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無心欣賞車窗外繁華都市高樓風景,再怎麽摩登的大樓,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堆鋼筋混泥土堆砌而成的殘渣罷了,他現在有兩件迫在眉睫的事必須解決。
一是努力憋住不放出響屁來,在一個水樣的女生面前,怎麽能像在幹溝村老家那樣随時随地想放屁就放呢,他既希望大巴早點到學校,那樣他可以很自在非常舒服的把肚子裏的氣體排出來,可柳根又期盼大巴永遠開不到盡頭,永遠和歐陽雪這樣坐着往前行駛,前提是自己能憋住高粱烙餅發酵的氣體不釋放。這是一件火燒眉毛的事,柳根正在努力的去盡善盡美的做好,代價是他憋得太難受了。
第二件事,讓柳根心中惶惶不安,在火車上他一直就在思考,到了學校後,該如何解決交不上學費的問題,甚至他做好了最壞的心裏準備,那就是學校不讓他入學注冊。盡管柳根非常想上醫學專業的這所大學,但要真沒辦法,那也隻好聽天由命,大不了回省城,找份工做,好好供妹妹柳枝和賈合偕的妹妹賈合歡讀書,讓柳枝去完成父親的心願。但這個想法是在遇見歐陽雪之前,現在不同了,尤其在得知歐陽雪是自己同班同學的時候,柳根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必須留在學校,留在這個水樣的女生身邊。可是,該如何說服學校老師晚交幾個月學費呢?即使學校同意,又該如何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内,把那麽多學費補齊呢?靠貸款,那也隻是解決自己學費問題,還有生活費和供妹妹柳枝及賈合歡讀書的錢該從哪裏來……
“柳根……你在想什麽?”歐陽雪發覺柳根心事重重樣子,問了一句。
歐陽雪那圓潤柔美的話語,讓柳根暫時把煩惱抛開,把目光望向車窗外高樓,有意的想逗逗歐陽雪,他喜歡看她樂呵呵笑的樣子,于是皺起眉頭說:“哦……我在想,人住在這麽高的大樓裏,會不會頭暈得總是走錯方向,把窗戶當門走?”
歐陽雪先是一愣,然後咯咯的小聲嬌笑,接着笑聲逐漸提高,到最後,笑得把頭抵在前排座位的靠椅上,雙手抱住了肚子,胸口一聳一聳的煞是好看。
柳根沒想到自己說的話,會讓歐陽雪笑得如此開心,他朝車裏其他人掃了一眼,看到很多人都把頭從座椅靠背上冒出來,朝他和歐陽雪這邊瞅。
“柳根……你……呵呵……太有意思……”歐陽雪笑得粉臉通紅,靠回座位椅背上,側身面對柳根:“你說……呵呵……把窗戶當門走……呵呵……時的表情……呵呵……像這樣……”歐陽雪皺起眉頭,可是她卻笑着說:“哎呀……我學不來你剛才的表情……呵呵……加上你臉上貼的創可貼……呵呵……那摸樣……别提多老冒……”說出‘老冒’這個詞,歐陽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強行克制住笑聲,愧疚的望着柳根:“對不起,我……”但還是沒能忍住笑,盡管嘴裏說的是道歉的話,可臉上表情依然樂呵呵的。
柳根在歐陽雪笑得前仰後合時,心裏特别高興,想不到自己也會逗女生開心,過去他可從沒逗女生這樣笑過,一時看得醉了,心裏說:真好看。見她忽然收起笑聲,一時沒搞明白她爲何會說‘對不起’,還以爲是對他說的話不該笑而發笑道歉呢,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她。
歐陽雪見柳根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他那桀骜的目光,似乎能把人看穿,讓她内心慌亂不堪,本來笑得粉紅的臉蛋,增添了一抹羞紅,像是要掩飾自己内心那份不安,輕聲說;“我剛才,不該那樣說……”
“呵呵……不礙事。”柳根都不清楚歐陽雪爲何道歉,爲了不讓她再說出道歉的話,趕緊把話題扯開,再次看向車窗外,說:“南海比我想象的還美。”
歐陽雪也把臉邁向車窗外,望着高樓大廈和人行道上來往匆匆忙忙穿梭的男女們,卻說出與柳根相反的話:“美嗎?我可不這麽認爲,除了擁擠,就是污染,這樣的城市,配不上美這個詞。”
柳根順着歐陽雪的話說:“呵呵……是啊,像你這樣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來說,也許鄉村比城市還更有吸引力。”
歐陽雪把頭扭過來,望着柳根問:“你老家,肯定很美?”
