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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凡爾納科幻故事精選(下)》(3)

海底兩萬裏

1.海上怪物

沿海的居民一定不會忘記,1866年,海上發生的那件奇特、神秘而又無法解釋的現象,在海上行駛的許多大船都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形狀像梭子,有時還會像閃電般發光,快起來像一陣風似的。雖然很多生物學家在看了所有航海日記的記載後還對此有所懷疑,但輿論界則甚爲關注。

1866年7月20日,在澳大利亞海岸東邊5英裏處,人們當正準備測定這個怪物的位置時,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猛地噴出兩道水柱,射到150英尺的高空。

而在三天後,印度——太平洋氣船公司的克币恩托巴爾哥郎号,在700公裏以外的太平洋也看到了它,認識到這個類似鲸魚的神秘怪物速度是何等驚人。

以後又有同樣消息不斷傳出,當時,真地震驚了整個世界。尤其是在英國、德國和美國,民衆更投入了極大的關注,甚至在讨論中逐漸在學術界分成了兩大派系——存在派和否定派。

後來,這種議論也似乎慢慢平息了下來,但到1867年4月,又一件怪事引發了再次哄動。

4月13日,在西經15度12分,北緯45度37分的平靜海面上,著名英國苟納爾郵輪公司的斯各脫亞号正在破浪而行。當下午4點17分時,有人發覺船尾、左舷機輪的後面仿佛被輕輕碰了一下,當時船上大部分人都沒在意。但接着船艙管理人員就跑上甲闆喊道:“船漏了!船漏了!”

船長安德生,立即下到艙底。發現海水湧入了第5間艙,從湧入速度可以看出漏洞不小。他立即下令停船并派潛水員到水下探查船的受損程度。檢查過後,潛水員報告說,船底被撞了一條兩米長的大洞,那時船到克利亞山甲有300海裏遠,因爲漏洞問題船比原定日期延遲了兩天才駛進公司碼頭。

斯各脫亞号被架上了高處,檢查它的工程師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情形。在船的水限位置以下兩米半處,有一個标準的正三角形缺口。鐵皮上的劃痕整齊劃一,就是用儀器測量也無法鑿得如此完美。能鑿出這個洞,證明這東西絕非普通的鋼鐵,在用巨大力量猛鑿穿了4厘米厚的船體鐵闆後,又能以一種無法解釋的方式迅速撤出。

這件事又一次讓輿論一片嘩然,就連一些早年難以找出原因的海難事件,也都推到了這個怪物頭上。但按年代記載統計,估計每年約損失3000艘船。其中包括帆船和汽船,而失蹤的也有200多艘,這麽大的數目真是觸目驚心。

因爲這個怪物的存在,海上交通也變得危難重重,于是,各國政府都一緻同意,要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這海中一霸。

正鬧得沸沸揚揚時,我剛好做完科學考察回來,我此次去的是美國内布拉斯加州的貧困地區。身爲巴黎自然科學博物館的副教授,也對這個怪物難下定論,徘徊在兩種見解間不能定奪,但它的存在是不必懷疑了。不過,我不同意這是神秘暗礁的說法,因爲除非這種暗礁内部配有機器,否則它無法在五個洲之間的大海中四處遊動。另外,我也不認爲這是一艘廢棄的大船或浮動的船殼,因爲它們都不會移動得如此神速。在這一種種猜測被否決後,人們又把它想象成一條大魚,而且對它的構造越傳越神,甚至到了荒唐的地步。

我當時正在紐約,身爲自然科學中這一神奇部門的一名專家,很快就被《紐約先驅論壇報》追問得不得不明确表态。我找出這個問題中關于政治上和學術上的各種論據,很快,一篇材料充實内容精彩的論文就登上了4月30日的《論壇報》。

“在我将各種假設無法成立的設想,都一一否決之後,我隻能将其歸結爲一種具有驚人力量的海洋動物。

“如果我們還沒有把所有生物都從神秘自然界探索出來,那就隻能認爲在海底探測無法到達的水域中存在鲸魚類的另一分支。

我們常見的獨角鲸或海麒麟長60英尺左右,但如果我們把它們的身長再拉長5~10倍,同時不要忽略了與它們身材相适應的力量和兇猛程度,就會與當前這個怪物很相似。

所以,在當前材料有限的情況下,我隻能将人們提到的怪物看作一隻不知的麒麟,隻是身體更加巨大,而它身上也不再僅是劍戟,而是用真正的沖角作武裝,如同鐵甲船或戰艦般具有強大的攻擊性。”

“一石擊起千層浪”,人們對我的觀點反響很大,而且,我的結論給人們留有很大的想象空間,他們可以充分發揮對這種奇聞異事的幻想。

不過,雖然有人從單純的科學角度看待這個問題,但比較注重實效的諸如美國人和英國人,則更多是考慮該怎麽清除掉這個可怕的海洋怪物,以保障海上交通安全,尤其是工商界對此呼聲特高。

民衆的呼聲一經提出,首先作出反應的是美國政府,聲明要在紐約組織讨伐軍清除這個海上毒瘤。并很快有一艘裝有沖角的“林肯号”二級戰艦蓄勢待發。司令長官法拉古得到了各造船廠的支援,以期盡早裝備好這艘二級戰艦。

但任何事情都有一種慣例,正當人們發誓要清除這個怪物時,它卻突然銷聲匿迹了。接連兩個月沒有再出現過。

所以,這艘裝備精良威力強大的“林肯号”,現在根本不知要駛往何處,人們變得焦躁起來。幸好這時得到報告,舊金山輪船公司有一艘汽輪唐比葛号,在由加利福尼亞開往上海途中,在太平洋北部又發現了它。

人們立即群情激昂,極力請求法拉古司令立即行動。日常用品備齊了,艙底都裝滿了燈,船上全部人馬都到齊了,隻需點燃火爐加熱鍋爐起錨了。法拉古司令官也恨不得立刻出發!

