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有丁、李成梁、吳惟忠等率明軍來到王宮,見到李晖時,李晖立即跪了下來,瑟瑟發抖地道:“臣李晖問陛下安!”
“陛下安!”
餘有丁回了一聲,就問道:“殿下可知平安道觀察使鄭澈拒絕天軍入平壤一事?”
李晖聽後瞅了被押來的鄭澈一眼,然後忙否認道:“吾不知。”
餘有丁聽後便道:“那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李晖忙道:“當誅!”
餘有丁點首,且給李成梁遞了眼色,李成梁便下令把鄭澈解手。
李晖則在這時就道:“将鄭澈立即斬立決,以證孤之忠心!”
鄭澈沒有說話,隻含淚而笑。
不多時,鄭澈也被誅殺。
而接下來,餘有丁也就以朝鮮國王李晖已除奸自證忠心爲由,表示願意代天子奏明,且宣達了天子要其盡賠府庫,并即刻下令釜山與濟州、對馬諸島皆由天朝駐兵管理的旨意。
李晖接了旨,也照辦起來,沒敢有半點不滿,且還得籌資以認認真真招待來的天朝大臣與官兵。
李晖和他大臣是真的不敢怠慢,也深怕天朝大臣與官兵們有半點不滿,而不肯離開,使得他們一直這樣憋屈的跟個奴才一樣。
因而,如李成梁預先抽丁調兵時說的那樣,大明全軍真的在漢城過年,且過了個舒舒服服的好年。
除吳惟忠在元夕後就奉旨帶着一部分朝鮮府庫所存糧食與豆料去了釜山駐兵外,李成梁等在朝鮮待到了二月初,才帶着滿滿當當的朝鮮府庫積蓄離開。
……
“平壤大捷,李成梁果然沒讓朕失望,如此看來,朝鮮駐兵已沒任何問題,”
萬曆八年二月初三。
冰雪消融,宮牆舊柳初冒新綠時。
紫禁城。
在經筵結束後的第二天,朱翊鈞就于文華殿西室禦覽章奏時,才得知平壤大捷的消息,且因此笑了起來,對張居正道:
“能有此捷,皆因新政,故大明能宣武德之威于外藩,先生可居首功。”
“臣慚愧,若非陛下有勵精圖治之心,臣即便有苟利社稷之心,也難真的推行出中興之政,故真正能使大明有此武功者,皆爲陛下之功也!”
“何況,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也隻有陛下才能給天下人帶來恩威。”
“可以說,天下之興,天下之亡,皆在于陛下一人,而所謂臣子,即便有諸葛武侯、嶽王之能,也不過是對圖治帝王錦上添花而已。”
張居正回道。
朱翊鈞點首。
他知道張居正這是在借此機會讓他明白皇帝之圖治進取對于一個帝國的重要性,而不要真的覺得覺得這隻是跟首輔有關,首輔說白了,本質上也隻是個執行皇帝意志的高級打工仔而已。
“眼下清丈田畝已結束,若說真要做圖治之君,朕自然不能隻知足于隻是丈量了天下田畝。而當在制度上繼續有所革新,尤其是财稅之制度。畢竟一切文治武功皆賴此爲基。”
朱翊鈞這時說了起來。
很明顯,張居正對朱翊鈞在将來可能會隻滿足眼前取得一些的功業,而會在将來逐漸失去銳意的擔憂是多餘的。
要不然,朱翊鈞也不會在清丈田畝結束後,就又透露出要張居正繼續爲他改制之意。
清丈田畝從萬曆五年正月開始在全國推行,到如今三年後的萬曆八年年初,各地督撫皆将清丈完成的田冊數目上報後,的确已算是徹底完成清丈。
這算是在萬曆初年完成的一項大事。
曆時三年,将全國的田地重新摸了一遍底,可以發現的問題可不僅僅是兼并的問題,還有人口結構、階層固化以及氣候變化的問題。
朱翊鈞已打算設立統計與研究相應數據的機構,而對調查所得的數據進行科學分析,進而爲後面的改制提供指南,尤其是眼下剛剛調查完畢的全國田畝數據。
畢竟,清丈田畝不能白清丈,其意義也不能隻用來增加田賦。
話轉回來。
朱翊鈞這裏說着就問向張居正:“先生覺得呢?”
