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就屬于那些個别例外的人中典型代表。
他沒去參加迎新聯誼篝火晚會,獨自去了圖使館,他想看看大學的圖書館什麽樣,是不是像他們邛縣的縣圖書館一樣的大。
當柳根走到圖書館門前廣場,看到的是一座像魔方似地立體大樓,樓外變換着色彩的射燈,把大樓照耀得五彩缤紛,如夢如幻,煞是好看,尤其是‘圖書館’三個隸書字體,閃爍着金光,引誘着看到它的人們‘書中自有黃金屋’。
走進圖書館自動感應玻璃門,首先映入柳根眼簾的是一樓大廳中央的噴泉,在射燈的映襯下,噴出的水花,發出奇妙的色彩,圍繞着噴泉,擺滿了長條寬大的純木質書桌,書桌兩邊擺放了木質靠椅,明亮的燈光照耀得大廳如同白晝,零零散散的坐着幾十個在看書學習的男女生。
除了嘩嘩流動的水聲,沒有别的任何聲響。
柳根循着扶手樓梯,盡量并不發出聲響的往上走,二樓也擺滿了整齊寬大書桌,也許是因爲還沒正式上課緣故,或是都去參加迎新聯誼篝火晚會了,與一樓一樣,并沒有多少人在自習,僅有的幾個,也是成雙成對的男女坐在一起竊竊私語,與其說是在自習,不如說是在談情說愛,每一對的男女生,都不相互幹擾,各得其樂各說各的話,各辦各的事。
柳根看到最遠端角落,有一對男女生,捧住對方的臉,像小雞啄食般,相互逗着對方玩似地親嘴。
柳根繼續往三樓走,三樓是圖書借閱室,有兩個一男一女,像是圖書館的老師,在擺滿了一排排書架前的值班室值班。借閱室隔壁,還有一間可以容納上百人同時使用的電腦室,稀稀拉拉的坐着幾個師生,貌似在電腦上查閱文獻資料什麽的。
柳根還想往四樓走,但樓口豎着一塊‘請止步’的黃色牌子。
走出圖書館,柳根知道未來幾年大學生活寂寞的夜晚該到哪裏打發了。
足球場方向,燈火通明,傳來跑了調的歌聲,柳根看到門口有塊圖書館作息時間表,站在前面看。
“根哥……”有人在身後叫柳根。
回頭一看,是劉軍:“你……怎麽沒去看演出?”柳根問。
“呵呵……我剛從那裏回來,沒啥意思,我不喜歡熱鬧,路過圖書館,過來看看。”劉軍笑着回答。
“圖書館蠻大的,也很漂亮。”柳根指着作息時間表說:“你看,考試前一個月開始,圖書館晚上不熄燈,平時到十一點關燈,早晨六點開門。”
“我沒來之前,聽說南海醫科大學的圖書館,藏書是所有南海高校中最豐富,也最齊全的,而且還有電子閱覽書,完全微機自動管理。”劉軍說:“一所大學的深厚學術底蘊,從圖書館的藏書量可窺見一斑,我報考了這所大學,有幸被錄取。”
柳根心裏清楚,貴州凱裏是少數名族聚居地,劉軍能考上南海醫科大學,說明他的高考成績,在整個貴州,也該排在前百位以上。
“我們到那邊坐坐。”柳根看到圖書館左手邊的草坪小道邊,有一把長條椅子。
“根哥,你報上名了嗎?”劉軍問的是自願當藥人的事。
“報了,也不知能不能被錄用。”柳根回答,坐在椅子上。
劉軍挨着他坐下說:“要是根哥不愁學費和生活費,我勸你最好别當藥人。”
“你聽到什麽了嗎?”柳根知道劉軍說這話,肯定有原因的。
劉軍點點頭,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找高年級的一個老鄉問過,他是學藥學的,明年畢業,對藥物研發和試驗過程,他比較清楚。”
“他給你說什麽了?”柳根聽出劉軍話語的沉重。
劉軍沉言片刻後才說:“我那老鄉說,每一種新藥的研制,都必須經過漫長的動物實驗,确認這種藥物對某種疾病有治療作用後,才會進一步做藥物動力代謝試驗,首先當然是從動物開始,在保證藥物有效作用的前提下,調整到最佳無毒副作用的劑量範圍内,才開始進入臨床前期的人體代謝試驗,也就是目前你我報名要做的這種試驗,準确的說,是爲臨床試驗做前期準備的一種人體毒理學方面的試驗。隻要在人體代謝試驗中,不出現一例中毒病例,那這種藥極有可能正式生産,進一步在臨川病例中使用,驗證其具體療效。而臨床前期的這次人體代謝試驗,至關重要,所以要求服藥的期限比較長。根哥,你也知道,即使是上市的藥物,也是按療程服藥的,服用幾天,停幾天,很少有藥物是長期服用的,抗高血壓和治療糖尿病的藥物,算是其中比較常見的長期服用的一類,但這兩樣藥物,長時間服用,對腎髒和肝髒也沒什麽好處,何況是還沒驗證其危害的研究中的新藥。