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聽到呼機響,昏頭昏腦的醒來。
“根哥,你醒了。”祥子看了眼呼機:“這号碼沒見過。”把呼機遞給柳根。
“祥子,是門診來的召喚,快走。”柳根接過呼機一看,認識這是中秋節那天晚上打來的号碼,站起身給祥子說。
可能是站得有些過猛,柳根感覺頭暈,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祥子從櫃子裏拿出白大褂和口罩,回頭看到柳根手扶床的欄杆,趕緊走上來問:“根哥,怎麽啦?是不是發燒了?”伸手要去摸柳根的額頭。
“不礙事,走。”柳根擋開祥子伸來的手說。
“要不,我去找劉軍。”
柳根搖頭:“算了,還是我倆去,咱們剩下的錢不多了,這個活,可以拿到兩百塊,解燃眉之急嘞。”柳根說着,走出宿舍。
兩人匆匆往醫院門診大樓方向跑。
跑到地下通道入口位置,柳根已經渾身汗濕,呼吸急促,腳攤手軟的再也跑不動,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根哥,你……”祥子見柳根才跑這麽一段路,便累成這個樣子,覺得不可思議,過去跑一萬米都不會累成這樣的人,現在卻隻跑了不到五六百米便跑不動了。
“走……”柳根伸出手,讓祥子拉起他。
“根哥,你别勉強了,我回去喊劉軍。”祥子見柳根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十分虛弱的樣子。
“我沒事,走一走就好。”柳根大口喘着氣說。
兩人走下地下通道,柳根慢慢緩過勁來,不再喘得那麽難受了,但隻能慢走,走快一點,會感到胸悶氣喘。
“根哥,擡完死人後,我陪你在醫院做個檢查,也許你真是得了心髒病嘞。”祥子用手撐着柳根的胳膊說。
“我沒有心髒病。”柳根說:“再說,咱們也沒錢看病。”
“跟别人先借一點,邱葉肯定有錢,我找她借。”祥子說。
“别借錢。”柳根說:“更别和邱葉說我的事。”柳根一想到上午和邱葉在宿舍的尴尬事,心裏就羞愧得慌。
“那你也不能有病不治呀……”祥子着急了。
“我說了我沒病!”柳根心煩氣躁的大聲吼道,他現在感覺情緒有些失控,想罵人。
“還說沒病,都病成這樣了,還死扛着……”祥子嘀咕說。
“你這人煩不煩!婆婆媽媽的瞎嘀咕什麽!快走!别耽誤了掙錢!”柳根甩開祥子的胳膊,跨步朝前走。
祥子緊追幾步,和柳根并排走着說:“根哥,走慢點,你現在身體不舒服……”
柳根太需要這兩百塊了,也不想失去這個輕松的掙錢工作。
人有時候的潛能,真的很神奇,柳根在這種身體狀況下,卻還能憋足一口氣趕到醫院門診,盡管滿身是汗,氣喘噓噓,但他仍然像座山一樣的站在了護士站的櫃台前。
“你倆跟我來。”一個護士問清楚兩人是來擡屍體的,領着柳根和祥子去拿擔架。
急救室門外,有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坐在便民椅子上痛哭不已。
“淑芳啊,你怎麽能這樣撇下我走了……我不過是說了句氣話罷了……你幹嘛想不開呀……”
兩個警察在問那名哭泣男人身邊的一個年歲大的女人。
“護士姐姐,死的是個女人嗎?”祥子問護士。
“嗯,是個跳樓自殺的,送到醫院搶救無效。”護士回答着,帶兩人走進急救室。
手術床上,躺着一個滿頭是血污的女人,看上去還很年輕。
柳根和祥子已經很熟練了,把擔架放在手術床邊,兩人配合默契,柳根負責頭部,祥子擡雙腿,把女屍擡到擔架上放好。
柳根看到女屍的腦袋,有白白的腦漿,從裂縫中滲出,盡管戴着口罩,他還是聞到了一股腥臭味,有些惡心的想嘔吐,但他忍住了,用一床白布蓋好,喊一二三,與祥子擡上死人便朝門外走。
那個嚎哭的男人,看到柳根和祥子擡着死者出來,從便民椅上沖過來,撲通跪在地上,雙手抓住擔架的邊哭喊:“淑芳,我不該那樣說的……原諒我……該死的是我呀……”
那兩個民警過來一邊一個架開哭喊的男人,柳根和祥子這才邁開腳步往停屍房走。
一個民警追上來,攔住柳根和祥子說:“屍體先别清洗,可能還需要解剖。”
走出門診大樓,祥子嘀咕一聲:“這回省事了,不用清洗。”
柳根沒吭聲,他氣喘得哪還說得出話,腳步有些發飄。
王大爺似乎有些怕祥子,不用喊,看到兩人擡着屍體來,趕緊去開停屍房的門。
柳根硬是堅持到把屍體擡進了冷藏箱裏,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屍體冷藏箱,一把扯開口罩,呼哧的喘氣,口水鼻涕流了出來。
王大爺讓祥子簽字,遞給他号碼牌後,蹲下身看着柳根,伸手去翻開柳根的眼皮。
“你幹什麽?”祥子一聲喝問。
“他是不是吸毒了?”王大爺看完柳根雙眼後,扭回頭問。
“你胡說什麽!”祥子怒了:“根哥怎麽可能吸毒呢!”一把提起王大爺。
“我見多了他這樣的,剛才我看了他的瞳孔,絕對錯不了,針尖樣瞳孔縮小,是阿片類成瘾藥物依賴的典型症狀。”王大爺用他僅剩的那隻眼瞪着祥子說。
“你一個殘廢,懂個球!”祥子一把推開王大爺。
“王大爺,你怎麽會懂這個?”柳根喘着氣問。
“我……”王大爺低下頭說:“我過去吸過毒。”
祥子和柳根同時一震:“你過去吸過毒?”
