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二年二月,鄒元标和雒于仁一行人終于到了緬甸毛淡棉,且暫住于明軍雇傭流民在這裏搭建的臨時營寨裏,而不再受舟車勞頓之苦。
隻是這一路上,雒于仁是天天以淚洗面。
鄒元标倒好一些,但文學創作欲望爆棚,寫了上百首給自己父母妻兒乃至侄子、外甥甚至是同科同年的詩詞。
待到了毛淡棉後,鄒元标才沒再創作,雒于仁也停止以淚洗面。
而鄒元标來到毛淡棉後,他所看見的自然是滿目瘡痍,處處煙火不絕,血迹斑斑,甚至有嬰兒啼哭之聲不絕于四野。
不過。
鄒元标則主動忽視了所看見的這些文明破碎的痕迹,隻看着滿河谷的耕地笑着說:“還真是沃野一片,極适合做圩田!關鍵在早春二月就如此溫暖,想必是沒有冬日的,或許可一年三季稻谷,而可養民無數。”
所謂圩田是江南一種先進的培田技術,源于南宋,這裏鄒元标則想到了要用中土更好的農耕文明來開發這裏。
雒于仁也在這時瞅了鄒元标一眼,問道:“那依恩輔的意思?”
“陛下既然讓我們來宣傳仁道的,那就宣傳仁道吧,先救人!”
鄒元标說着就循新出現的嬰兒哭聲而去,俄然就見一臨近河谷的山林裏有一嬰兒正坐于地上,在起身旁還有幾名佩弓的緬夷青壯倒斃于地上。
鄒元标抱起了這嬰兒,流下了飽含仁愛的眼淚:“真是可憐,讓随行仆人熬些米湯吧!”
“鄒主事!”
“鄙人都察院山西道禦史楊鎬,字京甫,萬曆八年同進士,不知公這是收了多少嬰孩?”
這一天,楊鎬帶着一隊袖有“醫”字臂章的明軍官兵來了毛淡棉見鄒元标。
而楊鎬一來鄒元标這裏,就見鄒元标已在這裏設立了育嬰堂,而正在給一群嬰兒喂食米湯。
“二十六個,還有六個可以走的小孩,已經在跟着依仲學三字經。”
鄒元标回道。
楊鎬聽後點首,然後就道:“李将軍已率大軍去洞烏掃蕩,不能親自來見你,隻好由我來見你,你我都是文臣,也好說話一些。”
“因随公一起來的急遞說按照聖旨的意思,在緬地長留而教化當地的是公,所以由大軍從緬地救出來的漢人和染瘴氣的當地女孩就由伱們救治,他們已經被隔離起來,你們派人過去吧!”
“瘴氣?”
在一旁的雒于仁聽後不由得一怔。
而鄒元标則問着楊鎬:“需要派多少醫士過去?”
楊鎬想了想說:“至少得二十名,至于護送這些醫士的事,就由我親自派染過瘴氣的兵護送。”
鄒元标說着就對雒于仁吩咐說:“依仲,你帶二十名醫士過去。”
“恩輔!”
雒于仁不由得疾呼一聲。
鄒元标厲聲喝道:“怕什麽!來了這裏,早晚都會得瘴氣,若能立功,就能離開這裏,不能就會一直待在這裏,直到客死他鄉!”
雒于仁聽後把淚收了回去,然後拱手稱是。
原來,朱翊鈞早令樞密院制定了一系列的軍隊在外征戰時的防疫管理條例。
按照條例,在外遇到漢人同胞和當地土人來投,需要先集中隔離起來。
所以,董甲辰在帶着十幾名年輕貌美的緬夷女來見明軍時,就直接先被強行隔離了起來。
而這也就使得董甲辰和他帶來的緬夷女,在症狀發展到不能掩藏時,也隻接觸到集中隔離區的明軍。
董甲辰對此頗爲失望。
但讓董甲辰更加意外的是,在他病得渾身忽熱忽冷而不能動彈時,竟有一官員帶着數十名醫官走來,開始給他,還有給那些緬夷女救治,而不是除掉。
這官員就是雒于仁。
而漸漸的,董甲辰也因自己本來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而得以與雒于仁熟識起來,便問道:
“朝廷爲何要救治我們?”
