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不久後就收到了,葉時新關于奏請朝廷對接下來若發生大規模倭患的地區,予以丁銀蠲免的奏疏。
“這個給事中倒是會爲民着想,下發内閣吧,且将他的名字貼在屏風上。”
朱翊鈞也因此笑着說了一句。
而内閣對葉時新的奏疏票拟則是着戶部議之,且令其考慮好當如何利用此事以避免倭患發生。
戶部議後,覆本曰,建議可先隻蠲免一半,收上來的一半以做賞于倭患中立功官吏與民壯的銀子,以激勵民衆爲不繳丁銀而積極于警備倭患之事。
朱翊鈞看了後,也沒說什麽,隻依舊讓司禮監把戶部的議覆本下發内閣。
内閣再次票拟曰可行。
朱翊鈞這才讓司禮監批紅,進而形成聖旨。
整個過程,朱翊鈞這個皇帝是不用自己親自去做具體的批複意見的,隻負責要不要讓這道最終由内閣草定好的批複意見最終形成聖旨。
這算是極大減少了朱翊鈞的工作量,也讓一項朝政的處理,顯得更加合理與具有更加實際的作用。
不隻是葉時新的奏疏如此。
整個征倭的戰争也沒有由朱翊鈞親自下場去做具體的事,在他早就準予了樞密院請求征讨倭國的題請後,以樞密院爲代表的官僚集團,就開始在有條不紊地做着征讨倭國的事。
早在萬曆八年,樞密院就請旨給吳惟忠能可以便宜同朝鮮官府接觸,而征調朝鮮民力、物力的權力。
而最終在政事堂廷議後,朱翊鈞就于該年三月下旨,讓吳惟忠以都督佥事兼右佥都禦史身份,任宣撫朝鮮軍民使事、鎮守朝鮮總兵官,簡稱爲朝鮮宣撫使兼朝鮮總兵官。
而吳惟忠的官銜裏面,有一個右佥都禦史屬于文職,爲的是便于吳惟忠在朝鮮管理駐軍地的民政,且有直接彈劾朝鮮藩臣的權力,以促使朝鮮藩國更能配合征倭之事。
這也算是讓大明再次出現了武将挂文職的情況。
本來這隻有明初才出現過的情況,如今再次出現,也算是再讓大明文武之間真的再趨于文武相制,而不是土木堡以來的以文制武。
當然,朱翊鈞的執政公卿們願意這樣加大武臣權力,也隻是因爲吳惟忠是在外藩做事,屬于情況特殊,所以才願意這樣做,同時也跟眼下的執政公卿皆以張居正、方逢時這些改革派文官爲主,他們對武臣的芥蒂之心本就沒那重有關。
因爲他們更注重培養武臣、強大國家武德,而不是爲限制武臣而不惜犧牲國家武德。
除此之外,戚繼光也在萬曆九年結束總理薊遼的官職,升任爲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兼樞密副使、兵部右侍郎、右副都禦史、經略朝日諸軍務,成爲對倭作戰的統帥,且于該年去了釜山,在釜山設了自己的經略衙門。
爲盡大可能的讓對倭作戰取得勝利,朱翊鈞和他的執政公卿們的确也是做出了最開明的決定,讓戚繼光直接任統帥,且兼了文職,沒派一個高級文官去做統帥,而掣肘征倭事宜。
畢竟,如今的大明文官裏,熟悉對倭作戰的督撫級文官也早就沒有多少,胡宗憲、王忬、譚綸等已作古。
所以,朱翊鈞和他的大臣張居正、方逢時等,也就直接讓戚繼光親自挂帥。
如同曆史上張居正、譚綸直接讓戚繼光總理薊遼諸鎮總兵一樣。
不過,大明朝廷倒也不是沒派文官參與對倭作戰,兵科左給事中宋應昌此時就因奉旨巡軍贊畫來到了釜山,算是既接受曆練,也替朝廷監軍。
釜山。
擴建完畢的港口外,千帆林立,谷倉如林,旌旗飛揚。
“轉動起來!不要停!”
“在水下憋氣的都給老子再憋一會兒。”
“現在大風來的正好,都給老子上船跑圈!”
而與此同時,也有大量明軍官兵在這裏接受着爲适應水上作戰與登陸作戰的一切訓練。
另外,就是大量當地的朝鮮民夫被征募到這裏,在明軍的監督下,建造着新的支城與支路。
正與吳惟忠一起去見戚繼光的宋應昌則正神色沉靜地看着這一幕,且在看見有朝鮮民夫在肩挑背擡的将一袋袋糧食裝船時,就不由得對吳惟忠低聲道:“樞密院方樞相有話托我轉告于公。”
吳惟忠聽後便問道:“樞相有何話?”
