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孝廟時納糧開中改成納銀開中後,邊備因而大壞,到現在想改回去都改不了!”
“因爲,耕田一旦荒廢多年,想恢複就很難,水利也是如此。”
“屯戶流失了也難以再遷回來。”
“以至于,商賈在南邊做大,又因這些商賈早已是官紳,更能再恢複。”
王國光說後就舉例闡述起來。
“世上事,事事難料。”
“天子若真要自廢武功,你我能奈何?”
“汝觀,不必想太遠!天子若用你我,你我就盡王事,若不用伱我,便安分守己。”
方逢時跟着說了起來,又道:“且順從天理吧!其實,若非江陵,公也不會入閣,吾也隻怕難生封太保。”
“這恐非他叔大之恩!”
“叔大也是清流出身,怎會輕易讓你我有這樣的殊榮?”
王國光笑了起來。
“即便不是其本意,他至少沒阻攔。”
方逢時又言道。
“也是,仆當知足。”
“等他蒲州當國,吾便辭官。”
王國光笑着回了起來。
……
“元輔,現在強天子兵馬的诏旨,終于下達了下去;因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事,也大有可爲之基,真正是可喜可賀之事啊!”
張四維這裏,則也在王國光與張居正搭讪後,也張居正來下轎去内閣時,忙與張居正說起話來,雖然說的隻是些場面上的廢話,但他也要在張居正面前時不時露露臉。
不過,張居正沒理會張四維。
因爲,張居正這時,正看見已被下旨将要升到東番島任知府的謝傑,正跪在這裏。
謝傑見張居正出現後,也忙叩首在地:“請元輔高擡貴手啊!”
張居正沒有多說,隻對張四維道:“子維,你勸勸吧,仆還有河道送來的初本要及時票拟。”
“是!”
“元輔請放心,下僚會勸好他的。”
張四維恭敬地對張居正說後,就轉身看向了謝傑:“謝府尹,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讓元輔高擡貴手,讓你外升知府,是見你忠直有膽魄,所以才給你曆練的機會。”
“不出三五年,你就能可以封疆一方,乃至位列公卿,從此光耀門楣了!”
“有何不好?”
“這是你的機遇!”
“不但不感恩,竟說什麽高擡貴手,不知道的,還以爲元輔怎麽坑害了你!”
張四維繼續說了起來,接着就對謝傑突然厲聲喝道:“你還不速速離了這裏!不然,仆第一個上密揭,參你暗藏心計、謀害大臣,欲亂朝綱,請聖旨讓錦衣衛拿了你,治你一個欺君不明之罪,誅殺了你!”
謝傑聽後擡頭看向了張四維,問:“這是閣老自己的意思,還是元輔的意思?”
“自然是仆自己的意思!”
張四維說了一句。
謝傑聽後道:“閣老爲何如此狠毒?”
“你抗旨不遵,在這裏逼迫元輔,其心可謂比誰都歹毒,竟反說仆狠毒,虧仆還好心勸你離開。”
“總之,你若不離開,爲了元輔,仆甯背下這狠毒之名,也要請聖旨誅你!”
“不然,仆就先請辭離開,也不與你同列一朝!”
張四維偷眼瞥着已回文淵閣的張居正,就更大聲音的說了起來。
“閣老到底是張家走犬,還是朱家臣子,爲何隻有狂吠聲在這裏?!”
謝傑心灰意冷質問了張四維一句,然後就憤然起身,離開了内閣。
謝傑離開内閣後,剛出東華門,一内宦就等在了這裏,對謝傑言道:“有手谕,謝府尹且接旨吧。”
謝傑忙接過了手谕。
而謝傑在展開手谕看後,頓時就淚如雨下,然後跪在了在内宦面前:“請陛下放心,臣要麽葬身魚腹或曝屍孤島,要麽必使皇風達于全島,夷民皆通漢文,嗚嗚!”
“漢甫兄!”