就在林肯号從布魯号林碼頭啓程前的3小時,我收到了一封海軍部長的邀請信,誠邀我們法國代表參與這項計劃。

在我讀完這封信前的3秒種,我一點兒都不想參加遠征軍,就像我不想去北冰洋度假一樣,但在讀完海軍部長這封誠摯的信後,我就發覺清除這隻危險怪物才是我平生唯一的志願。

所以,我把長途跋涉剛剛歸來的勞累以及身邊的瑣事都統統抛之腦後,隻有一個想法——随船遠征。

“康塞爾!”我一聲召喚。

康塞爾作爲我的仆人和外出旅行的旅伴,一直與我相處融洽、形影不離。他是一個佛蘭蒙年輕人,他性格冷漠、遵守規矩,很少對生活的意外而感到驚訝。另外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細活,隻是極少言語。

因爲有我這樣學術界的專家熏陶,再加上常常與這方面人士來往,他逐漸成了生物分類學的一名準專家。

“先生,您在叫我?”他走進來問道。

“對,馬上準備,兩小時後我們就出發了。”

“是,先生,”康塞爾面容平和,“你那些标本呢?”

“日後再作整理。”

“你那些外形奇特的植物、大馬、大蛇和另外動物的骨骼,又如何處理?”

“先在旅館寄存起來。”

“你那隻活着的野豬呢?”

“先暫時請人代爲飼養,另外,請人把我們那群動物送回法國。”

“難道我們不是回巴黎嗎?”

“是要回……當然……”我掩飾道,“但需繞個大圈。”

康塞爾沒往下問,隻用一刻鍾他就把一切都辦完了,我們趕到碼頭時,林肯号正“突突”地噴着濃煙。

馬上有人接過我們的行李并搬上甲闆,一名水手把我領到尾艙内,有一名軍官滿面春風地與我握手:“彼埃爾·阿龍納斯先生?”

“是法拉古司令官嗎?”

“是,歡迎您,教授,早就爲您準備好艙房了。”

“林肯号”是爲這次行動而量體定做的,一切材料、内部構造和裝備無不和這次任務相配。其速度相當快,高壓蒸氣機能夠産生7個大氣的壓力。在該壓力驅動下,能使船速達到18.3海裏/小時。這在當時已是出類拔萃的了,但這還不足以與那隻大鲸魚相比。

“開船!”法拉古長官一聲令下。

于是,“林肯号”穿過上百隻滿載送行船隻形成的巷道,神聖地啓程了。

好奇的人們擠滿了整個布洛克林碼頭以及紐約在東河沿岸的地區,歡聲雷動,禮炮喧天!

法拉古長官是一個傑出的水手、航海家,他是“林肯号”之魂,他相信存在着一條巨大的鲸魚,并發誓要爲民除害,與它進行殊死搏鬥。

船上全體人員也與他同仇敵忾。他們一直圍繞着這次行動展開各種設想和讨論,并對海面保持着高度警惕。

遠征軍全體将士都意氣風發,立志要用魚叉把那海怪刺死,然後将它碎屍萬段。他們小心謹慎地觀察着遼闊海面。另外,法拉克司令曾許諾,上至長官,下至水手,誰先發現那頭海怪,都将得到2000美元的獎勵。

我同樣加入了觀察并想得到榮譽,“林肯号”于是變成了“衆目号”。但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冷漠的康塞爾。

我現在最佩服司令的細心和周密,船上準備有各種捕殺鲸魚類的裝備,從手擲魚叉到機關槍、炸彈以及炮用鐵箭一應俱全。前甲闆上還有一架威武的膛炮,炮身厚重而口徑很小,在1867年的萬國博覽會上曾見過這種炮的仿制品,它由美國制造,其錐形炮彈重4公斤,射程達16公裏。

所以說,“林肯号”上的殲滅性武器應有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魚叉王”尼德·蘭也在船上。

尼德·蘭大約有40歲,身材高大而健壯,外表嚴肅,性如烈火。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特别是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更使他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他來自加拿大,身手敏捷,技藝高超,在叉魚這種危險行當中,還未有人能與他匹敵。

在我看來,法拉古請此人真是太明智了,他一個人的手臂和眼睛,就足以抵得上全體船員。

尼德·蘭很少與人交談,但對我卻是一個例外,顯得特别友好,顯然,他對我是法國人很感興趣。而且,他也可以用加拿大已經不通用的拉伯雷法國話與我交談,而我也很榮幸能有機會聽到這種法國話。

現在,尼德·蘭對所謂的海麒麟、獨角鲸表示懷疑。在這點上,他與大家有分歧,他幹脆對此避而不談,但最終有一天他會談到這些的。

三周以後的一個黃昏,我們到達了距巴塔戈尼亞海岸30海裏處,那兒和白岬在同一緯度上。我們當時已越過南回歸線,南邊700海裏處就是麥哲倫海峽,頂多再用8天,“林肯号”就要駛入太平洋了。

我和尼德·蘭正在船尾甲闆上閑聊,眼望着至今人們仍不能到達其底部的令人神往而恐懼的海洋。說着說着,我們很自然地談到了那頭巨大的海麒麟,以及這次神聖遠征的結果會怎樣。

“作爲一個捕鲸專家,尼德·蘭,”我說,“你應該對這種巨型哺乳動物很熟悉,也最應該接受這種動物的真實存在,但爲什麽你到現在還要頑固地懷疑呢?”

“這是你的責任,教授,”尼德·蘭說,“人們一般都相信天空中有飛逝的慧星,地底下生活着太古年代的怪獸,但天文學家和地質學家卻會認爲這很荒唐,不過是無稽之談。作爲捕鲸人我也一樣。我曾多次追捕過它們,也殺死過許多條鲸魚,不過,不管它們有多麽強壯,多麽兇猛,但它們的尾巴和牙齒都不足以鑿穿一艘汽輪的鋼闆。”

“可是,尼德·蘭,曾有很多傳說證明獨角鲸可以把船咬碎呀。”

“那隻能是木頭船,”他回答說,“但我對這種情景沒看到過。因此,在我沒有親眼見過之前,我不會相信鲸魚能夠洞穿鋼闆。”

随後我又爲他解釋了很多,但都無法讓他改變觀點。

又行駛了幾個月,“林肯号”依然乘風破浪,順利前行,南半球的天氣這時正惡劣多變,這裏的7月相當于北半球的1月。

尼德·蘭一直持那種頑固的懷疑态度,除了該他輪值觀察之外,他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洋面。本來以他的視力會大有作爲,但是他大部分時間卻呆在艙房中看書甚至睡覺,我勸告和責備他多次,但他都置之不理。

“行了,阿龍納斯先生,”他說,“别抱什麽幻想了。如果真有什麽海怪,會那麽巧讓我們遇到嗎?我們這麽瞎撞會有結果嗎?聽說又有人在太平洋的北部海中發現了這個神秘怪物,這我相信,不過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根據以往的發現對這怪物的脾氣來判斷,它還能在那個地方等着我們嗎?它的移動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況且,教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上帝造物是很有規律的,生性遲緩的動物決不會跑得很快,因爲它沒必要這麽做。因此說,如果這種動物真存在,它也早離開了!”

