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山爲此還提前一日托人告知在蘇州的穆少淩,希望他抽空來參加他妹妹成人的大日子。穆少淩自從去年夏天離開木渎鎮後就總是以軍務繁忙爲由,再也沒有回來看過童卿卿,雖然認了她做妹妹,反而不如以前親近。算起來已經半年了,隻是節日時托人捎個口信問候卿卿,看起來倒像是在走形式。
童卿卿一直無法猜透其中緣由,她覺得不是自己做了什麽事惹淩哥哥不高興了,就是穆少淩認她做妹妹隻是一時沖動,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時間長了就淡忘了。卿卿越想越覺得自己真心把穆少淩當哥哥有些可笑,他那種身份的人,一定有一大堆妹妹,并不會稀罕她這個小鎮子裏偶遇的妹妹。想到姨夫雖然邀請,恐怕他也未必會來,一堆推脫的理由輕易就可以退辭掉,這樣也好,自己也不稀罕求來的‘施舍’。
“少淩來了,呵呵,你忙的都大半年沒回來過了,還好,還好,今日是卿卿成人的大日子,咱們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吃頓慶賀的團圓飯了。來來來,這邊請坐,卿卿,快過來,坐在你哥哥旁邊,讓廚房上菜吧,大家也都入席吧。”丁青山沒想到穆少淩今日竟然來了,連忙盛情的招呼他入席,卻沒注意到童卿卿見到穆少淩後的冷淡。
晚宴上,劉淑怡還讓童卿卿把她學堂裏的好朋友請來了,肖夢君和萬惜德分别挨着丁思朗和丁思琴而坐,大家紛紛送上賀禮,獻上祝福後,都低頭嬉笑着和身旁的人聊得開心。而童卿卿這邊卻異常安靜,她的左右各被安排坐着穆少淩和劉安然。穆少淩從一入丁府就注意到了卿卿對他的反常,眼神中淨是疏離,于是并未主動和她說話,以免自讨沒趣,隻是在場面上說了幾句祝福的話,語氣生硬,不像在祝福,輕輕嚴肅倒像在軍中開會發言。
劉安然自從坐在卿卿身旁,就無比緊張,因爲今日卿卿就十五歲了,他母親兩年前要給兩人定親,卿卿就是以年歲太小,十五歲時再說爲由婉拒的,現在真的到了這個日子,他反而内心十分忐忑,他害怕卿卿再次拒絕他,一直低頭默默地夾着菜。童卿卿夾在兩人中間,十分不自在,一個是無緣無故冷落她許久,所謂的哥哥,一個是曾經向她提過親的學堂好友,整頓飯吃的極不自然,别扭得很。
“卿卿呀,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你成人的大日子,你應該高興才是呀,呵呵,怎麽看着那麽不開心呀?是不是想家,想父母了?忘了說了,他們專程發電報給你送來祝福了,對了,呵呵,你父母還說你成人了,就可以結婚了,讓我好好替你留意呢。”劉淑怡想到馬上就可以爲卿卿張羅婚事了,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是呀,卿卿姐,我記得前年劉安然家裏不是來和你提過親嗎,你說等十五歲以後再說,呵呵,我看劉安然和你很配,現在趕緊定了吧,我也可以早點讨杯喜酒吃,呵呵。”丁思琴聽母親說起童卿卿的婚事,頓時來了興緻,竟替卿卿做起了主。
“就是!卿卿,我們都覺得劉安然對你很好,你們郎才女貌的,也很般配,你好好想想。”肖夢君也委婉的替劉安然說服着童卿卿,萬惜德在一旁也趕緊附和着。丁青山夫婦見大家都異口同聲的幫着劉安然,可見劉安然的謙和有禮,并不是圖來虛名,今日看來頗有人緣,更肯定了讓卿卿嫁給他的決定。但他們都忽略了,丁思朗和穆少淩兩人此時一個怒火中燒的盯着劉安然,一個沉默不語,隻顧一杯杯的低頭自飲。