張居正沉吟片刻後,就拱手道:“陛下聖明!”
朱翊鈞則繼續道:“所以新政不能到清丈田畝就結束,還得繼續推行新的改制之策,正好閣臣馬師傅與申師傅皆已巡視地方回京,還望先生與這倆師傅和衆公卿商議,再立新的可改之政,以盡除積年宿弊。”
張居正拱手稱是。
“這确定新的改制之策前,各地的撫按藩臬也不要閑着,下道诏旨,讓他們着手準備調查人口,朕即位這麽多年,得清楚自己已有多少子民。”
“另外,在诏旨中說明,充爲養兒養女的奴婢奴仆們也要統計在冊,爲防止權貴官紳等大戶不願如實彙報蓄奴情況,要于旨意中點明,如果不如實讓官府登記,一旦有婢仆逃跑或失蹤,而沒有登記在冊,官府不得替其搜尋抓捕。”
朱翊鈞這時言道。
朱翊鈞其實早就想做一次大明的全國人口大普查。
畢竟不對全國人口摸個底,很多事做起來也很沒底。
比如工人占總人口的比例,就涉及到大明的商品經濟發展狀況,朝廷要不要開始對商品經濟進行幹預,乃至開始對這些工人投來更大的關注,以及是否該及時廢除明孝宗時下旨确立的雇工罷工當視以下犯上之罪而同謀逆罪淩遲處之的律令。
這些都很有必要,也是把自己漢人當人的一個最基本的起點。
隻是因爲前幾年需要整肅吏治、追繳逋賦乃至清丈田畝,而整個以改革派和循吏爲主要成色構成的官僚體系還抽不開身進行人口普查。
所以,朱翊鈞到現在清丈田畝結束後,才要求下诏進行人口普查。
“瞅見了吧,陛下是愛民的,沒有真的因爲國朝人多地廣,而有将天下生民視爲同草芥一樣,一段時間大量消逝後就能又瘋長出來,而覺得不用去統計,是真的把天下庶民當成了自己的子民,而要見其數目于冊上。”
張居正在文華殿講讀結束而離開時,就對新的起居注官王家屏說了起來。
因爲沈鯉已自請外調,隻是他剛外調不久就得知其父去世,而不得不直接回鄉丁憂,順便訪查鄉間民情。
所以,王家屏就成了新的起居注官。
張居正這時對剛到禦前任起居注官而對皇帝不是很熟悉的王家屏說後,王家屏就拱手回道:
“元輔說的是,下僚也由此看見了陛下的愛民之心,隻是也沒想到,天子果然亦如元輔所言,本身也有很強的勵精圖治之心!而使得元輔剛才的提醒也顯得沒必要。”
張居正淡淡一笑,就道:“你知道就好!隻是做天子近臣,當記住一句話:‘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畢竟有人是不希望天子有銳氣的。”
王家屏回道:“下僚明白!”
張居正颔首,未再說什麽。
王家屏并不是他的學生。
而至于張居正爲什麽沒有推薦自己的學生任起居注官,則是因爲他這個首輔銳意改革,和之前,奪情未遵從禮制而遵從了聖命的緣故,使得他的門生大多已經背叛了他。
所以,他的學生裏已經找不出出身翰林而文才不錯可任起居注事,又品性端正且謹慎寡言不輕易交友結社的官員。
他也就隻能從不是他學生的人裏尋。
王家屏也就因此得以任新的起居注官。
正因爲此,張居正很多時候需要主動和王家屏囑咐一些事,而不可能像沈鯉任起居注官時一樣,會主動來與他交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