我無法反駁他這番理論。事實上,我們的行動顯然是漫無目的的。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呢?我們遇到它的可能性很小,但直到今天,所有人依然信心百倍,都相信終有一天會遇到這隻獨角鲸并殺死它。

7月20日,我們在西經105度穿過了南回歸線。一周後,27日,我們又在西經10度穿過了赤道。船繼續向西前進。從太平洋的中部駛入。

以法拉古的想法,到大洋深處去,因爲這怪物不太愛靠近陸地,這很有道理。因爲這樣機會似乎更多些。戰艦又儲備了充足的煤,依次穿過帕摩圖群島、馬貴斯群島和夏威夷群島,并在東經132度穿過北回歸線,直奔中國海域駛去。

離這怪物最後出沒過的地方越來越近了!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而且到了廢寝忘食的程度。有的水手産生錯覺發出警報,船上就會騷亂一陣,這就更導緻人們情緒緊張,如此惡性循環,一天警報多達一二十次,弄得每個人都很疲憊。

“林肯号”在太平洋北部從本海到美洲海來往奔波了三個月,把每一個地方的景色都看遍了,但除了海洋,并沒看到其他東西。

人們在長久的緊張與失望之餘,終于懷疑之風日盛。辛辛苦苦一年才構築起來堅如磐石的意志,轟然倒塌。所有人現在最盼望的不是那2000美元,而是美美地吃一頓、睡一覺,平平自己因愚蠢而産生的冒失行動。

這種徒勞的搜索不能再長久持續下去了。“林肯号”已盡其所能,人們不應該對它有絲毫抱怨。這些隸屬于美國海軍部的船員們,已經耗盡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激情,失敗與他們無關,現在似乎考慮的隻有返航了。

人們都向法拉古提出返航建議,他最後以3天爲限,3天後,如果再沒有怪物蹤影,隻須舵手将船轉動3次,“林肯号”就會朝着歐洲海岸行進了。

諾言發出日期是11月2日,它首先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大家都信心十足地向太平洋投去曆史性的最後一瞥。

兩天來,“林肯号”一直懶洋洋地向前爬着。它盡量想引起那怪物的注意或以這種傲慢來激怒它。但直到11月4日夜間,平靜的海面上依然毫無動靜。

11月5日中午,最後忍耐就要期滿了。過了中午,法拉古将依照許諾将戰艦自太平洋北部駛往東南部。

我們這時的位置是東經136度42分,北緯31度15分,南面200英裏遠處就是日本島。一彎新月穿行在片片烏雲之中。船後海面上留下被犁開的兩道波痕。

我和康塞爾在船間向遠方張望。船員們都爬上高高的纜索繩梯,看着地平線在遠方慢慢變小,變黑。軍官們則手持夜視望遠鏡,在各個變黑的地方仔細觀察着。

“嗨,康塞爾,”我說,“能不能獲得2000美元獎金全靠最後這一晚上了。”

“先生,請不要這樣說話,”康塞爾回答,“我從未考慮過這筆獎金。即使聯邦政府許下10萬美元獎金那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說得好,康塞爾,這真是一次愚蠢的旅行,當時我怎麽頭腦一熱就跳上船來了。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和精力!不然的話,我們半年前就回到巴黎了……”

“回到您的小别墅裏!”康塞爾接過話頭,“在您那個博物館中!我早把您那些生物标本分類完畢了!先生的野物和那些珍禽異獸被放在植物的籠子裏,會引來全城的觀衆參觀!”

“你說得很對,康塞爾,而且,我們也不用被别人嘲笑了!”

我們正說到這裏,突然聽到尼德·蘭高聲喊道:“啊呀!這個家夥就在那兒,正橫在那裏等我們呢!”

2.囚入潛艇

尼德·蘭看得很準确,人們在他的指引下也看到了那個東西:在“林肯号”下方大約370米的地方,好像有光線從海底射出海面。但大家都看出,這絕非一般磷光。海怪就在光下幾米處,發出一種耀眼的無法解釋的光芒,和有些船長所說的一樣。這種不同尋常的光隻能來自某種強大的動力光源。光線覆蓋了一片長長的很大的橢圓形水域,在這個橢圓的中心焦點處,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強烈白光。這種強光任何生物都不可能發出,隻能是某種電光……戰艦上一片驚呼:“呀!快看!它在動!向前去了!又退回來了!它沖我們過來了!”

“鎮靜!”法拉古命令道,“穩住舵,向後退!戰艦迅速逃離光區。”

“林肯号”正要離開,但那怪物卻迅速向我們逼近,比我們快好幾倍。我在恐懼中更多的是驚訝。

那個怪物在戰艦四周繞來繞去,光線始終籠罩着我們。接着它駛出兩三海裏,留下一道燦爛的磷光尾巴,如同一列蒸汽車駛過後冒出的一團團煙霧。突然從遙遠的天邊,這怪物以駭人的力量撞向“林肯号”,但又突然停在離船20英尺處,然後就消失了。一場毀滅性的相撞随時都可能發生。

但我對戰艦的舉動更驚訝。它本應該去進攻怪物,但現在反而被海怪追着逃跑,我從法拉古将軍那張原本冷靜的臉上看到的卻是驚愕。

所有人整夜都沒有睡,一直守在甲闆上觀望。“林肯号”不如怪物速度快,幹脆慢慢向前行駛,而那怪物也保持與我們相同的速度,而且在海浪上嬉戲,似乎很樂意這種比賽。

半夜時分,怪物突然消失了。它逃走了嗎?我們倒不樂意他逃跑,到零點53分時,猛然聽到一種巨大的呼嘯聲。好像水柱被大力壓出時發出的那種聲響。

當時我和法拉古,尼德·蘭都在尾艙樓頂,正全神貫注地盯着那一片黑暗。

“尼德蘭,”法拉古突然問,“你肯定聽到過鲸魚的叫聲嗎?”