“你們都别逼卿卿了,到底如何,也是卿卿自己的事,這可是她的終身大事,還是等她考慮好,以後再說吧。今日一定要爲卿卿多喝幾杯,來,卿卿,哥哥敬你一杯!祝你一生幸福自由!”丁思朗怕自己的父母趁着大家贊同的勁,讓卿卿當衆表态,趕緊幫她解圍道,說着便起身朝卿卿舉起了酒杯。
“好,今日就先不說這件事了,不過卿卿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喲,呵呵,過些日子安然母親還會來訪呢。”劉淑怡望着卿卿,想着如果自己可以親手成就了這樁好事,遠在洛陽的表妹,表妹夫一定也會放心,眉眼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天色已晚,大家都紛紛散去,而穆少淩卻不知不覺喝的酩酊大醉,侍衛官鄭勇正要攙扶着站立不穩的他離去,丁青山見狀趕忙上前挽留,要穆少淩留宿丁府,鄭勇一看穆少淩此刻的樣子,再颠簸回蘇州一定極不舒服,便随丁青山把他攙扶到了沁園。
“小姐,今日大家送來的生辰賀禮,我都按你的吩咐拆開了,你看看,樣樣都很精美,你一定喜歡。”小蝶端着個木托盤,上面擺滿了形狀各異,大小不同的禮品,而卿卿此時卻沒興緻欣賞,隻是随意的看着。小蝶見卿卿不說話,知道她在爲自己的婚事憂慮,不想她不開心,便用這些禮品吸引她的注意力,逐一講解道:
“這個最大的盒子,裏面是丁老爺,丁夫人送給你的一副金镯子,真好看!你快看呀小姐。”小蝶說着拿起盒中的镂空鳳身花紋镯子給卿卿看,熠熠生輝,金光閃閃,煞是好看!卿卿沒想到姨夫姨媽會送如此大禮,趕忙讓小蝶放下托盤,跑去替她謝過姨夫姨媽,心想如此大禮,我該如何回報呢。
小蝶走後,童卿卿心情稍好了一些,繼而自己小心的翻看着其他幾人的禮物。小蝶細緻的把寫有每人名字的包裹紙都放在相應的禮品下,卿卿很容易就知道哪個是誰送的。毫不意外,丁思琴這個俏皮活波,聰穎異常的小‘人精’最會琢磨人的心思,送了她一件小巧的牡丹刺繡擺件,上面的紅,黃兩色牡丹嬌豔盛開,華貴無比,卿卿想這定是要解她的思鄉之情,思及此,欣慰一笑。
萬惜德的禮品緊挨着丁思琴的,倒很有趣,送的是一個做工考究的牡丹花紋裝飾瓷盤,卿卿會心一笑,心想這個萬惜德真不愧是表妹的忠實追求者,連禮物也和思琴相似。丁思朗和肖夢君送的都是畫,不同的是;肖夢君送了一幅鎮子裏的畫師所做的山水畫,而丁思朗送的是自己做的畫,上面的詩也是自己做的,落款處是‘你的思朗’幾個蒼勁有力的字,看得出從小在書法上是花了不少功夫的,真不愧是書香門第出身。
童卿卿輕柔的捧着丁思朗的畫仔細的觀賞,上面竟畫的是她自己,畫風簡潔大氣,寥寥幾筆将卿卿站在花下的神态勾勒的栩栩如生,那正是思朗第一次見到卿卿的樣子,卿卿站在玉蘭樹下墊着腳正投入的嗅着玉蘭的芳香,一身鵝黃靈動而雅緻。卿卿正在感慨表哥畫中透露的濃濃情意,目光無意間掃到了最後一件禮品,不用看也知道是穆少淩送的。
禮品在淡紫色的錦袋中靜靜地躺着,和周圍的衆多精美耀眼的禮物比起來,毫不起眼,卿卿還是好奇的打開了,從裏面竟取出一把極爲精巧的手掌大小的帶鞘小彎刀,雖小,但做工毫不遜色,刀柄雕有翔雲龍紋,刀刃輕薄銳利,銀色的金屬在燭火下散發着冷硬的光澤,讓卿卿不禁想起了那個冷冰冰的淩哥哥,還真是見物如見人。