這時,顧憲成、魏允中二人走了來,朝謝傑拱起了手。
魏允中先勸道:“還請漢甫兄勿要太傷心,天威難測,本以爲最多不過廷杖流放,誰能想到江陵可惡,竟用此手段,明爲薄懲,實爲欲讓公死!”
“沒錯,這的确是始料未及的。”
顧憲成道。
謝傑也收淚道:“是啊,誰能想到呢,本已爲最多是暫時絕于仕途,而将來還能重新被天子起用,但誰知,會真的生死難測的一步。”
說着,謝傑就問顧憲成:“修吾呢,他爲何沒來?”
顧憲成讪笑說:“他病了,不能來,托我帶話給你,天道不會令忠直之士葬身他鄉的。”
謝傑聽後呵呵一笑。
魏允中這時則在這時歎氣道:“雖然知道,漢甫封駁诏旨沒用,不可能阻止,江陵讓天子兵強馬壯這事;但此時,還是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我們這樣做,到底有用沒用。”
“自然是有用的!”
顧憲成這時回了一句,又道:“甯鳴而死,不默而生!”
“我們就是要讓江陵知道,不是誰都支持他這樣做的。”
“而他也應該明白,雖然封駁诏旨的隻是漢甫兄一人,但在這背後,想封駁這事豈止漢甫兄一人?而是整個士林的大多數有德君子!他江陵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是啊,如叔時所言,吾正因此才決定封駁此诏的,隻是沒想到會落到這個地步。”
謝傑這時說了起來,且說後就拿出了皇帝朱翊鈞的手谕,道:“不過,天子倒是給了我一道手谕,讓我去東番島曆練。”
“這到底是心中不忍還是故作姿态?”
“或者說,漢甫被放到東番,是天子本意,還是江陵之意?”
魏允中聽後一愣,問道。
謝傑道:“無論是哪種,都得理解成天子心中不忍,都得把這事算在江陵頭上。”
“沒錯!江陵不倒,張黨不除,就是換了新天子也沒用。”
“若沒了張黨,就算天子聰明如世廟,也不必怕。”
顧憲成這時點頭低聲說道。
魏允中點首。
謝傑這裏則向魏允中和顧憲成拱手:“無論如何,還請二公将來替弟執言,好讓我早日回來,哪怕隻是被革職回内陸呢,也是好的。”
“放心,一定。”
兩人點首回道。
但顧憲成和魏允中在接下來一直都沒有爲謝傑上疏執言。
“啓禀皇爺,這是錦衣衛呈上的關于謝傑今日在受到旨意後的表現,以及與他接觸的諸文臣的表現的奏報。”
乾清宮。
朱翊鈞正在夜讀,張鲸就走了來,将一份奏報遞到了朱翊鈞面前。
朱翊鈞接了過來,看後,就笑了起來,心道:“看上去都很忠!”
“隻是,怕都恨不得将張黨一除,自己若不老實聽話些,就讓自己落水吧?”
“現在不讓自己落水,或許隻是因爲自己落水了,張黨隻要還存在,就能重新換個天子,繼續掌權,還能借此大興刑獄,進一步打擊異己。”
“徐家最近在做什麽?”
朱翊鈞如此想後,就問了起來。
張鲸也就忙回道:“徐瑛已到歸德!”
“徐階想必已知道了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事已經定下來。”
“另外,據松江的錦衣衛報,徐家的棉田今年大豐收,松江棉布之一半産業已盡爲其所有,但松江棉布出口之利仍居高不下,徐家棉田所産棉仍不足其貿易需求,隻是松江田價也越來越高,不易購置新田。”
朱翊鈞聽後則吩咐說:“讓錦衣衛在松江府增派人手,盯緊徐家,也包括當地的富賈巨商!”
張鲸拱手稱是。
而朱翊鈞則在這時暗自心道:“希望别出現太嚴重的棉吃人現象!”
接着,朱翊鈞又對張鲸吩咐說:“讓從興明書院畢業,而懂算籌統計的那幾個被安排到錦衣衛的遺孤,先去調查一下各地有多少失地流民與雇工情況,務必要摸清楚,各地目前各市鎮的雇工規模,以及每年發生的雇工事變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