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
“我支持他個。”
昏暗的燭光下,留在京裏,等候張居正關于結親一事之回複的徐瑛,拉着臉,差點就要把髒話飙了出來。
而在他聽到,成九來向他告知張居正決定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事,且對執政公卿們說,徐階已在私信說他張居正要是繼續改制,徐家會繼續支持配合的話後。
“不支持便好。”
“我們老爺隻是讓我來确認一下,順便讓徐老先生知道而已。”
“江陵一旦決定官紳一體納糧當差,就說明事已不可逆!”
“至少,毋庸置疑的是,谒陵時讓陛下宣見戚、李等人後,已經同他們通了關節;”
“而公卿這邊,更有王陽城、張心齋這些人巴不得江陵這樣做,更是還想趁此機會把稅賦統歸戶部,不準地方留存!”
成九則在這時點頭說了起來。
徐瑛聽後切齒起來,道:“張黨可惡!”
接着,徐瑛就問成九:“世兄還有什麽話要傳述的?”
“還有。”
成九言道。
徐瑛忙對成九拱手道:“還請明示,弟一定照辦!”
成九言道:“我家老爺說,京師,他不好直接召王忠伯(王家屏)到官邸詢問,隻要遠離天子腳下的地方,才好做事;”
“故公回南邊時,請務必去歸德見見沈仲化,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問問他,江陵這麽做,到底是不是天子的授意,還是江陵自己真的要把自己命也不要,執意要做這樣得罪天下士紳的事來?!”
“請放心,弟這就乘舟去歸德!”
徐瑛回了一句。
成九點首:“我不宜久留,現在是錦衣衛守崗,家奴出入皆需登記緣由,留久就有傳遞消息之嫌。”
說完,成九就告辭而去。
執政公卿們搬入官邸後,的确給他們和其在京家眷與子弟謀私造成了很大的阻礙。
因爲官邸是由錦衣衛以保衛他們的名義,給他們看官邸大院的大門。
而不再是他們的家奴看大門。
所以,他們和他們的在京家眷與子弟出去往往都要被登記。
來訪的官員也得登記,且需要說明來訪原因。
成九作爲張四維的家奴,也隻能出來給張四維通報個消息,而帶不了任何收到的禮物進官邸,也不能在外面久待。
當然,這也說明,再好的制度也終究不完美。
還是會給人鑽空子的機會。
而成九還是得以采辦的名義出來,給徐瑛通報了朝政消息。
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東廠和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人在皇帝給足饷銀,還不時就加發賞銀搞年終獎勵後,也就不再是吃素的組織。
“這梨包甜嗎?”
“自然包甜!”
“跟上去,看看這成九還會去哪兒!”
“另外,将今天張閣老家的成九到品月樓待了半柱香的就匆匆離去的事,記錄在案!”
所以,推着一獨輪車販梨的販夫,此時就在一青衫絡腮壯漢來到這裏選梨時,而瞥着正乘馬車準備離開的成九說了起來。
這青衫絡腮壯漢一邊問着這販夫梨價,一邊在颔首時稱了一聲是。
而這販夫在谄笑着報價的同時,就真的給這壯漢稱起梨,且在與其交易後,還特地喊了一聲:“您慢走!”
成九雖是家奴,但卻是次輔家奴,對這些小販走夫之類的平民自然是不瞧在眼裏的。
因而,他再怎麽謹慎,也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周圍的平民,而沒有多停留,便也沒有發現什麽端倪,然後就沉着臉坐馬車離開了。
在成九回官邸時,才堆起笑臉,朝官邸門崗内的錦衣衛總旗官許文仁,且遞來一門包,道:“許爺,您辛苦!”
許文仁隻是颔首,且接了門包,沒有多言。
而成九也沒敢再多言,乃至在見素日很熟悉的朱南雍來時,也沒打招呼,就匆匆地下馬,讓人帶着馬車進了官邸院。
直到進了院後,成九才咬牙切齒起來,嘀咕道:“以往都是别人給老子給門包,管他是外省督撫還是兩京郎官!現在,竟換成老子要給這些武弁鷹犬好處!”
朱南雍之所以來官邸,是因爲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某閣老會面串謀了。
以緻于,盡管張居正有意要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謠言滿天飛,但他作爲一個正四品的佥都禦史,到現在竟都還不能确認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制度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推行。
朱南雍實在是等不及了。
因爲他背後的那些權貴官紳也等不及了。
他也就不得不暫且把某閣老的忠告,抛在腦後,壯着膽子來了這裏。
“我有急事求見協理戎政劉本兵,還請通融一二。”
恰巧,這時也有一文官走了來,且說着就拿一張會票出來,遞給了許文仁:“所以,可否不讓我登記來由?”
“那不行!你萬一被别的公卿瞅見了,詢問後,見我沒登記怎麽辦?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這時,許文仁沒有收會票,且拒絕了這文官的要求。
這文官隻得登記。
朱南雍見此不得不悻然離開了這裏,放棄了通過行賄錦衣衛而闖入官邸院的想法。
而回去後。
朱南雍就寫起參劾他人的奏疏來。
他要彈劾官邸院值守錦衣衛總旗許文仁收受進出官吏與家奴賄賂,且冷笑腹诽道:
“既然這官邸制度讓你錦衣衛們收了銀子也不敢壞規矩,那我就隻能借清除伱們錦衣衛貪墨之輩的機會,繼續讓陛下知道我敢言敢揭露一切貪墨罪惡之情事的作風!”
于是,朱翊鈞次日就在文華殿西室,收到了來自朱南雍參劾許文仁的奏報,且在看了後,便對張居正說:“既然錦衣衛裏出了收受賄賂的,那就将此人,依律罷職收監審查吧!”
“遵旨!”
張居正拱手稱是。
接着,朱翊鈞又道:“這個朱南雍倒是敢言,連朕的鷹犬也敢參,既如此,先生記得給他降道敕谕,勉勵一下他。”
因張宏染風寒,而代替張宏在文華殿侍候的張鲸聽後不由得拉下臉來。
張居正則倒因此奉承道:“不因近臣受賄而徇私,也不因言官劾近臣而包庇,陛下此舉,極爲明斷!的确已可親斷國家大政!”
隻是張鲸則因此臉色更加難看。
因爲許文仁無論怎麽說,也是他的下屬,這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天子縱然大公無私,但自己的面子呢?
所以,張鲸暗自記恨下了朱南雍。
朱翊鈞倒隻是淡淡一笑,然後對張居正說道:“先生這樣說,朕自然是内心欣喜的,但朕自己清楚,處理國政隻是公允分明還不夠,尤其是欲要有所爲的話。”
說着,朱翊鈞就對張居正道:“先生想必也看見了最近一直有許多上疏反對取消優免的墨本,其中,不乏言辭激烈者。”
“雖然反對者,不是執掌要職的官員,多是翰林院、國子監這些清流;但也看得出,取消優免的确算是觸逆到了天下官紳,保不齊取消優免的诏旨一下,就會有所反對。”
“何況,朝廷诏旨還沒下呢,就這麽多人聽到了風聲,所以看樣子,執政的公卿裏,也是有不滿此政的,隻不過是表面上不反對而已,暗地裏,卻把消息傳遞了出去。”
“所以,官紳一體納糧當差這事,明顯是難爲之事,且應該比清丈更難。”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若要爲之,該怎麽去爲,還得先生指點迷津,以使朕不惑,而利于将來朕親政治國!”
朱翊鈞接着就直言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