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朱翊鈞就準了禮部關于耕籍禮的題本。
而且,朱翊鈞還命定國公徐文璧、平江伯陳王谟、大學士張居正充當三公,樞密使方逢時、大學士張四維、大學士王國光、吏部尚書劉應節、禮部尚書潘晟、戶部尚書張學顔、兵部尚書梁夢龍、戎政兵部尚書兼樞密副使楊兆、刑部尚書吳百朋充當九卿,以備舉行五推、九推禮。
且戶部、禮部及順天府尹也已進了耒耜及穜稑種子。
而到二月十八這天。
朱翊鈞就正式出宮,詣耕籍所。
這是朱翊鈞第一次不是以微服私訪的身份出宮,場面自然是很隆重的。
禦道兩側帷幕外的士民,爲目睹這皇帝出宮的盛況,已擁擠得各處坊道滿滿當當。
連帷幕遠處的各處閣樓上也是人頭如密集如雲海。
而朱翊鈞本人對于這種盛大的出宮儀式,倒也感到新鮮,便沒有因爲這隻有象征意義的禮儀而感到乏味。
何況,時下正值仲春,萬物複蘇,京師内外皆是新綠盡染,花香彌漫、氣溫适宜。
本也是賞景妙時,出遊良辰。
朱翊鈞自然也就心情舒怡,而頗爲恬然地在高高的龍辇上,隔着珠簾與日光,而觀察着自己帝國的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瞅向自己時的神色。
一時到了耕籍所,朱翊鈞便在禮官的引導下,親自祭獻于農壇,且奠帛、進爵、行初獻禮。
待禮畢,朱翊鈞就在禮官引導下,到了籍田,朝南而立,随行大臣等則恭立于東西兩側。
朱翊鈞看着眼前的籍田,與遠處仿佛一夜就被春風吻出不少嫩芽的老樹舊枝,倒也有些期盼天下農事能夠一直風調雨順、而五谷豐登。
但他一想到,大明沒多久就要迎來小冰河氣候,水旱頻發,冰凍線瘋狂南移,而使農事大受影響,導緻北邊異族入侵和民變加劇,他就覺得或許真要重視農業,就不能隻是在禮儀上重視,還得繼續做其他方面的打算才好。
而正在他神遊物外時,戶部尚書張學顔則在這時執耒耜跪在了他面前,與此同時,順天府尹石應嶽也執鞭跪在了他面前,且齊聲道:“請陛下行耕籍禮!”
朱翊鈞便接過耒耜在左手,右手接過鞭子,且兩老農牽牛和兩老農扶犁的同時,而親自掌耒耜開始耕作起來。
順天府丞與戶部左侍郎則跟在他身後。
其中,順天府丞負責捧着青箱即裝種的箱子,而戶部左侍郎則負責播種,從京畿農戶裏選來的耆老則負責覆土。
按理,朱翊鈞這個皇帝隻需意思性的掌耒三推。
但他現在因爲覺得新鮮,倒也在第三推時,意猶未盡,而還準備繼續。
不過,這時禮部尚書潘晟忙過來跪在他面前:“吾皇禮成,已感動蒼天,今年必豐收,而使天下黎庶皆得沐慈恩也!”
朱翊鈞見此隻得把耒耜給了潘晟,然後退到一邊,朝南而立,而看着三公行五推和九卿行五推禮。
而在看着這些,大腹便便的三公九卿先後笨拙地伸出白白的胖手,而竭力維持耒耜耕作,使其不搖晃的樣子時,朱翊鈞倒是有些擰眉起來,心道:
“這些三公九卿真該也運動運動才好,連個耒耜都穩不住,将來真要再遇到虜寇圍京師之時,别到時候連刀都拿不起不說,連跑都跑不動。”
朱翊鈞如此想後,就在耕籍禮結束時,對正擦汗的徐文璧、張居正等三公九卿言道:“朕意已決,耕籍禮不比他禮,當恢複太祖舊例,每年春耕前都要由朕與諸公卿親自行此禮,另外,耕禮加一下,以後改爲天子九推,三公三十六推,九卿七十二推,以示重農!”