“樞相的意思是,如今朝廷雖不缺錢糧,但也不能靡費國帑,給公的軍饷錢糧,公當盡量節儉,尤其是對所用朝鮮民夫,當不必同本國民夫一樣對待。”
“畢竟眼下,朝廷還要對本國百姓大量蠲免,一旦有倭寇真的寇掠東南,還得大規模蠲免丁銀,再加上眼下朝廷又暫停了裁兵之事,卻又要減小民之稅,可以說開支有增無減,而爲使新政所贈之國帑,不因此大幅度減少,結餘可以多支撐幾年,公這裏,要對朝鮮民夫要盡量能少撥些就少撥些,畢竟眼下天子也是準予我們對漢民與夷民區别對待的。”
“因這些事不好見于台面,也就隻能托我傳話,而不宜用私信的方式告之于公。”
宋應昌這時說道。
吳惟忠聽後點首:“請讓樞相放心!對于征募的朝鮮民夫,吾已下令,隻給他們我天朝子民中的長工一樣的待遇。”
“這麽狠?!”
宋應昌聽後大爲驚奇,又問:“那爲何這些朝鮮民夫看上去做工都頗爲積極?!”
“給谏有所不知,這些朝鮮民夫在爲我官軍幹活前,是不如我天朝的長工的。”
吳惟忠說道。
“叩見宣撫!”
這時,奉旨來釜山慰問天朝天軍的朝鮮刑曹參判柳希霖因才見完戚繼光回來,也就正巧遇到了吳惟忠和宋應昌,也就因此跪下行了大禮。
吳惟忠讓柳希霖起身後,就問:“你來見戚帥什麽事?”
柳希霖道:“回宣撫,在下是爲征招朝鮮民夫的事來見經略,同時也是奉殿下旨意來慰問天軍。”
吳惟忠問道:“征招朝鮮民夫的事?”
“是的,因爲天朝對我們藩邦小民太慈愛了!”
“那些庶民一旦被征招爲民夫,宣撫司竟讓他們每日用口糧一升五合,夏秋還隔一天吃一頓肉,冬春也是隔兩天吃一頓肉,這實在是易驕縱我朝鮮庶民了!”
“他們作爲藩邦小民,也不配呢,畢竟他們如何能跟天朝上民比呢。”
柳希霖回道。
宋應昌不由得在一旁問:“這算很好嗎?”
柳希霖反問道:“這位上官,難道這算不好嗎?”
“您可知道,因爲天軍給民夫的待遇高,許多大戶家奴都紛紛逃匿到這裏,做了民夫,連許多官匠也跑了來,不爲自己藩國造船,而跑來爲天軍造船。”
說着,柳希霖就對吳惟忠拱手道:“眼下,朝鮮百姓皆稱宣撫爲菩薩!但隻是,請宣撫别賜福太重于他們!他們命賤!不如天朝上民,承了過重的福氣會讓他們折壽的!”
“給他們一頓幹飯,就差不多了。”
“小臣說于戚帥後,戚帥隻讓告知于宣撫,讓宣撫你決定。”
“故,小臣隻請宣撫别再給他們這麽好的待遇,最好工錢也别再讓他們領。”
“隻要宣撫同意這樣做,我們殿下願意讓本國所有官衙主動爲宣撫征募更多的民夫,以便于天軍在義州與釜山之間建出更多的兵站。”
因爲大明和朝鮮國民經濟存在很大的差距,再加上朝鮮統治階級現在正處于黨争劇烈的階段,政治腐敗嚴重,沒有誰積極改革,約莫相當于曆史上的大明萬曆後期,所以朝鮮百姓這段時間被剝削的很嚴重。
而相比較,這個時候的大明正處于萬曆初期,因爲改革導緻出現了中興盛世之景,豪強兼并剝削被抑制,所以正是國民經濟飛速發展、小民蘇困而生活質量大幅度提升的時代。
所以,顯得哪怕駐釜山的明軍給朝鮮百姓的待遇按照了自己理解的最差的待遇,但在朝鮮官員眼裏也依舊太過。
柳希霖說後,宋應昌就對柳希霖笑道:“爾雖隻是藩邦之臣,但卻是一能臣!”
“那本院就把這些朝鮮民夫的待遇減半,工錢也減半!但你們得主動爲本院征招更多的民夫來。”
吳惟忠說道。
柳希霖聽後有些失望:“爲何還是要給本國賤民發工錢?”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也想一分都不發,讓伱們的民夫倒捐錢助軍呢!但是,一點也不發,你讓我天朝商賈在運棉來這裏後,把棉布賣給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