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接着又道:“父親,我還是覺得殺了他們好。”
李成梁橫眉瞪向了他:“你再說一句?”
“父親容禀!”
李如松忙拱手,接着就道:“三心二意不是爲臣謹慎之道!”
“你還敢頂撞我!”
李成梁不由得把手再次揚起來。
李如松倒是沒躲閃。
不過,李成梁最終還是沒有打,隻收回了手:“罷了,跟你娘一個性子!”
李成梁随即又還是忍不住多言道:“但伱要記住,我請江南名士教你聖賢道理,不是真的讓你照着聖賢道理做事的!”
李成梁說着就遞出一份名冊來,給李如松:“你既然這麽愛殺人,就把他們都殺了,一個不留。”
“蘭陽先生,青河先生……”
“父親,這些都是您禮待的江南名士啊!”
“都要殺掉?”
李如松看了一眼名單後問道。
李成梁瞪了李如松一眼:“你都把李家的後路斷了,還留着這些有意通過我們李家幫着建州做大的關内大族細作幹嘛?是讓他們好拿掌握到的我李家把柄來要挾我李家直接跟朝廷作對嗎?!”
“全殺了!”
“一個不留!”
“包括這上面被李如彘收買的家奴工匠,他們沒準也是關内大族的細作!既然建州左衛的貴族被你殺了,他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李成梁眸露狠色說道。
李如松一臉興奮,道:“是!原來父親早就知道李如彘他們在暗中拉攏勢力。”
李成梁呵呵冷笑。
随即,李成梁隻歎了一口氣,還走到李如彘的屍體這裏來:“如彘啊,也怪你運氣不好,碰着這麽一位大爺!本來總爺我是真打算讓你出籍後做新的建州左衛指揮使的!”
李如彘一族之前投奔建州右衛王杲與明廷作對,但因李成梁于萬曆二年剿滅王杲時被俘虜,也就成了李成梁家奴。
所以,李成梁這時才在他的屍體面前稱李如松爲大爺,因爲李如松現在的确算是李如彘的大少爺,即所謂的大爺。
說着,李成梁突然想起了李如松說殺李如彘是爲向朝廷表忠心的話,一時不由得濃眉一擰,忙對還未走遠的李如松喊道:“你回來!”
李如松就走了回來:“父親還有什麽吩咐?”
李成梁道:“以後你不準再做先鋒之事了!隻能坐鎮後方!”
“啊?!”
李如松頗爲驚訝,眉頭微皺。
李成梁又對楊寰吩咐說:“以後大爺貼身保護家丁加一倍!月錢也加倍!且每餐必須有試毒的,行軍左右前後,必須有擋暗箭火铳的心腹。”
楊寰拱手稱是。
李成梁看向李如松:“我會向薊國公寫信,求他讓你拜在他門下,向他學排兵布陣,你現在有徐文長教你的韬略,但如何于後方指揮步騎會攻,還差些火候。”
“父親讓我學習,孩兒不敢說什麽。”
“可不讓我做先鋒砍殺,這不是讓我一身騎射白練了嗎?”
李如松心不甘地問道。
“沒什麽可是的!”
“你不是要李家做忠臣嗎,那你首先就不能讓自己輕易地被人殺了!”
李成梁說着就又對楊寰吩咐上:“吩咐府裏的文書以我的名義寫道奏疏,請朝廷整頓遼東商貿,如大同等鎮,通邊貿于夷,且設關收稅,以增加之商稅補遼地軍需之不足。”
“另外,将我李家在遼東的商号盈利情況告訴給朝廷知道。”
“得讓陛下知道,我李家的錢就是他的錢,他想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剩下的才是賞給我們的,讓朝廷知道在爲國爲民改制這方面,我們李家也是支持且主動的。”
李如松怔了片刻,随即就朝自己父親深深一拜,然後就對自己身邊的官校們道:“走,跟我去砍人!”
沒多久。
李成梁府上收留的文人墨客和李如彘暗中收買但其實早被李成梁清楚的家奴工匠也悉數被砍。
“甯遠侯,你們就不怕南方士族将來對你們報複嗎?!”