“那當然,而且不止一次,先生,但像這種給我送來2000美元的鲸魚叫聲還從來沒聽到過。”

“别擔心,獎金肯定是你的。但現在請問一下,從鲸魚鼻孔噴水時所發出的是這種聲音嗎?”

不錯,先生,但現在這種呼吸卻大了不知多少倍,因此這已經毫無疑問了,我們面對的這個家夥是一條大鲸魚。”尼德·蘭接着說,“等天亮的時候,先生,我就會對它講話。”

“但它恐怕沒有這麽好的耐心來聽你講話。”

“聽不聽就由不得它了!”

淩晨2點左右,在“林肯号”前方5海裏處,那種強光又出現了,而且亮度絲毫未減,盡管這麽遠的距離,而且還有水浪聲,它拍打海水和粗重的呼吸仍清晰地傳過來。

所有人保持戒備和戰鬥狀态一直到天亮。各類捕獵器具都在欄杆邊準備好了。二副把大口徑短炮也裝好了,它能将魚叉打出1英裏,而且長槍裏裝好了爆炸彈。再強大的動物也一旦被擊中必死無疑。尼德·蘭一直在磨他那柄令人膽寒的魚叉。

濃霧壓在海面上,8點鍾還沒散盡,不過在慢慢向四處退去,視野也漸漸擴大了。

“那家夥在船的左後方!”和昨晚一樣,又是尼德·蘭首先發現它。

所有目光都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在後方1.5海裏左右,有一個很長的黑色物體露出水面1米來高,尾巴拍打着海水,攪出一個大大的漩渦。什麽動物的尾巴會有這麽大的力量呢?在它經過的海面上,身後有一行行強大的白色水紋,并且呈現曲狀。

“林肯号”在慢慢貼近它,我大體估計了一下,原來的船長對它體積的報告多少有些誇張,在我看來它最多250英尺長。寬度一時不易估計。但總的來看,這個動物的長、寬、高比例都很協調。

正當我凝視它時,它的鼻孔中噴出兩道水柱,高達40米左右,我由此又根據它的呼吸方式,更加肯定地判斷出它屬于脊椎類動物。

“加快速度,全力追擊!”法拉古終于下達了命令。

“林肯号”的機輪猛地加速,推動它向那怪物沖擊,但那怪物毫不驚慌,戰艦離它隻有半錨鏈了,它依然不潛入水下,隻是有一點兒逃走的樣子,但并不很快,始終保持着這麽遠一段距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3刻鍾,但戰艦始終無法再把距離縮短4米。

法拉古惱羞成怒,他不停地捋着自己的濃須:“加大馬力!加大馬力!”

馬力加大了,機輪轉速達每分鍾43度,蒸汽從活塞口噴出,“林肯号”現在速度已達到了每小時18.5海裏。

但那讨厭家夥的速度也變爲每小時18.5海裏。

戰艦又在這個速度下追了整整一個小時,但還是無法多接近它2米!這真讓美國海軍最快的戰艦感到丢臉。船員們一緻加以聲援——對那海怪報以怒罵。法拉吉則拿着自己的濃須在手指上繞來繞去。

“馬力已經加到最大限度了嗎?”他向輪機長質問。

“是,長官,已經達到最大限度了。”輪機長答道。

“活塞壓力是多少?……”

“6個大氣壓。”

“加到10個!”

“康塞爾,”我對那個誠實的人說,“看到了吧,他們非把‘林肯号’弄炸了不可!”

“林肯号”速度明顯增加了,連桅杆都不斷顫動。濃煙擠出那窄窄的煙囪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現在的速度是多少?”法拉古還有些不滿地問。

“長官,時速19.3海裏。”

“繼續增大火力!”

氣壓表指向10個大氣壓,但那怪物顯然也提速了,因爲它輕易地就達到了時速19.3海裏。

尼德·蘭手持魚叉,嚴陣以待,當那怪物有幾次故意讓戰艦能靠近它時,“快追上了!快追上了!”就聽到尼德·蘭激動地高呼。

但是,當他做出要擲叉姿勢時,那怪物又迅速地離開,他那時速度會達到每小時30海裏。它甚至戲弄似地忽兒繞着“林肯号”轉一圈,這真讓大家難堪!人們的肚子仿佛要氣炸了。

一直追到中午也沒有一點兒迹象表明可以追上它,法拉古決定用更爲解恨的方式:開炮。

他喊道:“誰能擊中這個壞蛋,獎勵500美元!”

一個老炮手,興奮地捋了捋花白胡子,從容而鎮靜地站到炮台上,擺正炮位,仔細瞄了很久,大炮轟地一聲怒吼,所有船員齊聲歡呼。

“打中了!真棒!”但卻沒使它受到多大傷害,炮彈從它身上蹭了一下,落在兩海裏處的海中。

“見鬼了!”老炮手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這惡魔身上一定披着一層6英寸厚的鐵甲!”

“該死的!”法拉古叫道,“追,我們的船隻隻要不爆炸,就絕不罷休!”

“林肯号”這一整天下來,苦苦地追出了至少500海裏,但那怪物卻一點兒疲憊的狀态也看不出。

到夜間11點左右,“林肯号”前方3海裏處又亮起了那怪物發出的強光。但這次它似乎是在睡覺,靜靜地躺在那裏随着海浪起伏。法拉古認爲這是個天賜的良機。

戰艦無聲無息地向前偷偷靠攏,在離那怪物隻有370米時關閉了氣門,隻靠慣性向前滑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現在距那焦點僅剩100英尺了,光亮照得我們頭昏眼花。

我這時正倚在船頭的欄杆上,而尼德·蘭就在我下面,我見他一手抓住桅繩,另一隻手緊握他那把寒森森的魚叉。我們距那一動不動的怪物隻有20英尺了。

突然,我看到他的手臂猛地一揮,魚叉飛了出去。魚叉正中目标,隻聽到一聲如同金屬撞擊發出的響亮聲音。

眼前的電光一下子消失了,突然,兩條大水柱猛地向戰艦甲闆上沖來,把從船頭到船尾的所有人都沖倒了,而且連護桅的繩索都被打斷了。

接着,戰艦被撞得劇烈地一震,我站立不穩,直向大海中墜去。

“救救我!救救我!”我高叫着,向“林肯号”拼命遊去。

但衣服貼在身上,阻礙了我的遊動,使我行動不便。我呼吸困難!正在向下沉去……“救命!”