“自然是陛下仁德!”
雒于仁回道。
董甲辰道:“可能救得了嗎,瘴氣之病素來難治。”
“不清楚!”
“正好拿你們試試,不過聽說大軍中有人染了瘴氣,倒是靠楊妃娘娘制的金雞納霜救活了不少,有金雞納霜救活不了的,就用《肘後備急方》救,也有效。”
“本朝醫學還是博大精深的,更難得的是陛下也重視這救人之道,竟鼓勵醫家出身的楊妃娘娘研制新藥。”
雒于仁回道。
董甲辰聽後既失望又高興,失望的是明軍竟似乎有治療瘴病的特效藥,還是兩種藥;而高興的是,自己似乎也還能靠此藥活下來。
而董甲辰在沒幾日後,也的确靠服用金雞納霜而病情大爲好轉,不再忽冷忽熱。
也因此,董甲辰對明軍的特效藥更加感興趣。
所以,他便趁人不在時,對奉命随自己一起來傳染明軍的緬夷貴女莽應屏說:
“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裏,你到時候回去,務必要告知給王上知道,就說明國竟已掌握了治瘴病的神藥!”
“我會想辦法回到明國,而花重金混入宮内做閹人,到時候定竭盡全力爲王上搞得此藥配方,以助王上将來重振霸業!”
莽應屏聽後點首。
正巧。
沒幾日後,雒于仁就來了董甲辰這裏,問:“董小友真痊愈了?”
董甲辰道:“承蒙主薄老爺挂念,小民的确已痊愈了。”
雒于仁接着向醫官們問着和董甲辰一起被隔離在一個個單間裏的緬夷女孩:“這些夷女呢?”
董甲辰代醫官們答道:“也都痊愈了。”
醫官們這時也在把脈後道:“的确都痊愈了。”
雒于仁聽後點首。
董甲辰這時則問着雒于仁:“鬥膽請問,朝廷打算如何處置這些夷女。”
“這些看上去都沒開天葵,先教她們學漢話、習漢禮、識漢字,待長大後,就分配給遷來這裏的流民爲妻。”
雒于仁道。
“不可!”
董甲辰忙喊了一聲,他有些怕這些夷女因爲會說漢話把他的來曆也告知了出來。
雒于仁因而問着董甲辰:“有何不可?”
“這個……”
與此同時,受董甲辰漢學教育過的莽應屏從病床上走了下來,來到雒于仁面前跪下道:
“謝你們救活了我們,我們其實是被他們故意派來傳染你們瘴氣病的!”
“但好在你們很小心,所以隻把我們隔離起來沒有殺我們,還救活了我們,雖然我知道你們救活我們是爲了統治這裏,但是我們願意讓你們來這裏統治,因爲這裏的君王太不把我們當人!”
“我們若不是因爲可以被用作傳染你們的人,隻會被他的人直接燒死!”
“而他不像你們的皇帝那樣仁慈,對于得瘴病的人想的不是燒死,而是研制神藥,所以,我們願意讓這樣的皇帝統治我們,且也願意揭發他和他麾下奸臣的陰謀!”
莽應屏說着就指着董甲辰:“他其實是王叔的左丞相,也是你們的漢奸,是他慫恿王叔圖謀你們江山的,好在現在是你們滅了我王叔的江山,我王叔這個薄情寡義的暴君總算嘗到了教訓。”
董甲辰當場怔在了原地。
雒于仁則笑了起來,回頭看向了也走進來的幾名錦衣衛官道:“果然如此!看來錦衣衛沒有來亂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