“但我戒掉很多年了,那東西可千萬不能粘啊,吸血刮骨不見血啊!”王大爺跺腳說。
柳根腦子裏在慢慢回想最近一段時間自己的身體忽好忽壞的事,皺着眉頭問王大爺:“頭兩次是不是很難受?”
王大爺點頭說:“少量的會頭暈心慌氣短,要是過量,會嘔吐痙攣抽搐,還有口吐白沫……”
“幾次以後呢?”柳根又問。
“三四次後,身體适應了,會出現奇妙的幻覺,隻要你想要的,好像都會出現,很興奮的那種。”王大爺回答。
“祥子,拉我一把,咱們走!”柳根心裏明白了,伸出手說。
祥子聽着柳根和王大爺的對話,心中驚訝萬分,他不敢相信柳根會吸毒。
“柳根,别粘那玩意了,會把你給廢了的!”王大爺在身後大聲說。
“根哥,你真的吸……”祥子一手架着柳根胳膊,一手提着擔架問,。
“我沒有!”柳根回答:“我可能被人給害了!”
“被人害!”祥子驚得目瞪口呆:“是……是哪個王八蛋……”
“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快去拿上錢,送我回宿舍!”柳根說:“我在這裏歇一會。”
“不行,我得送你去檢查。”祥子說。
“不用檢查了,王大爺說的是對的,我這是中毒後身體疲乏的表現,檢查也沒用,送我回去睡一覺,也許就好了,快去!把該拿的錢拿上!”柳根推開祥子,坐到一個花壇邊,他覺得渾身乏力,胸悶氣短。
“根哥,你在這裏等着,我這就去!”祥子胡音剛落,傳呼機響了。
柳根拿出傳呼一看,不認識的号碼,把呼機遞給祥子:“你順便在護士站回個傳呼。”
祥子拿上呼機,跑進了門診。
站在護士站櫃台外,祥子問護士:“我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回個傳呼嗎?”
護士把裏面的電話拿出來,放在櫃台上。
祥子按呼機上的号碼回過去:“喂,誰打的傳呼?”
梅迎春在昨天,九月三十号下午,在李校長的出面幹預下,她和陳永生辦完了離婚手續。陳永生經曆了這場婚變,有些心灰意冷,報名參加了海外非洲醫療救援隊,需要去兩年,他把學校分給他的那套房子留給了梅迎春,家具什麽的也不要,隻是收拾起自己的換洗衣物搬走了。
今天是國慶節,梅迎春想打電話問問李成宰班裏的同學留校的有多少人,可是,電話打到宿舍,沒人接,于是便打了柳根的呼機,接到祥子回的電話,梅迎春覺得奇怪,問:“你是誰?”
“我是祥子。”祥子回答,覺得這樣回答對方可能聽不明白,于是加了一句:“我是根哥的朋友祥子,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是柳根的輔導員老師梅迎春,柳根在嗎?讓他接電話。”梅迎春說。
“根哥他……”祥子回答:“他不在我身邊。”
“他去哪了?”梅迎春問。
“根哥……他……病了。”祥子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說。
“病了?什麽病?”梅迎春感到有些驚訝的趕緊問:“在醫院嗎?”
“不是,在……”祥子正想着該怎麽回答呢,護士站的護士遞給他兩百塊錢。
“給,這是你們該得的錢,在這裏簽個字。”護士拿出一個小本子,指着上面寫了死者姓名的末尾處說。
“你們在醫院嗎?”梅迎春聽到了護士給祥子說的話,明白了柳根和祥子在醫院擡屍體。
“嗯,現在要回宿舍了。”祥子一手接電話,一手簽字。
“我知道了。”梅迎春挂斷電話。
祥子拿上錢走出來,柳根已經緩過些勁,問:“是誰來的傳呼?”
“是那個我見過很漂亮的梅老師。”祥子回答。
“她打傳呼?”柳根奇怪的問:“說什麽啦?”
祥子架起柳根胳膊回答:“沒說什麽,隻是問你在哪裏。”
“你怎麽回答的?”柳根感覺渾身像是有螞蟻爬一樣的難受。
“我說現在我們要回宿舍了。”祥子回答。
“那她又怎麽說的?”
“她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挂斷了電話。”
柳根這才把心放下,以爲梅迎春僅僅隻是随便問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