我絕望地喊了一聲,正要“潛”入水下,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了我,我覺得自己又被托出了水面。

“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就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樣先生就會遊得更從容些。”

一把抓住我的,是最可靠的康塞爾。

“你也被沖下來了!”我說。

“不是。我是自己跳下來的,先生既然在海裏,仆人怎麽能不跟從呢?”

“在我跳下來的時候,”他又說,“我聽到舵手在喊:‘舵和暗輪都被那怪物咬壞了!’我想,可能現在‘林肯号’已失去了操縱。”

“那我們就隻能等死了!”

“有這種可能,”康塞爾依然冷靜,“但我們再堅持幾個小時還沒問題,幾個小時,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很快就幫我把衣服割掉了,我也幫他做了這些。然後我又做了“不少事”——遊啊遊。

戰艦壞了,不能來救我們,所以我們仍未脫離險境。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船能放下小艇來接我們。因此,我們隻能盡力多堅持一段時間,直到小艇到來。我冷靜下來想了一個辦法,能使兩個人不必同時使勁。方法如下:兩人其中一個仰面朝天,兩臂張開,兩腿伸直一動不動地浮着,另一個泅水向前推着走。過會兒再換過來重複這一動作,這樣也許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甚至到天亮。

到淩晨1點鍾左右我就累極了。我的手腳抽筋、僵硬,活動不再自如了。康塞爾隻得獨立支撐着兩個人的擔子。很快,我就聽到他痛苦的喘息聲。

“放開我吧!放開我吧!”我說道。

“放開先生?那不行!”他答道,“除非我先被淹死。”

這時,風吹散了烏雲,月光灑落海面,四邊一片光亮。我發現了“林肯号”,它離我們大約5海裏,但隻是朦朦胧胧一團黑影。但我沒看到一隻小艇!

我想呼叫,但發不出半點兒聲音。康塞爾還勉強可以,他冷靜地呼号着:“救命!救命!”

我們停止劃水,側耳傾聽,雖然我頭腦發漲,耳暈目眩,但還是仿佛聽到有人在回應着康塞爾。

“你聽到了嗎?”我輕聲問。

“是,先生。”

他又發出兩聲呼喊。

不用再懷疑了!真的有人在回答我們!

康塞爾使盡餘力托住我的肩膀,我盡力忍住痙攣的痛苦,他從水面上揮出半個身子,然後疲憊地躺在水面上。

“你看到什麽沒有?”

“看見了……”他說,“我看見……先生别說話了……我們省點兒力氣吧!……”

康塞爾拖着我直向前遊,時而擡頭看看,發出兩聲呼叫。

回答聲更近了,但我越來越聽不到了,我已無力支撐身子了,十指僵硬,嘴唇發抖,冷冷的海水直灌進肚裏。我最後掙紮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但與此同時,我似乎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我下意識地倚在上面,接着,好像有人把我拉出了水面,胸部一下舒暢了,但随即我就幸福地暈了過去……“尼德·蘭,是你?”

“是我,教授。”他回答。

“您還好嗎?先生!”康塞爾詢問道。

“我們在哪兒?”

“在尼德·蘭的2000美元上。”康塞爾難得的幽默,“或稱之爲‘遊動的小島’。”

“真是個小島?”

我精神爲之一振,看到這生物(或物體)有一半沒入水下,現在已成了我們的暫住地。我拿腳感受了一下,顯然這東西堅硬無比,刀槍不入。而絕非有着松軟滑膩肌肉的大型海洋哺乳動物。怪不得連魚叉都被它碰彎了。

毋庸置疑,目前必須承認,這個令整個學術界絞盡腦汁,而使世界所有海員莫名其妙的家夥,不是一個一般的怪物。但這種怪物更令人驚訝,因爲它是人工制造而成的。

即使面對着古怪,最荒誕,甚至是傳說中的怪物,我都不會感到如此驚訝。

一切都很清楚了,我們的确是正在一艘潛水艇的脊背上避難。

“這麽說,肯定有一套動力機器驅動它,裏面還會有人駕駛它。”我說。

“那是自然,”尼德·蘭答道,“但我已在這小島上呆了3個鍾頭了。它仍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如果它隻是這樣行駛在水面上,我倒不用擔心,”他又說,“但它假如突發奇想,要潛到海底去,那我們可就要完蛋了!”

尼德·蘭說的确是實情。因此,當務之急是要想方設法通知裏面的人,那就找個“入口”吧,但鋼闆之間都被一排排螺絲釘嚴密地鉚在一起,簡直連條縫都找不到。

恰好這時月亮又隐去了,周圍又是一團漆黑,看來要想進到其内部,隻好等天亮再想辦法了。

可以這麽說,我們的命運完全操縱在這個潛水艇的船長手中了。

現在對法拉古艦長則不再抱任何幻想了,因爲我們正以12海裏的速度向西行駛。

船到淩晨4點鍾左右則明顯加速了。我們感到一陣目眩神馳。尼德·蘭慌亂中幸運地在鋼闆上摸到一個大環,我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但總算沒被甩出去。

天亮了,濃霧慢慢散盡。我正想認真觀察一下船殼的上層平台,但它卻慢慢地向下沉去。

“喂!你這惡棍!”尼德·蘭邊叫邊踢着鋼闆,“快開門,你這見死不救的家夥!”