正思索着爲何穆少淩要送她這件男子之間才互贈的物件,卻從卿卿正要随手放下的錦袋中掉出一張紙條,飄落在地。卿卿連忙撿起,隻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一句話:今贈卿兒彎刀,願其代我守護。望存巾帼氣概,他日爲國效忠!落款隻有簡潔的一個字:淩。
“卿卿,你在屋裏面嗎?能出來嗎,今日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談談,是時候給我答案了。”丁思朗匆匆來到清荷園隔着房門問道。
“思朗哥,兩年了,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其實我早有決定,但是如今真到了眼前,事情仿佛又不那麽簡單了。如果單是咱們兩人,我一定會答應你,可是今日成人了,我才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我們不能自私的隻考慮自己。你難道沒看出姨夫和姨媽從來都沒想過咱們在一起的事嗎?我的答案現在并不重要,我不想讓他們傷心。”童卿卿在屋裏聽到丁思朗的問話,心裏猶豫不決,不敢開門面對他,就隔着門道出自己的憂慮。
“如果是這樣,你放心,我會好好和他們說的,别擔心,我這就去!”丁思朗聽明白了童卿卿的心意,終于放下了懸着的心,急于得到父母認可便轉身快步離去。
童卿卿望着穆少淩寫的字條,又看看手中的小刀,忽然想起今晚宴席結束,隻有他一人醉的不省人事,一晚上自己都對他冷若冰霜,有些過意不去,想知道他現在如何了,便未及多想,便整理了衣裝,手中握着穆少淩送她的銀刀朝沁園走去。
“鄭侍衛官,淩哥哥現在如何了?我可以進去看看嗎?”童卿卿在沁園的睡房外對守在門口的鄭勇說道。
鄭勇平日就和穆少淩的表情極像,都以冷面著稱,爲此陸遠還常常開他們的玩笑,說他們不像是上下級關系,倒像是孿生兄弟。聽了童卿卿的話,鄭勇面無表情的輕點了下頭,并未言語,直接側過身去給卿卿讓路。
床上躺着的穆少淩此時極爲不舒服的皺着眉,想必是醉酒頭疼,睡得也不踏實,一個翻身被子竟差點滑落在地。童卿卿趕忙幫他拽住被角,幫他蓋上,又将被角小心的掖在他身下以防再次滑落。誰知他又一翻身竟壓住了卿卿的手,卿卿急迫的正想抽出手來,卻聽見穆少淩口中喃喃的說着什麽,卿卿不自覺的俯耳靠近他,想聽聽他說些什麽,當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撲面而來時,才驚覺自己靠的太近了,還沒聽清說的是什麽就趕緊和他拉開距離。
“是你嗎?卿兒!”童卿卿聽到穆少淩的聲音心裏一顫,再望向他,穆少淩正睜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望着她。卿卿尴尬極了,趕緊要趁機抽回壓在他臂膀下的手,卻被穆少淩在空中抓住了。
穆少淩緊緊抓着她的手又朦朦胧胧的睡過去了,臉上溢滿了溫馨。這下把卿卿氣壞了,原來男人醉酒後是這樣子的,簡直就是個無賴,此時的穆少淩一點也不像個冷面軍官,而更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卿卿看着他又好氣又好笑,突然想小小的懲罰一下他,也不顧及許多,直接對着穆少淩那隻牢牢抓着她的手上去就是一口。
門外,鄭勇聽到屋内傳來一聲大叫:啊!正納悶怎麽回事,警惕的要進屋查看,緊接着房門就被飛快的打開了,童卿卿一陣風似得跑了出來,快的鄭勇都沒看清,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