在朱翊鈞看來,文官們要重禮,那他就在鼓勵農事這方面好好的重一下禮!
耕籍禮雖然不繁瑣但因爲按照周禮,是需要三公九卿這些大臣也要跟着耕作,也要進行一下體力勞動的。
所以,自洪武後,除了即位元年或天子成年要親政時,當親自行一次耕籍禮而起到名義上讓天下人知道天子重農實爲明君外,其餘時候,每年都隻是派順天府尹去祭祀農壇即可。
而百官也都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乃至也沒說此舉有悖祖制。
而說天子應該像朱元璋一樣年年親耕才對。
畢竟耕籍禮不但皇帝要耕作三下田,連三公九卿都要跟着耕作五次和六次。
這個勞動量,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不算什麽,但對于不事生産的天子和公卿們而言,無疑相當于一次劇烈運動。
隻是誰能想到,當今天子竟然是個真的重視農業的,認真履行了文官們要他親耕的耕籍禮不說,還要每年都得像太祖皇帝朱元璋一樣親耕,還要增加耕作的勞動量。
徐文璧因而聽後,忙看向了張居正和禮部尚書潘晟等文官。
張居正在喘息稍微平緩了不少後,卻跪在了朱翊鈞面前道:“吾皇真乃可追堯舜之聖君!”
禮部尚書潘晟也道:“上之重農,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定會欣喜非常,而蒼天也必因聖德昭彰而感動,且必更長久地保我皇明九州萬方之地風調雨順!”
其他公卿也跟着跪了下來,跟着稱頌起朱翊鈞來。
徐文璧和陳玉谟見此等勳貴也不得不跟着跪了下來,跟着稱頌。
而對于自己這個決定,感沒感動上天,朱翊鈞不知道,但他知道眼前這些公卿們不少人看上去是真的被感動了,都是淚流滿面,哽咽不已。
沒辦法,對于公卿們而言,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含淚也得跳進去。
畢竟不能一邊要求天子推崇禮制,一邊天子重禮時又不支持天子了。
“先生,朕記得這耕籍之田是六百九十餘畝,對吧?”
朱翊鈞在讓衆公卿平身後就在回宮後特地單獨召見張居正,而問起關于耕籍之田的事來。
張居正便拱手回道:“回陛下,是的,按成廟舊例,其中,九十餘畝田所産爲供祭祀物品之用。”
朱翊鈞聽後就道:“拟道诏旨,以後先農壇籍田,再撥出一部分田作爲新谷試種之專用田!”
“并設崇農寺,管理這部分田,該寺負責研發和引進試種新的農作物,而可以用考試的形式選一些閑養但知農學的宗室子與勳貴和達官顯宦恩蔭子弟入寺爲官,讓他們也爲天下做些正事,而不必白食民脂民膏。”
張居正拱手稱是。
接下來,朱翊鈞又因耕籍禮結束而要求張居正拟旨,賜了參加耕籍禮的三公九卿們綢緞、銀兩等物,其他執事官員人等也都賞了東西,甚至還賜宴參加耕籍禮等人。
隻是宴會上,所擺菜肴皆是排骨煮玉米、辣椒炒玉米、土豆炖肉、紅薯粉蒸肉、這些夾雜有新引進各類番糧的新鮮菜肴。
這些菜肴都是朱翊鈞讓内廷尚膳監做的,沒讓光祿寺負責,自然也算是皇帝自己掏的銀子請客。
按理,大明的宮廷飲食以及各類禮宴的宴席都是由光祿寺負責的。
但光祿寺的飯食是沒幾個人喜歡吃的,從來都是華而不實。
《萬曆野獲編》裏,提到的一句萬曆朝京師流行的諺語,名爲“京城四大不靠譜”。
而這四大不靠譜就是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
太醫院藥方不說,朱翊鈞現在和宮中貴人一有頭疼腦熱,基本上都是找李時珍開藥。
世襲形式的醫戶制度造成太醫水平很不好。
而在飲食方面,朱翊鈞基本上都是用的尚膳監設私宴。
這次,朱翊鈞也不例外,隻是爲了鼓勵推廣新糧,提供大明的農産品豐富度,特地在這次的私宴上備了不少新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