不過他的話夾雜在螺旋槳的轉動聲中,顯得很微弱,幸好船很快就停下了。

有一塊兒鋼闆突然被嘩地猛然掀開了。站出來一個人,但這個人“嗷嗷”地怪叫了一聲,随即就縮了進去。

又過了一會兒,上來8個帶着面具的高大漢子,他們無言地站在我們四周,并将我們押到船的内部去了。

裏面很黑,我辨不明方向,隻感覺被很快推入一間屋子,接着,身旁響起尼德·蘭的叫罵聲。

又過了半小時,囚室才被照亮了,剛開始我還不适應這種強光,眼前隻有一片雪白,我知道,這就是那天晚上我見到的強烈電光,我把眼睛閉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睜開,發現艙頂裝着一個透明的半球體,光就是那裏發出來的。

“嗨!終于看清楚了!”尼德·蘭拔刀在手,作好了戰鬥準備。

“不錯,現在能看清楚了,”我答道,“但是,我們的前途卻很黑暗。”

“請先生稍安毋躁。”康塞爾依然像往日一般冷靜。

我打量這間囚室,四面牆壁上看不到門和窗戶,房内隻有一張桌子和五把椅子,安靜得出奇。

又過了不長時間,隻聽到“嘩啦”一聲,一塊兒牆壁向外打開,走來兩個人。

在前面的是一個五短身材,扁寬背厚,顯示出強健的體魄。一顆結實的大腦袋上,生滿了亂蓬蓬的頭發和胡須。面孔上兩點漆光,那自然就是眼睛了,略帶着法國南部普羅文斯省人所特有的氣質。

另一個身高腿長,天庭飽滿,鼻直口方,十指修長,用句常用的說法,叫“通靈相”。特别是他有一雙能穿透一切的冷靜的黑眼睛。

兩個人都戴着水獺皮的帽子,腳穿海豹皮水鞋,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麽料子的,寬松舒暢,一點兒也不妨礙行動。

我敢肯定,身材高大的那位是船長,因爲他打量我們較仔細些,但他沒有出聲。然後向他的同伴交待了幾句,我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但他語言響亮,富有韻味,聲調婉轉多變。

那同伴邊聽邊點頭邊回答。然後他回過頭望着我們,用我們完全聽不懂的話詢問我們的來曆。

我就用法語把我們的經曆講述了一遍,他們聽得很認真,但從那漠然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沒聽懂。我們又用英語、德語和拉丁語把上述内容重複了一遍,結果是兩個字:不懂。

這兩個人又用我們聽不懂的語言讨論了幾句,随後就走了,他們甚至忘了可以用手勢來使我們安心——這是全世界通用的,但他們沒有,關上門就走了。

“真是一群混蛋!”尼德·蘭在發第二十次火了。他也不明白這是何方神聖,講的哪家仙語。

我盡管也急躁,但我能從那個高個首領眼神中,看出那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決非魯莽粗淺之輩。

不久門又開了,進來一個仆人。他送來了全部衣服,但我們不認識這種衣料。

過了一會兒,那個仆人——好像聽不到什麽,又好像不會說話——送進來三份餐具。

“這還差不多,看來這是件好事。”康塞爾說。

“得了吧,”尼德·蘭氣哼哼地說,“在這兒能吃到什麽?也就是些甲魚肝、鲨魚片、海狗排而已!”

“看看再說!”康塞爾答道。

食物被罩在銀蓋子下,全都擺在餐桌上,我們依次入坐。跟我們打交道的是些有教養的人,要不是燈光耀眼,我還真以爲是在利物浦的旅館或在巴黎大酒店裏呢。這裏沒有酒,也沒有面包。但水卻甘甜、清爽。所有吃的肉類食品中,我隻認出了幾種烹調得很好的魚,但那幾盤好吃的菜我卻認不得了。而餐具更是精美别緻。所有的叉子、刀子、匙子、盤子上都刻有這樣一圈格言和字母:MOBILISINMOBILI N

格言的意思是“在行動中行動”。而那個“N”字母,我估計可能是那個神秘船長的姓名開頭一個字母。飯吃飽之後,我們美美地睡了一覺。

不知我們睡了多久,直到一股新鮮的海風把我們吹醒,船内顯然剛剛換了空氣,我們立刻神清氣爽,但肚子卻又不争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我們一面談論着當前的處境,一面等待着開飯。

尼德·蘭進行了各種設想,但都令他惱火,他喉嚨也和肚子一樣咕咕地罵着,神情很是吓人,如同一隻關在籠中的猛獸一般圍着屋子亂轉,不時打出一拳,踢一腳。但這隻能讓他更餓。

仆人還沒來。一向胃口很好的尼德·蘭餓得有些忍不住了,不停地咒罵着。

又過了兩個鍾頭,尼德·蘭就破口大罵,但毫無作用。我甚至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恐怕它早已潛入了海底。這種死一般的沉寂的确有些恐怖。

我們被抛棄在這間屋子裏,無法設想還要呆多長時間,原來見面後對這位船長産生的好印象,都慢慢毀掉了。他們不給我們送飯,在這間小牢房裏讓我們忍受折磨,難道要故意餓死我們?這個可怕的想法纏繞在我的腦海中,我覺得我已被一種極度的恐懼打倒。康塞爾依然很平靜,尼德·蘭則在咆哮。

終于聽到外面有動靜了。有腳步聲傳過來。鎖一響,門打開了,仆人走了進來。

我還來不及動手,尼德·蘭早就沖過去把那個仆人打倒了,然後又掐住了他的脖子。

康塞爾極力想把尼德·蘭的雙手從這個已快昏死過去的仆人脖子上拉開,我也正想上前幫忙。忽然有幾句法語把我釘住了,尼德·蘭松開了雙手。

“安靜一下,尼德·蘭先生,還有你,教授先生,聽我說幾句!”

