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華!你這媚上奸佞,就不怕自己也落得個如此下場嗎?!”
張文熙在獲得皇帝準予後,就真的在鳳陽一帶大肆查緝起役使營兵的情況來,甚至還開始查起役使衛所兵的情況。
于是,大量鳳陽地方上的文臣武将被逮拿或被革職,士紳等也因爲役使營兵被革除功名或流放。
淮揚兵備副使盧聯桂就在被逮拿進京時,大聲叱罵起張文熙來。
張文熙不以爲意。
他仗着皇帝給他的武選司權力,拉攏了一幫也想進步且沒有役使士兵的鳳陽武臣,站在自己這一邊,使得盧聯桂等官僚士紳雖然不能再役使朝廷的士兵且開始克削士兵發财,但也隻能在明面上忍氣吞聲。
但張文熙這樣做,畢竟是在得罪官僚地主階級,所以代表官僚地主們利益的官僚,自然也對他恨之入骨,開始在朝堂上彈劾他,也在民間诋毀他。
“臣劾鳳陽巡按兼樞密院武選司員外郎張文熙虐待士紳、構陷官将,使地方民怨沸騰,官員人人自危!”
這一天,禮科給事中陳烨就給朱翊鈞上了一道劾張文熙的本。
首輔申時行看後,就傳見了陳烨,問:“張文熙如何虐待士紳、構陷官将?”
陳烨便拿出揭帖和小報說:“回元輔,有揭帖爲證,有淮揚一帶的大量揭帖民間小報透露,張文熙爲向樞密院證明自己整頓軍務得力,強誣兵憲、遊擊、千戶等役使營兵,乃至還敲詐大戶,逼大戶繳納書儀五百兩,否則就誣其役使營兵爲奴,強索其人。”
申時行接過這些揭帖和小報看了起來,看後就道:“此不足爲證,誰知道是不是誣陷,不過你是給谏,倒是可以風聞言事。”
“元輔說的是,但下僚恐這樣下去,鳳陽官将會因爲自危而辭官,而大戶隻恐遷走他方,或者減少支出,使地方商貿大受影響,進而導緻流民增加。”
陳烨這時回道。
申時行道:“這隻是你的猜測,不能讓陛下聽伱一面之詞。”
于是,申時行就票拟陳烨的奏疏處理意見是令張文熙上疏自辯。
禦史原一魁則因此認爲申時行是在包庇張文熙,故上疏彈劾申時行庇護私黨,内藏奸猾之心。
朱翊鈞直接下旨讓原一魁充軍流放安東奴兒幹。
官僚們彈劾張文熙,他作爲皇帝可以不必親自下場表态,但彈劾首席領班大臣申時行,他這個皇帝就必須立場明确,不然隻會讓申時行也怕再作爲。
原一魁被充軍流放,其子原元榮則上疏請代。
朱翊鈞當即禦批不準,言孝不能代忠,禮不可亂,隻以洪恩賜原元榮随同其父去奴兒幹。
原元榮接到聖旨後張大着嘴,半晌沒回過神來,他沒想到皇帝不吃這一套。
不過,原元榮的行爲倒也獲得了很多官僚的同情,一時間許多官員紛紛上疏,言原元榮孝心可嘉,朝廷如此處置太不近人情,會令天下民怨加深,更會堵塞言路,使官不敢言。
不過,這些上疏的官員皆紛紛被革職。
政治這東西本來就是有我無你,中央朝廷的朱翊鈞和執政不可能允許底下的官僚們跟自己對着來。
張文熙的自辯奏疏沒多久也送進了京裏,申時行票拟處理意見時也表示相信,且反将陳烨貶外調爲東瀛按察佥事,其實就是貶官流放。
畢竟京官外調爲關内地方官都算是明升暗降,何況是出海去東瀛任按察使佥事。
鳳陽的官紳豪右們,對此自然是大爲失望,開始在民間小報上和日常言談中表現出對陳烨、原應魁等的同情心。
隻是他們也隻能如此做,而也不敢真的對抗朝廷,倒是于民間更加變本加厲地編造謠言抹黑起張文熙來。
不過,隻是很快他們就發現,民間登載官紳役使營兵情況,和營兵百姓口述士紳擅自抓捕兵民役使,乃至不少官紳宦遊到哪兒就到哪兒抓捕役使兵民,進而導緻許多兵民被打死打傷,乃至妻女被奸淫的小報也開始大量出現。
甚至,這類小報數量遠遠蓋過了抹黑張文熙的小報揭帖數量。
淮安、揚州這類大城幾乎處處都有空白處貼有這類小報揭帖。
更甚至,還有不少小報直接堆放在人口稠密處任人自領或由小孩發放。
這些其實是朱翊鈞讓錦衣衛這麽做的,爲的是能先混淆輿論,進而再糾正輿論。
即先揭發士紳地主的欺壓百姓的黑料,再讓天下人,在觀點對立的兩種輿論中開始學會思考,進而使輿論能真的變成,一種對官僚的監督,而非成爲官僚們尤其是文臣官僚的一種喉舌。
自将作寺研制出輪轉木制鉛字印刷機後,大明朝廷官方的印刷技術自然是大幅度提升,印刷速度也快了許多,所以在輿論戰方面已經更具備優勢。
何況,朝廷官方本身就在财力人力方面更強。
再加上,負責這事的錦衣衛在被張敬修整頓一番後執行力也比之前強了許多。
所以,朱翊鈞讓錦衣衛這麽做後,也就造成揭發士紳豪強役使兵馬的輿論壓過了攻擊張文熙的輿論。
“過分!非常過分!這是誰幹的?!”
“怎麽全是說役使士兵這事的!公難道不知道下令查禁嗎?”
準備去南京任太常寺卿的陸樹德就在這一天問起新鳳陽巡撫石應嶽來。
石應嶽有些不解地問着陸樹德:“别說根本就查禁不了,就算能查禁,哪有我們士大夫堵天下人嘴的道理?”
“那也不能讓這樣分明在羞辱斯文羞辱士族的物議如此被宣揚啊!”
“公身爲士大夫之一員,難道就要坐視此等不正之風蔓延嗎?”
陸樹德問道。
啪!
石應嶽把桌一拍,問着陸樹德:“什麽叫我坐視,難道公還不想讓天下人通過報子揭帖說話嗎?!”
陸樹德一時不由得悻然言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麽下去,很不妥的!會有辱天下斯文顔面的!”
“沒事的,天下還是君子爲多,不至于幾個揭帖小報就壞了我士大夫形象,公要對我們文臣士大夫有信心。”
石應嶽說了這麽一句。
“公告辭!”
陸樹德聽後隻得歎氣,然後點頭說後就又問道:“可公就真的不擔心因此導緻鳳陽人人辭官人人不安嗎?”
“關鍵是,也沒見誰因爲這些小報揭帖揭發違制役使兵民之事,而憤然辭官啊,更沒見市井生活受此影響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