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庚素來腦子也靈活,便很快就聽明白了劉确賢的意思,且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到底厲害呀,别的士紳因爲取消優免的新政看到的是奪利而不得不削減開支,而你卻看到的是增利的機會,還要把買賣做大。”
“知民之疾,解民之困,這是書上教過的,我也是學以緻用,老百姓需要什麽,我自然得做什麽,棉布的需求增高,自然得要多産棉布了。”
劉确賢笑着說道。
王長庚則又問:“你是怎麽想到先賺鄉村莊戶百姓的銀子,再賺城裏人銀子的?”
“跟海部堂學的,他能組織鄉村莊戶百姓包圍城鎮豪紳,我也能拿這個法子來做買賣,皆是造福于民。”
劉确賢回道。
王長庚若有所悟地點了點,又問:“伱要我怎麽做?”
“你掏銀子和我合夥。”
“買很多棉花要很多銀子的。”
劉确賢回道。
王長庚呵呵笑起來:“我怎麽會有銀子?”
“你沒有銀子,但你能借到銀子!”
“你是王副憲之孫,認識的豪紳多,現在這些豪紳因爲減租減息使得青苗貸的利息被嚴格限制,隻怕正愁沒有地方放更高利息的貸款,如果你把我引薦給他們,讓我借他們的銀子,再加上你擔保着,他們肯定會願意的。”
劉确賢說到。
王長庚聽後想了想道:“那我要占兩成幹股!”
劉确賢點首。
王長庚因而大喜,道:“那好,等元夕過後,以進京去國子監遊學爲名,我帶你北上去認識幾個北方的産棉大戶!”
說着,王長庚就又道:“我不能在這裏久待,因眼下正是三十除夕,家裏要求必須天黑前必須回去,隻能告辭了。”
劉确賢因而拱手與王長庚告别,且隻與來娣和一衆婢女一起吃了年夜飯。
而在除夕這天。
大明上下皆在過吃年夜飯時,已在南直提前布局好的錦衣衛,也開始大規模的抓捕曾在幕後煽動民變而大肆劫掠商旅,乃至打砸搶燒、奸淫擄掠等的南直豪右們。
因爲隻有在這個時候,這些豪右們才會阖家齊聚,哪怕在外遊學旅遊的也會提前回來。
畢竟這是華夏亘古未變的傳統。
除了做官當兵的外,就沒有不會回家過年的。
所以,在這個時候抓人是最靠譜的,也最不容易抓漏人。
錦衣衛甚至還特地早就提前派了卧底,借着這些豪右大戶臨近過年諸事冗雜需要很多短工的機會,以打短工爲名混了進去,摸清了這些豪右大戶會在哪處莊園過年,或者會不會是阖家在京裏過年。
因而,等到除夕這一天,大量提前蟄伏起來的錦衣衛,突然就從許多街巷内冒了出來,定點似的朝這些豪右聚集的地方沖來。
“讓開!”
“都讓開!”
“錦衣衛拿人!”
……
王長庚在回城時,就看見了大量錦衣衛舉着火把,朝他這裏奔了來,且對他和官道上的行人叱喝着。
王長庚不得不讓小厮把馬車停到了一側,讓開了路。
同時,王長庚就親眼看見,一大隊錦衣衛停在了自己家準備與之議親娶其六姑娘的官紳顧秉仁家。
嘭!
然後,王長庚就親眼看見這顧家大門被錦衣衛撞開,大批錦衣衛沖了進去,且見人就抓。
“得退婚!”
“得立即退婚!”
王長庚吓得不輕,心裏如此想後,忙徒步跑了回去,回到家裏就向自己父親說明了此事。
而顧家此時正一大家子于大堂中聽着戲,吃着山珍海味。
全身裹滿綢緞和珠翠的人,塞滿了一屋子。
屋内更是燈火輝煌,金物玉器鋪陳的琳琅滿目。
而很快,就有家奴進來奏報說,錦衣衛來抄家了。
顧秉仁吓得頓時瞠目結舌地站了起來,且沒多久,他就眼睜睜地看見果真有一大批錦衣衛闖了進來。
其中,負責抄拿錦衣衛千戶白一清也拿着聖旨走了進來:“奉旨,緻仕按察使顧秉仁辜負朕恩,勾結朝中官吏與匪寇盜賊,煽動民變,意圖阻撓新政,而亂朕江山,着以謀逆罪抄沒全族!”