說話的正是船長。

“各位,我懂得法語、英語、德語和拉丁語。原本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能回答你們,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然後再做打算。你們把經曆講了四遍,内容一樣,這讓我明确了你們的身份,我現在了解到,一次意外的遭遇,使我有幸碰到正出國作科學考察的巴黎博物館的彼埃爾·阿龍納斯教授,教授的仆人康塞爾以及美國海軍‘林肯号’戰艦上的加拿大魚叉王尼德·蘭。”

我點頭承認這些,他的法語說得很好,不帶一點兒土音,而且語意準确、措辭恰當、流暢自然,但這些并不能讓我感覺他就是我的同胞。

他接着說:

“先生們,我直到現在才來拜訪,可能你們會認爲我有些怠慢。但是,在我知道了你們的身份後,我總要認真考慮一下要如何對待你們,我有些爲難。最重要的是我一向都不與人類交往,但你們把我的生活打亂了……”

“這并非是我們故意的。”我說。

“你說不是故意的?”船長提高了嗓音,“難道‘林肯号’千裏迢迢趕到這裏,不是故意的嗎?你們在海面上搜尋追逐我,不是故意的嗎?‘林肯号’炮擊我的船,不是故意的嗎?尼德·蘭用魚叉刺我的船,難道不是故意的嗎?”

我聽得出來,他的話裏隐含着一種憤怒。但對于他這一連串責問,我卻認爲有很充足的理由回答他。

“先生,”我說,“你大概不知道,你已經轟動了整個歐美大陸。由于你的潛水艇的沖撞而引發了各界人士的争論,人們在這些隻有你才能解釋的問題上做出種種設想,直到‘林肯号’在北太平洋上追逐這個潛水艇時,仍把它當成海怪來追殺,因爲隻有把它清除掉才能保障水上交通安全。”

船長嘴角掠過一絲微笑,他語氣平和地問道:“教授先生,你能肯定當你們發現所追擊的不是海怪,而是潛水艇時,會放棄炮擊嗎?”

這的确讓我難以回答,因爲,首先法拉古司令官是不會猶豫的,即使他發現這是潛水艇,他仍會堅決地予以打擊,以消除這海上隐患。

“我遲疑了好長時間,”船長接着說,“我們完全沒必要接待你們,我可以将你們再放到你們曾經避難的船背上,然後像忘記了你們一樣潛入海中,難道我不能這麽做嗎?”

“但這是野蠻人的做法,”我答道,“文明人是不會這麽做的!”

“教授先生,”船長有些激動,“我可不是什麽所謂的文明人,我爲了自己的夢想,同整個人類社會都完全隔絕了,生活在人類社會的道德法規之外,希望你最好别再跟我談這類問題了。”

他的話如此決絕,眼中射出憤怒和羁傲不馴的光芒,在這一瞬間,我感到他肯定有過一段不平常的經曆。他不僅不服從人類社會的法規,而且他還渴望絕對的獨立自主,不願受到絲毫束縛!

在沉默很久之後,船長打破了僵局:“既然上帝讓你們來到這裏,那就住下來吧。我會讓你們自由行動,不過,爲了得到這種相對自由,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現在你們隻要先答應就行。”

“請說,先生,”我回答道,“我想這肯定是一個讓正派人能夠接受的條件。”

“條件很簡單:有時可能發生某種意外,我們隻得把你們關在艙房裏,隻有幾個小時或幾天,我們并不願使用暴力,因此需要你們絕對服從,這隻是不想讓你們看到你們不該看到的,希望你們能夠接受。”

“我們答應你,”我答道,“不過,船長先生,不知您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隻有一個。”

“請講,先生。”

“我想知道,我們得到的是怎樣的自由。”

“手腳行動的自由,用耳聽,用眼看的自由,甚至在船上參觀的自由,當然有時候不行,除此之外與我們一樣。”

“那就是說,我們将再也不能回到祖國和親人、朋友們身邊了?”

“可以這麽說,但這也使你們擺脫了世俗的約束。你們還是把這種約束當作自由,扔了它吧,這不會讓你更難過的!”

“什麽?”尼德·蘭怒道,“讓我們答應以後不會逃走!”

“你不必答應這些,尼德·蘭先生。”船長冷冷地答道。

“船長先生。”我有些按捺不住了,“你不要仗勢欺人,蠻不講理!”

“錯了,教授,你用不着生氣,這不是欺侮,這是寬厚!别忘了你們是我的俘虜,我想把你們送到海底也是舉手之勞,但我仍然收留你們。你們曾攻擊過我,現在你們又看到了誰都不應該看到的秘密,這就是關于我的秘密!難道我把你們留在這裏還過份嗎?”

我們現在知道,船長是讓我答應以後不會逃走!

“這麽說,先生,”我說,“這也無異于是生與死之間的選擇了。”

“不錯。”

随後,他換了一種較平和的語氣說:“我可以保證,教授,在我的船上你肯定不會失望的。你将會遊曆于神奇的世界中,我就要做一輪周遊海底世界了,會經過我曾去過多次的海底,繼續我的研究,屆時,你可以成爲我這次科學研究的同事。那時,你将接觸到新元素組成的世界,會看到除了我之外誰都沒見過的東西,地球将把它最後的秘密呈現給你。你将不虛此行。”

這番話的确把我打動了,我将自由的神聖向下降了降,然後回答他說:“先生,盡管你已經與人類社會斷絕了往來,但我想你還沒有失去人的情感,我們作爲遇難者被你好心收留了。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對我而言,假如因爲科學的原因使我忘掉自由的話,我會承認,這次與你同行将是對我最大的補償。”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我又說,因爲他正要離開,“我怎麽稱呼你呢?”

“教授先生,”他回答道,“你就叫我尼摩船長吧,你和你的同伴同我諾第斯号上的乘客一樣。”

尼摩船長向外面喊了一聲,進來一個仆人,船長用我們不懂的奇怪語言交待了一句,然後他對尼德·蘭和康塞爾說:“你們的房間裏已經準備好了飯菜,請跟這個人走。”等他們走後他又對我說:“現在,教授先生,我們的午餐也準備好了,跟我來。”

3.神奇的艙

在一個裝飾典雅的餐廳裏,我和尼摩船長一起用餐,吃過後他平靜地對我說:“教授,假如你現在有興趣參觀一下我們的船,我正好有空爲你做向導。”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說心裏話,這東西帶給我這麽多的困惑和麻煩,了解他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我們走到餐廳後面,穿過兩扇門進入一間與餐廳大小相當的房間。四面的牆壁被高大的檀木嵌鋼絲書架遮住了,書架上每一層都擺滿了裝璜講究的書籍,書架前面是一圈栗色獸皮包裹着的沙發。房子中間有一張大桌子,上面也堆着雜志、筆記本和報紙,四個半透明磨砂玻璃球鑲嵌在天花闆上,正發出柔和的光,使這個雅緻的圖書室顯得更加溫馨。

使我吃驚的是,還有我的兩本書被放在書架顯眼位置上。可能正是因爲這兩本書船長才對我這麽友好。

“尼摩船長,”我對他說,他舒适地坐在沙發上,“你的圖書室足以與地上的宮廷相媲美。”

“但是,教授,難道陸地上有比這兒更隐蔽更安靜的地方嗎?”尼摩船長說,“在巴黎自然博物館,您的工作室會爲您提供如此安全靜谧的環境嗎?”

