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下官也是爲部堂的清譽着想!”
孫光祐這時回了一句。
海瑞呵呵冷笑起來:“雖然本堂知道,在背後操控這些打手和普通生員的豪右,是不易被挖出來的,但不代表部堂不清楚他們的手段!這次要是讓這些擅闖官衙的人,全都平平安安的出去,那将來他們會繼續擅闖官衙,自以爲隻要不出人命就沒事。”
“如此,朝廷的威嚴何在,還怎麽統禦地方?”
海瑞說着就問了一句。
接着,海瑞又看向孫光祐等文官道:“本堂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大多數也跟本堂一樣,是外籍之人,非真的是要庇護本地豪右,也或許是真的因爲擔心本堂這樣做會徹底激怒豪右,斷了他們繼續在背後慫恿悍民生員鬧事的路;”
“但是,本堂甯背下惡名,也要斷了他們的路!”
“不然,不僅僅是本堂這外官将來難做,你們這外官也難做!”
“我們這些外籍之人,爲官一方,權力來自于朝廷,如果朝廷的威嚴不在,那誰還把我們當回事,我們要施的政還要怎麽施爲?!”
說完,海瑞就對駱尚志道:“駱千總,本堂等文官暫避後院,請金吾衛們速速剿滅亂賊!”
“請部堂放心!”
駱思恭回了一句。
海瑞點首,且和呂坤、湯傳勳往後院走去。
“海剛峰!”
孫光祐這時寒着臉大吼了一聲。
海瑞不由得停下教,回頭看道:“公還有見教?”
“本院必劾伱行嚴法而屠戮生民甚重,大壞天子仁德之風!”
孫光祐沉聲說道。
“請便!”
“無外乎撤職罷官!”
“如此,倒也正遂了你們的意。”
海瑞呵呵冷笑,且回了一句,接着竟還主動問道:
“難道諸公真要在這裏聞聞血腥味,不去本堂後院坐坐,喝喝茶,想想彈劾本堂的文章該怎麽拟?”
孫光祐等想了想後,還是不得不跟了來。
“啊!”
砰砰!
噗呲!
沒多久,槍聲大起。
長矛也穿刺起來,如織布狀态的梭子。
整個總督衙門内外,血水飛濺。
除了真正的生員因爲到底社會地位高一級,隻是被收監,待天子親斷外,在場的打手們全部被鎮壓,沒有一個活口。
孫光祐等文官在來到後院後,與海瑞倒也沒有再說話。
因爲孫光祐等雖然也是張居正的黨羽,但本質上和海瑞還是不一樣的官僚。
海瑞要更加理想主義一點。
而孫光祐等多屬于循吏,或者就是純粹的工具性官僚。
而海瑞是曾敢彈劾皇帝,也敢在南直隸破天荒第一個全省推廣延續嘉靖朝改革家桂萼改革思想的政治家。
所以,他們和海瑞是說不到一塊去的。
在鎮壓結束後,孫光祐等就離開了海瑞這裏。
而沒多久,應天府尹李已就将犯事三家打行的東家,與幾個所謂涉嫌誣陷國稅司和組織來總督衙門鬧事的生員,抓了收監,也告知給了海瑞。
這些人其實也不是被抓的,而是主動自首的。
沒辦法不自首。
畢竟海瑞說了,不自首的話,會牽連他們的宗族。
……
“怎麽搞的!不是說,隻是控訴嗎,怎麽就鬧成了打殺欽差!”
而在這些人被抓收監的當晚,呂藿也在自己的後院,一臉不滿,且沉聲質問起了曾任過巡鹽禦史的當地豪強顧秉仁。
顧秉仁也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回道:“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
“畢竟誰能想到底下那些個生員不完全按照我們的吩咐來呢?!”
“爲了徹底阻止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新政,底下這些生員竟想逼着要海瑞把國稅司的兵馬撤回去!”
