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門戶而已。”
張居正回了一句,就把殷正茂的私信遞給了他:“早就知道公要來,便随身帶着這封信,公且先看看吧?”
方逢時忙拆開看了起來,許久後,就道:“好個高新鄭!還真是老奸巨猾!”
說着,方逢時就又對張居正說:“隻是元輔,人家請君入甕,您也沒有必要真的中計啊?”
“武選司全被抓了起來,兵部的天,無疑都塌了一半!”
大明六部的司官裏,最重要的就是文選司郎中和武選司郎中。
有種說法就是掌控了這兩個司,就等于掌控了整個大明朝。
曆史上,顧憲成就以文選司郎中的身份,掀起了整個大明政壇上的血雨腥風。
而方逢時現在這樣說,自然也是切實之言。
武選司關系着天下武臣铨叙,一旦癱瘓,軍務這塊就要大受影響。
張居正則道:“沒辦法,他們爛了,仆的心都要碎了!”
“公是不知道,他們竟把武選司變成了撈錢司不說,關鍵還有預謀的,把西南有能力的武将都調走,去任衛指揮佥事或同知這類閑職,還将浙江衛所的武臣全換成了有江南士族家奴族人背景的武臣,還在錦衣衛也安插了許多士族的家奴族人,連遊七都成了冒李成梁功成了錦衣衛千戶,而這仆竟然一直不知道,但他們就背着仆把這些事都做了!”
說到這裏,張居正就問着方逢時:“公說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是要西邊讓土司亂,東邊讓倭寇起事,然後好逼着陛下,砍仆的腦袋,以息衆怒嗎?!”
方逢時一顫:“這麽嚴重?”
“公因李材是仆門生,也就任其在武選司胡來,何況,公也知道言官現在也向着仆的這些門生,你更加不好惹他。”
“說白了,名義上,公是本兵,但實際上他才是本兵,使公不得施展,所以這事也怪不着公!”
“隻怪,仆有負陛下信任,輔政到現在,結果自己培養的人裏,倒集中了一堆奸臣蠹蟲!”
“而仆自己則成了姑息養奸的罪魁禍首!”
張居正說着歎了一口氣:“仆這首揆不稱職也!”
“元輔别這麽說!”
方逢時見此忙勸了起來:“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底下的人不學好,哪裏都怪得了元輔?”
“元輔秉公持正、用人唯賢,隻是難免會有小人善僞,而混入進來,但大部分都是清正的!”
“所以,元輔也不必太自責,如今要清理門戶也是有必要,隻是太過了也不利大局呀!”
“這次武選司全部被拿,就實在是動靜太大了。”
“仆也是這麽說,無奈叔大不聽!”
王國光這時走過來,說了一句。
“諸公哪裏知道仆的心思!”
張居正苦笑着說了一句,就道:“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就不能隻想着個人的安危!”
“要不然,陛下已經大婚,仆早該退了。”
“隻是,仆想着眼下陛下耕籍禮和谒陵禮還未成,有些事還沒處理好,也就還貪位未走而已。”
“如今,整肅嚴格些,也是爲了将來陛下知道,該清理的都清理了,天子也可以放心垂拱了。”
“元輔真是用心深遠。”
方逢時聽後向張居正行了一禮,接着就問道:“可武選司不能久空啊!”
“仆已奏請陛下谕準,設五軍都督府樞密院,統掌軍機,以加三孤之邊臣爲堂官,直接替陛下票拟軍機,可進密揭于陛下,使軍政分離。”
張居正說道。
方逢時和王國光皆震驚地互相看了一眼。
方逢時不由得道:“元輔,這萬萬不可!這無疑是要分内閣之權!豈不是令起于州部之邊臣可以與清流詞臣分庭抗禮?”
“本朝沒有相,也不能隻有一個首揆。”
張居正沒打算明言這是皇帝的意思,也就回了這麽一句。
何況,他也是支持将來皇帝能夠不受清流控制,而可以繼續堅守他的新政的。
畢竟,他張居正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首輔接班人,而他真正培養的繼承者者就是皇帝。
所以,張居正也就會成全皇帝朱翊鈞,爲其将來能維系權力,做一些準備。
張居正說後就對方逢時笑道:“且仆已奏請陛下,特簡公爲吏部尚書兼五軍都督府樞密院樞密使,加少師,從此另立議軍機、铨叙武臣之處,不知公意下如何?”
“下僚人老且多病,本就有緻仕之念,隻是陛下與元輔再三挽留,才不敢負恩。”
“雖竭力爲之,但也還是使兵部出了這麽大的差錯,真正有屍位素餐之嫌,更欲去之!”
“哪裏還能擔此重任。”
方逢時謙恭道。
張居正知道方逢時明顯是願意在權力上更進一步的,隻是欲迎還拒乃士大夫常有的姿态,不然也不會隻是說自己不稱職,而沒有繼續說設此機構不對了,也就道:
“這次武選司之事,非公之過,乃仆之過!公怎能如此自戕?”
“且這次武選司之事,也與兵部事務太冗有關,以至于公雖爲本兵,難以細察,如今将議軍與铨叙武臣之權重歸五軍都督府,也是爲分割事務,減輕兵部負擔,公爲邊臣出身,正适合去五軍都督府立即恢複武臣铨叙與分割兵政!”
“公乃現任本兵,協理京營戎政,分割起來也容易。”
方逢時聽後就真的歎了一口氣:“元輔即如此說,爲國政不亂,下僚願分君憂!”
“如此,有勞公速去籌備此事!”
張居正向方逢時拱手作揖起來。
“不敢耽誤!”
方逢時拱手回禮後,就疾步走了出去,步伐沉穩,毫無老态龍鍾之感。
張居正見方逢時如此矯健,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後回頭見王國光正看着自己,就問道:“汝觀,還有何話要說?”
“吾沒話說,将來首輔是子維,子維當有話說。”
“元輔平白讓方逢時去五軍都督府掌軍機,雖還是讓文臣掌軍機,與原軍機歸本兵無異,但元輔現在這樣做,勝在讓本兵可以直接進密揭于天子,無異将來讓大明有兩首輔。”
“這讓子維将來如何一人當國?”
王國光說着就看向了張四維。
“元輔!”
張四維眸光不善地瞥了王國光一眼,忙對張居正拱手說:“下僚可沒這樣想!”
接着,張四維又補充說:“何況,元輔此舉無論怎麽看都是用心深遠之良策,别說下僚不一定将來當國,就算當國,也會蕭規曹随!”
“子維無異議就好!”
張居正笑着說了一句,就對王國光又道:“汝觀,你也少說兩句,内閣還是該一堂和氣才是。”
“元輔這話,吾不敢苟同,自子維入閣後,内閣明顯遠比之前和氣許多。”
王國光回道。
在内閣幾個閣臣打着機鋒時,朱翊鈞這裏則正在對已跪在禦前的張誠問話。
雖然正值盛夏,但跪在清涼殿内的張誠,匍匐在地上後,卻是渾身哆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