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裏,除了柳根和顔玉沙沙的腳步聲外,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響。
這是個談話的好場所,不管兩人說些什麽,除了夜色和濃霧外,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認識王司令嗎?”柳根和顔玉穿了迷彩體恤衫,肩并肩緊挨着,偶爾胳膊肘會因步子的邁動,觸碰到顔玉那有些發涼裸-露的胳膊。
“王司令……不認識。”顔玉搖頭。
柳根沒法看清顔玉的雙眼,不知道她的回答真假,但他相信顔玉不會說謊。
“是誰找你的?”柳根接着補充:“我說的是讓你接受特殊訓練這件事。”
“我……”顔玉欲言又止。
“是他們逼迫你的,對嗎?”柳根側頭看身邊顔玉一眼。
“不是。”顔玉搖頭回答。
“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柳根有些不安的問。
稍微沉默了一會,顔玉才開口:“根哥,其實,我早已被特警隊除名了。”
“什麽……被除名……”柳根站住腳:“不是因爲他們要你接受特殊訓練才被除名的嘛?”
顔玉歎了口氣,嘴角露出無奈的一笑,邁步朝前走:“是因爲醫院停屍房發生的事,領導說我違反了紀律,沒有事先向局領導彙報,私自行動,還差點讓無辜平民喪生。”
柳根明白顔玉說的‘無辜平民’是指自己:“你難道就那樣乖乖的任憑他們……”
“我确實違反了特警隊的紀律。”顔玉沒等柳根說完:“要是我事先彙報,根哥你也就不會差點……”她沒往下說。
“你爲何不早告訴我?”柳根想到顔玉被特警隊除名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她竟然一個人默默承受住了壓力。
“要是告訴了根哥,以我對你的了解,肯定會爲我出頭,找局領導理論的,對嗎?”顔玉似乎有些開心的笑了:“我不想讓根哥你爲我再次惹麻煩。”
“這麽說,你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找工作?”
“也不完全是。”顔玉颔首回答:“我回家好好的陪爸媽度過了好些日子,很久沒和他們那樣在一起生活過了。”
柳根似乎心裏明白了:“就在你和爸媽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有人找你了,對嗎?”
“嗯。”顔玉點頭:“有天傍晚,我接到一個電話,說要我第二天去面試。我回家前,投遞了幾分求職簡曆,那幾天,我正焦急的等呢……我家在郊區,離市區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是第二天上午從家裏出來的,約好見面是下午兩點,地點在一棟寫字樓裏……我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家公司,是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可奇怪的是,我進門後,屋子是空的,隻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也沒坐的地方,我以爲他們是壞人,想劫持我或幹别的,但我不怕,心想,正好可以爲民除害……呵呵……長話短說,兩人見到我,像老朋友似地,女的三十幾歲,很面善,總是一臉微笑的說話,當我聽完她簡潔明了的說明後,心都要蹦出來了……當天,他們便把我送到了這裏。”
柳根在顔玉講述的時候,腦子裏飛快的把自己被開除學籍,然後很容易便入伍,王司令不知道顔玉其人,以及顔玉不認識王司令,這些串聯起來,當顔玉還沒說完,他便得出一個結論。
“圈套!所有一切,都是他們精心安排,針對你和我的圈套!”
顔玉失色的朝四周掃了一眼:“根哥,你低聲點。”她擔心被人聽到:“我也是這麽想的,今晚找你,就爲這事。”
“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柳根壓低了聲音:“既然發覺這是個圈套,幹嘛還……”
“我知道。”顔玉打斷柳根,輕聲呢喃般回答。
“這意味着,你将失去很多。”柳根雙目看向前方,十米開外,已經目力所不能及了,自從和那兩個找到學校的國際刑警談過後,他有種迷失感,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中,那種總是落不了地的慌恐,抓撓着他身上每根神經和細胞。
“我知道。”顔玉又是一聲‘我知道’,并且很肯定的點頭。
“你喜歡現在從事的工作嗎?我問的是接受特殊訓練。”一陣風吹來,柳根感覺身上有些發涼,剛要把胳膊肘抱在胸前,顔玉的胳膊卻挽住了其中一隻,他的胳膊感受到了她那比涼風還涼的肌膚,這讓他像是受寒一般的顫抖了一下,但内心,卻十分喜歡顔玉這樣,或者說,柳根早等待着顔玉這樣主動挽他胳膊肘了。
“是的,我喜歡,成爲一名特工,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事。”顔玉漂亮的臉,在夜色中露出微笑。
“未必。”柳根沒看到顔玉的微笑,他目不斜視的盯着前方,盡管他什麽也看不到。
“難道根哥你不喜歡?”
