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管家成九上前回道:“今日剛來了信,正要呈給老爺。”
說着,成九就把信給了張四維。
張四維聽後松了一口氣,且接過了信看了起來,然後擰眉說道:
“給二爺回信,告訴他,别再讓南京的科道言官彈劾海瑞!”
“海瑞估計快被升爲京裏了,但這不代表明年的日子就好過,可能比海瑞總督南直的時候還要糟糕!”
“讓他把産業該變賣的就變賣了,該劃清界限的就劃清界限,遷回蒲州,舉業也好,守着家業也罷,别去利益場上鬥高下了。”
“損失多少銀子就損失多少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且認命吧!”
成九拱手稱是。
……
“我認命!”
“但你們廠衛别高興的太久,經此一敗,天下士林必更惡爾等鷹犬!”
“别以爲我不知道,沒你們這些鷹犬賣力,徐華亭會被你們逮住罪證?楊膚施他們能輸?”
幽深的诏獄裏。
羊可立滿口是血的對東廠掌刑千戶白一清笑着說了起來。
白一清則懶得說,他們是陛下重視錦衣衛建設,砸了銀子,也選了不少得軍功章的幹才和精心培養的孤兒充入錦衣衛而使得錦衣衛的情報工作更加厲害,隻冷聲笑道:“認命倒是可以認命,但該招的還是要招。”
“說,誰指使伱們的!”
白一清說着就審問起了羊可立。
羊可立道:“我自己指使我自己的!”
啪!
“啊!”
白一清直接一鞭子抽在了羊可立身上。
羊可立慘叫了起來,臉上頓時隆起滲血的傷痕來。
白一清則繼續道:“你以爲我們會信?你羊可立不滿太師新政是肯定有的,也願意積極站出來反對肯定也是有的,但順便撈錢也不是不可能!”
羊可立咬牙道:“我從來都是兩袖清風,不知何謂撈錢!”
白一清呵呵笑了起來:“你這話對你們同黨說說,他們自然會信,但說給我們錦衣衛聽,不是有意逗我們錦衣衛笑嗎?”
“這滿朝文武,誰可能清廉,誰可能貪污,我們錦衣衛還不清楚?”
“除非你羊可立貪了銀子不敢花,但你在老家仿拙政園造的私園可不差啊!”
羊可立:“……”
而這時,白一清再次舉起鞭子來:“快說,雖然你的死罪已定,但能少受些罪難道不好嗎?”
白一清說着就又道:“我诏獄裏的刑具可不少,而你又被内閣明旨定了欺君死罪!我們自然是完全可以讓你都嘗一遍的。”
“何況江東之都已經把全部都說了。”
“你現在不說,無疑是白受罪。”
“張蒲州!”
“你害慘了我們,人家方嘉魚都敢封還,你怎麽就那麽怯懦?!”
羊可立忍不住再次罵了張四維一句,然後看向白一清道:“别打!我說!”
“你們沒猜錯,雖然我們幾個都對江陵不滿,但也的确收了銀子。”
“畢竟沒人嫌棄銀子多,且到了眼前,又是士林情誼,不可能不收。”
“何況,爲京官的,在江陵當國之前,就已經受各類孝敬那麽多年,早成積習了,也很難管住自己的手。”
羊可立回道。
“收了誰的?”
“他爲什麽要給你銀子?”
白一清問道。
“原翰林吳中行和趙用賢他們!”
“如今江陵亡故了,他和趙用賢這些人自然也就急着想被朝廷起複,畢竟他們已經流放多年,也該重回京裏,兌現自己昔日奪情抗上而積攢的士林清名了。”
“何況,他們若再不被起複,他們背後的家族就真的再難東山再起了,乃至有可能真的要徹底淪落爲難以再翻身的庶民階層!”