“幹溝村?”柳根苦笑着搖搖頭:“美這個詞,要是用在我老家幹溝村那個不毛之地上,就更不貼切咯。”
“幹溝村……”歐陽雪像是自言自語的接連說了兩遍:“這地名我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呢?”
“你聽說過幹溝村?”柳根有些不相信,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個南海市,可沒幾個人知道有幹溝村。
“對了,聽我爸提起過。”歐陽雪想起來了:“就在幾天前,我爸還提到幹溝村呢。”
“你爸提到幹溝村?”柳根覺得有些驚奇:“也許說的不是我老家幹溝村?”
“邛縣幹溝村,沒錯?”歐陽雪問。
“是邛縣幹溝村,你怎麽知道?”柳根更加好奇了,像歐陽雪這樣一個大城市的女生,她父親也肯定是大城市的人,怎麽會知道幹溝村呢。
歐陽雪正想張口回答,大巴車開進了南海醫科大學校門,車裏的其他人,頓時炸開了鍋,都紛紛從座位上站起,還有的把頭伸出去看。
“我們到學校了。”歐陽雪望着車窗外說:“我媽媽以前也上的南海醫科大學,幾年前,和爸爸媽媽一起來過這裏,參加我媽媽的同學聚會。”
柳根也被車窗外兩邊成排的綠樹和綠油油的寬大草坪給吸引住,從學校大門進來,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大道的上面,借助兩邊路燈電杆頂端,拉扯挂滿了大紅布标,寫着如‘熱烈歡迎九九級新生’之類烘托氣氛的标語。
柳根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說:“我聞到知識的味道了!”
歐陽雪卻笑着說:“你是聞到解剖室死屍的味道。”
柳根于是又深深吸了口氣,點頭說:“對嘞!還有解剖室的死屍味道!”
“呵呵……”歐陽雪看着柳根那莊重的表情,又發出咯咯的笑聲:“等你見到真正的解剖死屍,恐怕連飯都吃不下了。”
“你見過?”柳根問。
歐陽雪搖搖頭,笑着說:“聽我媽媽講過,她讀大學那會,第一次上解剖課,看到剝了皮的死屍,聞着浸泡死屍的甲醛(也叫福爾馬林)刺鼻味道,差點嘔吐,一整天沒吃飯呢。”
“那你還報考醫科院校,難道就不怕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嗎?”柳根開玩笑的問。
歐陽雪把頭一仰,像是不服輸的說:“信不信到時候,你比我還膽小?”
柳根被歐陽雪這個動作給逗笑了:“呵呵……”
“别笑!小心你的傷口。”歐陽雪闆起臉孔制止柳根。
車在這時停了下來,司機說了句:“歡迎新同學和家長們到南海醫科大學,别忘了帶好行李哦!”
柳根從車窗看出去,一眼看到設在籃球場上的‘新生報到處’标語,很多像火車站新生接待站式樣的粉白色涼棚裏,有秩序的排了很多報到的男女生,柳根又像是回到了現實中,想到自己内褲中所剩無幾的錢。
“柳根,下車。”歐陽雪催促柳根。
“哦……”柳根應了一聲,幫歐陽雪提起行李箱,先把她送下車。
“柳根,我們臨床醫學院的報到處在那邊。”歐陽雪等柳根提着編織袋下車後,指着寫了‘九九級臨床醫學院新生報到處’字樣的标語說。
柳根懷着忐忑的心情,和拉着行李箱的歐陽雪,朝臨床醫學院新生報到處走去。
兩人走在一起,反差很大,一個是左臉貼了創可貼的高達健碩的西北漢子肩扛編織袋,一個是端莊秀麗豔壓群芳的漂亮女生,如此一對搭檔,自然特别招人眼球,所過之處,都有人給他們行注目禮,柳根聽到有人小聲說了一句:“美女與野獸。”
柳根把目光掃向說話的那個男生,看到幾個不像新生的男生站在路邊,這幾個男生,見柳根那雙桀骜的目光冷冰冰的,知道說的話被人家聽到了,慌亂的把臉邁開。
歐陽雪像是什麽也沒聽到,目不斜視的往前邁着步,她拉的行李箱滾動的轱辘,在水泥地上嘩啦啦的響。
走到臨床醫學院新生報到處涼棚外,有兩個男生快步走過來,笑着要幫歐陽雪的忙,從他們的面部表情上,柳根看出兩個男生幫忙是假,套近乎是真,歐陽雪的行李箱盡管很沉,但拖在地上其實很輕松,哪用得着别人幫忙。柳根雙眼瞪着走上前的兩個男生,緊走兩步,像尊金剛樣,擋在了歐陽雪身前,兩男生看到柳根這副氣洶洶的架勢,隻好灰溜溜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