼光則道:“陛下是對的,男兒不可無志,你們既然來了,就說說眼下的軍務吧,朝鮮的鐵礦開采,是你甯遠侯提出來的,想必甯遠侯也接受了眼下朝廷對外開發取利以惠民富國之策的。”
而戚繼光正說着,其參事官羅一銘就疾步走進來說:“樞相,東瀛發來急報,倭酋豐臣秀吉已發布九州驅明令,且派仙石秀久爲主将,率長宗我部元親、十河存保等大名,号稱二十五萬大軍,出擊東瀛!”
“比我們預計的要快一些,他豐臣秀吉果然還是擔心皇明在東瀛完全站穩了腳跟,乃至真的将整個倭國九州王化爲東瀛之地。”
戚繼光這時對李成梁和李如松說了起來。
李如松這時忙拱手道:“恩輔,請讓學生挂帥去東瀛對戰這個豐臣秀吉。”
“逆子,你還想你鋒芒不夠盛啊!”
“能不能跟你師門幾位師兄弟學學,用造器械戰車的法子盡忠報國,既不得罪人也避免将來樹大招風。”
李成梁說起李如松來。
李如松:“……”
然後,李如松就看向了戚繼光。
戚繼光則擺手說:“這次,爲師倒也沒打算讓你去挂帥對戰豐臣秀吉,爲師打算讓朔州伯(麻貴)去。”
“你和南昌伯準備一下,爲将來征呂宋做準備,你先去東萊搞軍屯,我知道你們李家不隻是善騎戰,屯田養兵于民乃至活躍貿易也很擅長,将來東萊作爲征伐呂宋的前進要塞,需得有足夠的百姓生活在那裏,而能夠爲征伐呂宋提供足夠的糧秣與民夫乃至戰船,甚至可以說,得讓大明征伐呂宋的水陸大軍即便征伐呂宋敗了,也能有個臨時退避之地!”
“屯田好!”
“你這逆子要想将來出将入相,屯田、物資調運這些事不能不擅長,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别以爲兩軍對戰時善用謀略就可爲一方大将,還得能統籌物資、處理軍民關系、乃至得能夠在戰事不利乃至敗局已定時保住士氣與實力。”
“人很難常勝,所以統帥一軍得既能以謀略取勝也能以謀略止住敗局。”
李成梁附和起來。
戚繼光則看向他:“甯遠侯還這麽口口聲聲稱子茂爲逆子,是還覺得我這個先生教的是個不孝子嗎?”
“一時稱逆子習慣了。”
“我盡量改掉。”
“樞相請息怒。”
李成梁讪笑了笑回道。
戚繼光懶得與李成梁計較,隻說道:“豐臣秀吉既已起兵,仆就得立即去樞密院,堂議此事,公作爲新任命的樞密副使與仆同去吧。”
李成梁颔首:“正要聽樞相說說,這豐臣秀吉是個怎樣的倭寇,爲何在東瀛的官将皆不敢輕視他?”
“如今倭國諸島,除九州外,幾已被他統一,乃倭寇中的枭雄。”
戚繼光說道。
……
東瀛。
巡撫邢玠正對一衆官校喝道:“張元爵、季金!”
東瀛總兵張元爵、标營副總兵季金這時皆站出來拱手道:“請撫院示下!”
“張元爵速去府内城,季金速去城井谷城,一旦龍造寺和大友家敢直接降附豐臣秀吉,你們就立即占據這兩城,鎖住豐臣秀吉與島津家合并的道路!”
邢玠吩咐後:“你們都是浙兵宿将,不少都與倭寇有血海深仇,其家鄉也曾深受倭患之苦,如今你們各自更是在東瀛有良田千百畝,店鋪十餘家,即便不爲了自己鄉梓安甯,爲了國家和自己的前途,也該奮力死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