“怎麽會?”
“朝廷怎麽會知道?”
顧秉仁喃喃念了起來。
而顧秉仁剛疑惑了一會兒,就又猛然明白過來,罵道:“王元馭,申吳縣,你們這些無恥之徒,定然是你們出賣了我顧家!”
“押起來!”
白一清隻在這時吩咐了一聲。
接着,就有兩錦衣衛過來帶走了顧秉仁,且将顧秉仁拇指上的玉扳指強行扯了下來,扯得顧秉仁拇指全是血,一時疼得慘叫了一聲。
“你們這些鷹犬,竟如此對待缙紳!簡直可惡!”
而被扣押起來的顧秉仁戴着鐐铐剛出來,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時,就在紛紛揚揚的一天大雪裏,看見在南京任官的馬維銘也被押了出來。
顧秉仁不由得大喊起來:“馬公!你也被抄拿了?”
“自然是的!”
“那些沒良心的無恥之徒,出賣了我們,連我在南都剛買的私園都因此被錦衣衛知道了,甚至我在南都過年的事都知道,不然,就憑錦衣衛自己的力量,怎麽能這麽快查到我在哪裏過年!”
馬維銘大聲回了一句,就痛哭流涕地對顧秉仁說了起來:“顧公,我們不該,不該做這個出頭鳥啊!如今是白便宜了那些苟且之輩,讓他們夥同朝廷官府蠶食我們,我們也還得求着他們收留我們的女眷!嗚嗚!”
“顧世伯!”
這時,王長庚突然走了來,且在押解他的錦衣衛校尉一錠銀子後,就獲得了和顧秉仁單獨說話的一個機會。
而趁此機會,王長庚就對顧秉仁道:“議親的信,家父已經燒了,這樁婚事,家父的意思是就算了,也請世伯不要再提起,而作爲補償,我們王家會到時候把六姑娘買進府裏,繼續當小姐養的,小侄也會将她當作親妹妹看,也免得六姑娘将來被賣到更遠的地方去,留在家鄉,總是要比流落他鄉要好些,且在我家,也不會太委屈了她。”
顧秉仁點首,且不得不王長庚拱手,落淚道:“請告訴令尊,鄙人不勝感激!另外,告訴他,城西明元寺的寺田,其實是我顧家的田,他們主持就是我外放出去的家奴,本就是六姑娘的奶兄弟,那裏的田,就托你們王家照看,算是撫養我六姑娘的花費,與将來說親的嫁妝吧。”
古代佛寺道觀很多時候,就主要是給許多豪紳們承擔一信托的功能。
所以,顧秉仁這時也能安排好一些産業給自己女兒。
王長庚受父命來,也是爲這個,且也拱手回了一禮,然後就急忙乘馬車離開了。
而顧秉仁則不由得仰天一歎,看着越來越大的雪花,和如兩排長龍綿延到天盡頭的火把,道:“真正是白便宜了這些鼠輩啊!”
無論如何,馬維銘和顧秉仁等在幕後搞事的豪右算是徹底被抄拿入獄。
而這也對還沒被抄家的豪紳們打擊不小,包括南直以外的其他省的豪紳們。
他們都因此确認了朝廷推行新政的決心,而不敢再做出格的事,而隻挑唆别的豪紳去做,也就都老實了不少。
許多地方的撫按因而上疏說:“奸胥玩戶,始知儆惕,侵欠之風,得以少息”,“一洗從前積習,紳衿皆知斂迹。”
這也使得接下來在全國推廣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阻力變得很小。
隻是,崇佛的士紳一下子多了不少,據海瑞報,南直蘇松一帶,佛寺大增,捐田建寺庵成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