三個月,九十天不間斷服用,其危險性,可想而知,所以藥廠才會給出那麽高的報酬,目的嘛,自然是想用金錢吸引人當他們的試驗品。當然,試驗分爲對照組和實驗組,兩組各一半的人,男女相等,身體狀況在服藥前也基本一樣,都屬于健康的。也就是說,我們這些報名的藥人,有一半将是對照組,服用的不是藥物,而是做得和藥物逼真的假藥,但對人體沒有危害,而另一半的人,需要服用真藥,對人體肯定會有毒性作用的,而我們這些試驗者們,都不知道自己服用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恐怕發藥的人也不會知道。我的老鄉還告訴我,去年死的那個,是腎衰竭,他服用的是真藥,爲此,去年研發的那種藥,沒有繼續在患者身上使用,夭折了,藥廠損失了幾千萬的研發費用。你想啊,藥廠生産藥物的目的是什麽?肯定是爲了賺錢,既然去年損失了幾千萬,藥廠能就此停止不再研發新藥了嗎?不僅不會停止,反而會更加瘋狂的搞研發,把損失的錢撈回來,于是,今年又推出了研發的新藥,也就是我們即将服用的藥物。”
柳根聽完劉軍說的這番話,一時陷入沉默中,其中的危害,他當然聽明白了,但是,他還抱有一個希望,要是自己服用的是對照組的假藥,那不就等于白撿了一萬五的錢,而且這個幾率還忙大,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再說,就算是自己服用的是真藥,也不一定會給自己生命帶來威脅,不然,人家藥廠也不敢用藥物做人體試驗。
想到這裏,柳根拍拍劉軍的肩膀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我不想失去這個機會,目前,錢對我來說,比什麽都重要,我需要這筆錢。”
“是啊,我也需要這筆錢,要是能拿到一萬五,不但可以把從親戚那裏借的今年學費還清,剩下的留作明年學費也足夠了。”劉軍歎了口氣說。
柳根一把抓住劉軍的手,緊緊的握住:“兄弟,咱們沒别的,隻好拿命去賭一把了!”
劉軍回握柳根的手,堅定的點點頭說:“根哥,以後有啥能賺錢的活,别忘了兄弟我。”
“忘不了!”柳根心裏有股酸水,酸得想掉眼淚,自己窮到沒錢交學費,也沒這麽難過過,得知身邊的劉軍也是個苦命人,柳根的心卻酸溜溜的爲他難過。
柳根不想問劉軍的家境情況,也沒必要問,他很想把梅迎春下午給他說的事告訴劉軍,但又覺得不妥,要是人家不再需要更多的人了,反而失信于他,打算自己先做着看,如果真能掙到錢,再幫他争取跟着自己一起做。
“根哥,往後,你有啥需要兄弟幫忙的事,盡管說,我劉軍人雖窮,但那股氣并不窮!”劉軍真情流露的說。
“不說這些,日子長着呢。”柳根笑了笑回答。
“呵呵……是啊,日子長着呢,以後還請根哥多關照。”劉軍的話,讓柳根聽着有些别扭,像是自己成了黑道老大。
“你們二班的同學到齊了嗎?”柳根無話找話的問。
“好像有個沒來,聽說是不來了。”劉軍回答。
“爲啥呀?”柳根難以理解,考上這麽好的學校和專業,爲何不來呢。
“據我們輔導員說,是因爲家裏發生了什麽變故,沒法來上學了。”劉軍回答。
“哦,是這樣啊。”
“與不能來的這位同學相比,我覺得自己還算是比較幸運的,最起碼我到了這裏。”劉軍說出了柳根想說的話。
“是啊,最起碼,我們還能在這裏。”柳根感歎一句。
兩人沉默了一會,劉軍又開口說:“根哥,聽我藥學院那個老鄉說,李天意那小子,是今年藥學院招收的考生中,成績最好的一個。”
“是嗎?還真看不出啊,原來不是個花瓶,還真是貨真價實的公子哥!”柳根笑了笑說。
“不過,沒人相信,都猜測他多半是花錢找人代考的。”劉軍撇撇嘴,又加了一句。
“哦……不會?”柳根有些驚訝:“高考還能找人代考?準考證上,不是有照片嗎?”
“這種事,每年都有,我們班有個女生,家裏有錢,花錢找人代考,被人舉報,取消了所有成績。”劉軍似乎爲了說服柳根确有其事,把他身邊發生的事說出來。
柳根又想到了賈合偕,考上了都會被人頂替,還有什麽事人幹不了的。
兩人東拉西扯的瞎聊,劉軍話多,柳根從他口中,聽到了很多以前從沒聽說過的奇聞怪事,通過圖書館外這一夜的聊天,兩人成了知心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