“尤其是在朝廷一直沒有清算張居正、起複他們的旨意傳出去時,他們自然也就更加着急,也就派人拿了銀子打聽,而不惜把自己家族昔日數代積攢的全部銀子拿出來打點。”
“本來士林就很敬佩他們昔日敢捍衛禮制,如今他們困于他鄉,因一直等不到赦罪恩旨起複,而拿銀子出來,我們自然不會不收。”
羊可立說了起來。
白一清則在文書記錄好後就把供狀拿了過來,道:“畫押吧!”
于是,羊可立就畫了押,然後就落淚道:“吳公,趙公,吾對不起你們,嗚嗚!”
江東之這裏沒多久也招供承認他也的确收了銀子。
而白一清也因此根據他們的招供拿到了吳中行等人的證據,且向張鲸作了彙報。
“申閣老說的沒錯,既然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且如今不隻是江陵張家沒有退路,原來我們也不可能有退路,那就做徹底些,把該挖的都挖出來!”
“立即準備人手,隻要聖旨一下,就立即去抓這些等着被起複的人。”
張鲸拿着罪證笑着說了起來。
白一清拱手稱是。
次日。
大雪初晴,琉璃世界裏,白瓦朱牆,皆輝映耀眼。
而在這世界裏的朱翊鈞,則剛從皇後的床上醒來,且盥洗更衣後,正要回乾清宮,張鲸就走了來:“皇爺,張四教已奉旨給張四維寫了信。”
朱翊鈞聽後點了點頭。
接着,張鲸又禀道:“另外,據诏獄白一清審問羊可立等逆臣後報,這次的大案還有幕後之人!”
朱翊鈞聽後站住了腳:“還有誰?”
張鲸便把罪證拿了出來:“還有吳中行、趙用賢等昔日被太師張先生貶黜流放的人!”
“他們等不及了,确切的說,是他們背後的宗族等不及了,也就出銀子勾結朝中文官乃至還有武将勳貴,想盡快讓陛下做清算太師張先生,而平反他們!”
朱翊鈞聽後立即接過罪證看了起來。
朱翊鈞不由得嗤笑了一下,心想果然朝堂鬥争的背後都牽扯到利益和生意。
“很好,你這次立了功,竟主動挖出了藏得更深的人!”
“蔭你一侄子爲尚寶司丞,讓你的族人感戴你。”
朱翊鈞且在這時對張鲸說了起來。
張鲸忙跪下叩首,抽泣道:“奴婢是早就離了家的人,也早已是宮裏的人,即便如此,皇爺也能爲奴婢賜恩于族人,奴婢百死難報聖恩!”
明朝的太監不是完全沒有家人,甚至和這個時代的文臣武将都喜歡立功求蔭家族一樣,他們也很熱衷于這個,甚至更熱衷。
因爲越是不可能自己有子嗣的他們,反而越是更在乎親情,畢竟人的本性就是什麽缺什麽在乎什麽,以至于宮裏内宦都是交結關系都是父子關系。
何況,在這個時代,宗族文化隆厚,人都喜歡在自己族人面前受尊敬有體面。
太監也是一樣。
如曆史上天啓年間,魏忠賢就很熱衷于爲自己的侄子讨封,乃至都讨到了侯爵。
所以,朱翊鈞也會以這種方式示恩自己的内臣,但是他沒打算像曆史上一樣拿武職作爲恩蔭,乃至恩蔭錦衣衛職。
朱翊鈞不可能再讓武職尤其是錦衣衛職再變得那麽廉價,也就恩蔭張鲸族人一個尚寶司的無權文職。
對于張鲸而言,隻要是恩蔭就行,越是無權越好,畢竟他隻是想看到族人靠他富貴而巴結愛戴他的樣子,而不是真的想看見他族人可以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樣子。
畢竟他的根基是在宮裏,族人有權,對他也不是好事。
閑話少叙。
朱翊鈞這裏讓張鲸平身後就道:“立即下旨抓捕這些人!政治投機本就不可取,還壞朝廷規矩,就更該嚴懲!一個個這麽在乎仁義道德,結果真到自己身上,就又不把仁義道德當回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