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最近情緒很暴躁。
不明着反對新政,卻隻暗地裏慫恿豪奴與地痞流氓這些人來報複張居正的行爲,讓他這個皇帝想殺人而不能,也就憋的越來越煩躁。
畢竟,統治者制定規則雖然是爲維系自己統治,但有時候,規則也會反過來束縛統治者。
此時,朱翊鈞既然已查出成國公朱以桢派人影響太後,慫恿太後幹涉朝政的明證,他自然不會姑息,也很是激動地叱喝起來。
而朱翊鈞在對朱以桢這麽厲聲叱喝以後,就道:“拖回诏獄,給他灌下去!将他安插到真雲庵,刺探太後身邊秘聞的那個老尼姑,也直接杖斃!”
“陛下!”
“陛下!”
……
朱以桢也就被押了下去。
而他一被押回到诏獄後不久,張鲸就讓人把找來的毒酒給朱以桢端了來。
朱以桢則在這時已被錦衣衛摁在了春凳上,且喊道:“我不喝,我不喝!”
張鲸陰森森的一笑:“你必須喝,皇命不可違!”
說着,張鲸就讓人掰開了朱以桢緊閉的嘴,給朱以桢強行灌了下去。
接着爲防朱以桢死不透,張鲸還直接命人還将一鐵釘從其腦門錘入。
“啊!”
而老尼清獻也因爲在太後面前言談政事,刺探宮廷秘聞,被錦衣衛杖打起來,而因此慘叫着。
沒多久,清獻就被杖斃。
朱以桢也沒了性命。
次日,勳戚們就得知了朱以桢畏罪自殺的消息。
定國公徐文璧就因爲得知這樣的消息,癱軟在椅子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而立即将自己安插在内廷的人秘密傳了出來,且讓其喝下了自己的毒酒,道:
“文濤啊,宮裏現在查的嚴,連成國公派去和太後接觸的老尼都被發現了,所以我不得不讓你死!以免被查出來。”
“你且安心去吧,伱的家人,我會讓人好好照顧的。”
這個被叫做文濤的小宦官一時頓覺喉嚨縮緊,而倒在地上抽搐起來,隻右手還在盡力擡起,欲指向徐文璧,但沒多久,右手也放了下去,且瞳孔放大。
“擡下去!”
“另外,再吩咐人,把取消優免後該繳的稅糧丁銀都備好,包括各莊投獻佃農的稅糧丁銀,也由府裏出了!以免,出現逃佃,而也去運河上拉纖,而不肯再耕田。”
徐文璧将袖子一揮,就又吩咐起來。
驸馬都尉侯拱宸也将自己管教都叫了來,吩咐說:
“官府若來收稅糧丁銀,老老實實地都交了,成國公的下場就擺在那兒,如今當國的那位,是鐵了心要改這官紳優免賦稅徭役優免的制度!我們都是沒大權的人,也沒法子去對抗。”
至此,北直這邊,接下來當順天府按照取消優免的制度來收稅時,許多權貴官紳倒也沒敢對抗。
而宮裏,也突然離奇出現,多起内宦宮女在宮内或出宮外采辦時暴斃的情況。
朱翊鈞知道爲何出現這麽多暴斃的情況,也就在張宏彙報後道:
“一個個膽子很大,又很小,将暴斃的宮人都賜棺椁厚葬,告慰一下他們名義上的家人,每人家裏賜恤銀三十兩;”
“宮裏要與收買他們或将他們安插進來的人形成對比,知道誰才把他們當人看!”
張宏拱手稱是。
“然後借此機會,加強内部審查,設立匿名舉報制度!”