“你們李家混蛋!自絕于士林,會不得好死的!”
一時。
李府的文人士子皆慘叫和大罵不已。
而李成梁這裏也隻得放棄了讓李如彘領俘虜的建州右衛兩千餘夷丁,而讓自己另一家丁出身的武将查大受領這兩千夷丁,奉命去雲南征緬。
查大受自然是願意的,因爲這意味着他有靠這兩千多女真夷丁立功的機會。
沒幾日後,錦衣衛就來了遼東,宣達了逮捕李如槟的旨意,而也因此得知李如槟畏罪自殺的事。
……
而朱翊鈞已經先通過李如松的密旨知道了這一切,甚至也知道了李如彘被殺的事。
“奴爾哈赤?”
不過,李如松在密奏裏,他已經把李如彘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所以,對努爾哈赤起兵反明前的情況不甚清楚的朱翊鈞,也終于在李如松的密奏第一次見到了“奴爾哈赤”的名字。
同時,朱翊鈞也通過李如松的密奏,知道了本名叫奴爾哈赤的李如彘一族,已被李如松血洗的事。
這讓朱翊鈞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個李如松,朕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據甯遠侯報,原來在萬曆九年建州左衛的李如彘就在蓄意背叛本朝,而因此拉攏邊将與工匠,如因聞一叫方本成的茶商是諸生,且是匠籍出身,善造火铳,硬是追了三站将此茶商收買,引薦爲甯遠侯府的供茶者,而讓其私造火铳三十支。所以,甯遠侯在發現李如彘有異志後就果斷處置了他這一族人。”
“另外,甯遠侯言李如槟畏罪自殺,請朝廷追究他看管不嚴之罪。”
“甯遠侯請開邊貿于遼東,設關收稅,且獻上了他本族在遼東商貿情況。”
不久後。
朱翊鈞又收到了李成梁關于處死李如彘等建州左衛貴族與李如槟的密奏和請開邊貿于遼東,且在遼東設關收稅,還列明了李家在遼東商貿的情況的章奏。
這讓朱翊鈞更加高興。
因爲這意味着李成梁把殺李如彘等建州左衛貴族的事攬在了自己身上,還在向他這個皇帝表明他的忠心,忠心到願意爲了國家利益,把整個遼東的商業利益拱手讓出來。
朱翊鈞早就知道遼東商貿一直是被李家控制的事。
隻是因爲朱翊鈞即位以來一直在與張居正一起進行内政改革,如今張居正去世後又在竭力阻止内部保守派對張居正的反攻倒算,所以朱翊鈞一直沒有分出精力對李成梁所控制的遼東進行改革。
何況,朱翊鈞也清楚,李成梁能控制遼東商貿,不僅僅是因爲李成梁在遼東掌兵這麽簡單,也跟李成梁背後有很多權貴官紳在與其合作有關,才使得沒人彈劾李成梁役使軍士爲自己運商貨取利,也沒上疏要在遼東開邊貿收商稅。
所以,朱翊鈞是打算在中央朝廷内部穩定後,再對地方進行内政軍務方面的改革的,也就沒有急着對遼東進行改革。
再加上,李成梁本人也的确軍事能力可以,用軍事手段保證了遼東地方基本的安甯。
朱翊鈞便更加沒有急着在遼東做文章。
但現在。
李成梁這個遼東最大軍事地主能主動請求改制,甚至還把自己在遼東的商利情況毫不保留地告訴給朱翊鈞知道,表示願意讓利于國。
這讓朱翊鈞自然很欣喜。
這意味着遼東的改革會少很多阻力。
“李成梁也是個改革派?”
在樞密副使梁夢龍面奏了李成梁所奏内容後,朱翊鈞甚至不由得這樣暗想起來。
但一想到李如松的密奏裏提到他殺了李如彘等人的事後,他又覺得李成梁應該是被他兒子逼成了一個改革派。
而在朱翊鈞如此想後,就也問向了申時行和方逢時:“甯遠侯所奏,你們是怎麽票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