“結果,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那海瑞如此奸猾,一兩句話就讓周知宜這混賬交了底,逼得當時冉源他們不得不急中生智讓打手們直接殺了海瑞。”
“當然,打行的人也沒想到,這南兵出身的金吾衛真的會這麽厲害。”
“所謂的那些打行重金收買的江湖好漢,一個個吹噓自己鋼筋鐵骨,大力無比,被稱小李廣、賽仁貴,結果除了欺負老百姓着實有用外,遇到天家官軍全沒用處。”
“因而我們的人被全殲,他們連個重傷的都沒有!”
“還以爲上千的練家子,拿着斧頭骨朵什麽的,加上從西夷手裏搞來的火铳什麽的,能把留在總督衙門的區區千來名天兵擊潰,可誰知反而自己這邊損失慘重,應天府最大的三個打行都被端了!”
“這以後,底下那些佃戶賤奴發生了奴變,要鎮壓隻怕就隻能求官府出面了,到時候又得多掏銀子!”
顧秉仁說後也捏緊了拳頭,一臉失落。
“把那個冉源滅口!免得把我們也牽連出來!”
呂藿也同樣捏了捏拳頭,滿臉落寞,且沉聲說道。
顧秉仁點首:“公最好也上疏自請處罰,承認這些闖總督衙門的人是反賊,以免朝廷懷疑公的立場!”
“我知道!”
呂藿接着就又道:“接下來,别直接面對沖擊官衙了,也該長長記性了,海瑞這人,除了把他高高捧起,讓朝廷自己把他升走,别的手段都不行!”
“自然不敢了!但像徽州絲絹案一樣,欺負老百姓,劫掠普通商賈,還是可以的,到時候讓海瑞頭疼去!”
顧秉仁說着就冷笑起來。
呂藿也冷笑起來:“那就亂起來,越亂越好,這樣才能讓朝廷知道他海瑞這套不行,隻會讓江南越來越亂,讓大明的錢袋子徹底收不起來錢,漕運斷了,打仗也沒了軍需!”
……
“總算結束了,難怪朝廷要派兵馬南下征稅,不然這官紳一體納糧當差還真不好推行。”
同樣的這天晚上,呂坤來到海瑞這裏說了一句。
海瑞則坐在月下的涼亭裏,面沉似水:“真正的風暴還沒到來!”
呂坤不由得問道:“是嗎,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怕亂的不隻是朝廷,還有天下不願做亂世人的百姓,根子上,還是要落到我對你們說過的話上面,要知道策動百姓,不能隻是讓豪右們去鼓動百姓。”
海瑞說道。
一旁湯傳勳這時聽海瑞說後,就問道:“那背後搞事的豪右呢,也能靠百姓除掉嗎?”
“這還得天子和元輔有多大的決心!”
……
“朕身體甚好,除月初微感風寒,已痊愈外,并無大礙。”
“朕知道了,你的字真難看!”
“京師天氣可以,沒有去年熱。”
紫禁城。
月夜微涼。
朱翊鈞一邊吃着杜皇後遞來的葡萄,一邊在回複着用密奏之權大臣給他送來的密奏。
密奏基本上都由朱翊鈞親自批複,而不會假于他人。
而朱翊鈞也通過密奏知道了海瑞和胡守仁在揚州督稅的細節,包括揚州最近的天氣情況,他都清楚。
不過,因爲通訊需要時間,盡管南北直隸之間,有漕運因爲可以晝夜不停趕路,極大縮短了通訊時間,但最快單程也要半個月。
所以,朱翊鈞現在還不知道海瑞等在應天的事,隻剛剛知道原南京禮部尚書賈存仁一族涉嫌謀反的案子,與若幹大官紳因逾期就是不繳稅銀的事,以及之前章宗羲等鼓動悍民謀亂的事。
朱翊鈞在知道海瑞等國稅司官兵督稅具體情況的同時,朝臣們也通過自己的私人關系知道了海瑞等在南直督稅的情況。
張四教甚至已經親自回了京師,來到張四維的官邸,對張四維言道:“海瑞在揚州對士紳太過苛待,兄長真的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