“在各道宮門口設立匿名鐵箱,這樣無論是進出或當值的人都可以悄悄投匿名信,隻你司禮監掌印太監可以一人打開看這些匿名信,然後報之于朕,以便于暗中訪查,而保證宮禁無内賊的情況出現,也防止有些人時間久了,又忘了痛,而再次把手伸到宮裏來。”
朱翊鈞吩咐道。
内廷數萬宮人,朱翊鈞一雙眼睛,自知是難以盯緊所有人的,哪怕東廠的細作也能以盯緊所有人。
但随着改革的深入,皇帝的權力也越來越大,也要謹防宮裏出現事端。
所以,宮裏也得加強防備。
而這其實也有辦法的。
這個辦法就是讓所有宮人互相監督,也算是發動群衆,利用一個群體間互相内卷的特性,讓整個内廷的人一起揭發一起來維護宮廷的安甯。
當然,前提就是皇帝得把宮人相當于自己身邊的人當人,乃至真的當自己家人。
讓他們都有發聲和發表意見的權利,哪怕是匿名發聲呢。
隻有這樣,因爲人人都自私,人人又都想安逸和平的環境,且不想打破現狀,也就願意人人維持現有的秩序,主動監督欲要壞宮廷秩序的人,如爲外人收買來傳遞宮裏的消息這種行爲。
朱翊鈞知道,他作爲皇帝,成爲天下人之主的根基,就在于天下人太多且力量又分散,而人人又都想剝削别人,讓自己成爲人上人,所以最終才承認了他這個皇帝的權力和地位居于所有人之上。
所以,朱翊鈞才在這時,有意讓宮人們皆有靠匿名而互相舉報的機會。
張宏依舊拱手稱是。
接着,朱翊鈞就問着張宏:“海瑞在南直督稅督的如何,可有奏報送到?”
“回皇爺,海部堂已有奏報送到,奏的是關于揚州廪生章宗羲裹挾揚州惡霸地痞以及被豪右逐出府的惡奴們作亂的事。”
“海部堂言說,這些人竟鼓動鹽丁包圍官府,控制揚州城防,而阻止他們進城,幸賴廪生龔遠祥率一幹義民開城,才避免了起出現揚州造反的惡性謀反案發生。”
“而海部堂則請朝廷派得力之人押解章宗羲進京,審訊其幕後主使,而負責此案。”
張宏這時奏道。
“海瑞要負責征稅,此案的确得另派欽差才行,讓政事堂議一議,讓三法司、東廠、錦衣衛各派一人專門負責此案!”
朱翊鈞這時吩咐了起來。
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張居正說的是對的,在隻是物議新政時,朝廷還不好出手,畢竟沒有理由,還容易被人說朝廷不準人說話。
而如今,等一些人忍不住跳出來,做出違背皇綱國法的事時,則朝廷就好出手多了。
而朱翊鈞在如此吩咐後,就又問:“可有彈劾海瑞的奏本?”
“有!已有禦史留彰文彈劾海瑞一到地方就滋擾士紳、欺壓富民、擅捕生員,不存體恤之心。”
張宏回道。
朱翊鈞聽後淡淡一笑:“相信先生不會讓這個禦史日子好過的,讓錦衣衛認真查查這個禦史有沒有收銀子。”
……
海瑞在揚州府城内挨家挨戶地從大官紳們這裏征收田稅丁銀一開始還順利,但漸漸的也還是不順利起來。
因爲有大官紳竟以田租未收上來,家中無财爲由,故意拖延起來,當起了老賴。
海瑞知道,這些大官紳是在希望朝廷不久後就下旨革他的職,或者把他調走,所以才在故意拖延。
但海瑞也沒有拆穿這些大官紳的伎倆,而是在回揚州府衙把章宗羲和程霸天等一幹人的事奏明于朝廷後,就突然下了道鈞令。
一道重申之前他下過的,關于天下官紳務必在今年七月前把田稅丁銀繳納完畢,否則就武力征稅、且允許占田百畝以下戶民,以田稅丁銀籌措需要時日之因,而延至八月交齊的鈞令。
而等到七月一到,海瑞則再次傳見了揚州知府吳秀敏,問:“這一個月,有多少沒繳田稅丁銀的大戶,來繳足田稅丁銀?”
“沒有一家。”
吳秀敏小心翼翼地回道。
海瑞聽後,沉下了臉,然後對派來做自己郎官的原吏部主事呂坤吩咐道:
“把這些大戶名姓記錄在案,然後拟本,請朝廷革除他們功名官爵!”
接着,海瑞又從袖中拿出早已拟好的鈞令對胡守仁吩咐說:
“持我公函,立即分配你的官兵去抄了這些大戶!”
“但不得打罵拷掠,畢竟你們是去征稅的,不是去搶掠的,天子親軍的體面要有。”
“但是,如果這些大戶奸猾,把銀子糧食藏了起來,讓你們抄不到,就把人抓來!本堂親自問他們!”
“遵命!”
胡守仁拱手回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