柳根感覺顔玉的胳膊動了一下。
“顔玉啊,你我都被人家設下的繩套給勒住了脖子嘞,現在說喜不喜歡,爲時已晚嘞!”柳根歎息一聲,無奈的搖搖頭,他感到心底一陣陣的發涼。
“我以爲……根哥你像我一樣,喜歡這個充滿神秘而刺激的工作呢。”顔玉似乎感到有些失望的說。
“他們選中我倆,也許在楊支隊長活着時,讓楊光輝請我到你們特警訓練基地玩槍認識你,就精心安排好了。”柳根回想到火眼竟然把普通人請到特警訓練基地實彈射擊,再想到自己現在和顔玉接受特訓,所有一切,似乎自己像個瞎子,被人牽着一步步的走到現在,甚至,往更遠的想,是自己入學軍訓時,就被人蒙上了黑眼罩。
“怎麽可能呢?”顔玉不相信柳根說的:“楊支隊長不可能參與。”
“那我問你,在我到你們特警訓練基地實彈射擊之前,你有見過普通人被邀請到那裏嗎?”
顔玉煽動兩下眼睫毛,搖頭說:“沒見過,我那時候進入特警隊狙擊班時間不長。”
“我被開除學籍,你被特警隊除名,這都是他們最終要我倆接受特訓做的鋪墊。”柳根眉頭緊鎖,覺得眼前越來越黑了:“将來,他們會讓我們去執行任務,甚至去殺人!”
“那也是爲國家效命,殺的也是壞人。”顔玉馬上接過話。
“真的是爲國家效命嗎?要是他們命令我倆殺的人,是你我的親人呢?”柳根鼻子哼了一聲。
顔玉像是受了驚吓,把挽住柳根的胳膊快速抽離:“不爲國家,還能爲誰呀?他們不可能讓我們去殺害自己親人的!”、“要真是爲國爲民,我義無反顧!可你想過沒有,國家不過是被某些人或組織綁架的人質而已,決定權,不在國家和人民手中!”柳根把話說得很含蓄,他相信,顔玉能聽懂他說的是什麽,任何人都懂這個理。
“根哥,你想太多了?”顔玉嘻嘻一笑:“好了,咱們不是政客,不說這些。”
“是啊,我們隻能逆來順受咯。”柳根無奈的歎息一聲:“現在,我倆上了賊船,要想退出,賊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根哥,你隻不過是陪我訓練的基地軍人而已,不必有太多想法。”
“這不過是大圈套裏的一個小圈套而已。”柳根感覺左臉的刀疤抽搐了一下:“你想啊,要是單獨訓練你,對你對那個看不見的組織,不是更安全嗎?有必要專門爲你配備一個培訓員嗎?這裏邊呀,也許還有其他名堂嘞!”
“還會有名堂?”顔玉不解的自言自語:“還會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發生呢?”
柳根隐隐的感覺到了些什麽,但他不确定,也不想說出口。
這一夜,柳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好着。
難道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就這樣被人家輕易改變了嗎?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隻想好好讀書,掙錢是爲了讀書,入伍也是爲了讀書,他可不想成爲什麽特工,去爲那些綁架了國家和人民的人或組織幹那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什麽叫身不由己,柳根此刻算是真實體驗到了。
當然,他可以按自己的方式去做,脫下這身軍裝,可結果會如何,他比誰都清楚。人家既然處心積慮,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下套,那些連國家和人民都能綁架的人或組織,對付一個無足輕重的他,太簡單了,制造一次普通的意外事故,便可以讓他從地球蒸發,這對他來說并不可怕,柳根最怕的是,自己深愛的親人們,會先于他發生意外,他相信,他們肯定幹得出這種事,如果自己身上沒發生所經曆的那些事,柳根打死也不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無恥龌龊的行爲。
但現在他不僅相信,而且很害怕,不僅是爲自己。
在柳根入睡前,腦子裏竟然冒出歐陽雪告訴他的了凡和尚說的那番話。
一整夜,他都處在了一種混沌狀态中,直到有人砰砰的敲門,把他驚得從床上跳起:“誰!”
“是我,顔玉!今早有負重越野!”
柳根朝還沒亮的窗戶瞅一眼,再拿起手機看,淩晨五點差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