“不會,船長,而且我那工作室與這兒相比,還顯得有些寒酸。這圖書館恐怕有6000多冊……”

“共有12000冊,教授先生,這是我了解陸地的途徑。我的諾第留斯号下水那天起,就完全與世隔絕了。在那一天,我買了最後一套書,最後一本雜志,和最後幾份日報。我從那時就意識到,人類不會再有什麽思想和著作了。教授,這些書你可以任意挑選來看。”

“多謝,船長,”我說,“我肯定會在這科學室中發現不少财富。”

走出圖書室,迎面走進一扇門,裏面竟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客廳。

我剛走進屋内,就張大了嘴贊歎不已。這哪裏是客廳,分明是一家博物館,大自然的所有奇珍異寶齊聚于此,在柔和的光線照射下,置身其間,恍若隔世。

客廳是一個10米長,6米寬的長方形,四面牆上挂着和貼着許多世界名畫和壁毯。畫與畫之間用明亮的武器藝術品隔開。這一切都向我說明,它們的主人還是一個博學多識的藝術家。

尼摩船長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怎麽想,他淡淡地說:“我隻是個業餘愛好者而已。”

“還是音樂愛好者?”我指着房間一邊大鋼琴上一些音樂家的樂譜說。

“噢!這隻是一些永久的記憶。”

他說了這句話,就無言地倚在雕花桌子一角,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不忍心去打擾他,于是繼續觀賞這間房子裏的奇珍異寶。

除了那些藝術品,自然界的各種珍品也擺放在顯著位置。它們主要包括各種植物、貝殼,以及其他海産品,無疑這都是尼摩船長親自收集的。大廳中央有一個電照明的噴泉,水被噴起落回由一片大貝殼做成的水池中。這個最大的無頭軟體動物的殼,周邊大概有6米長,上面還鑲着精美的花紋。

在這噴泉的周圍,在鑲着銅邊的玻璃櫃内,一些最珍貴的海洋動物被分門别類貼上了标簽,任何一個生物學家看到它們,肯定會昏厥過去,因此,我當時内心的狂喜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這些收藏價值很大的稀世珍品,我不禁納悶,他哪來這麽多錢呢?這時,我的思緒被他打斷了:“你已經看到這些貝殼了,教授,我相信它們會讓每一位博物學家跌破眼鏡,但它們對我卻有更大魅力,因爲我是用自己的雙手親自把它們收集起來的,而且沒有哪個海洋的角落能躲過我的搜尋。”

“我能理解,船長,理解你在這些财富中漫步是多大的快樂。你屬于自己收集珍寶的異人。歐洲沒有一所像你收藏的這樣的海洋生物博物館。我固然要贊美這些珍寶,但我又拿什麽來贊美裝載着它們的這隻寶船!我并不是想探查你的秘密,但我必須承認,諾第留斯号的發動機馬力,它的機動裝置,以及它的強大能源,所有這些都将我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

“教授先生,”尼摩船長答道,“我早就說過你在船上是自由的,所以,你可以參觀諾第留斯号的所有地方,而且我樂意做你的向導。”

“我不知該怎樣感謝你,船長,但我不能濫用你的好意,任意詢問,我隻想知道,這些物理裝置是幹什麽用的……”

“教授,首先還是過去看看我爲你留出的房間,我想讓你知道你在諾第留斯号上會受到怎樣的禮遇。别的事我們還有很多的機會說它們。”

我跟着他穿過客廳的一個角落,進入船上的一個走廊。他領着我走向船頭,我走進的不僅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個漂亮房間,裏面有床、梳洗台和其他許多家具。

“你們的房間和我的房間緊挨着,”他對我說,“我的房間跟我們剛才去過的客廳相連,還行吧?”

“非常感謝!”

我随船長走進他的房間,裏面卻十分簡樸,隻有一張鐵床,一個辦公台和簡單生活用具,好像隐居者的住所一樣。

尼摩船長示意我坐在椅子上。

“教授,剛才你問的問題,其實就是船上最重要的問題,即它的能源問題,”他指着那些挂在牆壁上的儀器說,“這些儀器是諾第留斯号所必不可少的,我房間和客廳裏各有一套,我看到它,就能知道我在海洋中的确切位置和實際方向。”

“航海家們常用的也是這些儀器,”我答道,“我也知道它們的用途,不過另外這幾種儀器,必定是爲諾第留斯号特備的。比方這個表盤,上面的針能轉動,這是不是流體壓力計?”

“一點兒不錯,它與海水相通,能告訴我海水的壓力,所以,我就能知道我們所處的深度。”

“那些新型測驗器又幹什麽用?”

“向我指出海底各個水層溫度,叫做溫度測驗器。”

“另外那些我就猜不出其用途了。”

“教授,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不妨給你介紹一下,”尼摩船長說,我們的能源用途很廣。船長所有生活、行動都得靠它,它方便、強大、安全,能爲我提供光和熱,以及機械動力,這種能源就是電。”

“電!”我大吃一驚。

“不錯,教授。”

“不過,船長,當今世界見到的那些電不可能産生這麽大的動力?”

“是的,教授,”他答道,“但我的電不是普通的電,我對你隻能說這些。”

“船長,我不是想追查你,隻是對此效果很意外。有一個問題是我最納悶的,如果你不願回答,我也不會怪你,用來産生電的物質早晚會用完的,比方鋅吧,你也說過你與陸地已經沒有聯系了,那電用完後又将如何補充呢?”

“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船長答道,“我産生電力的原料全都來自大海本身。”

“來自大海?”

“正是,先生,我有很多方法,不用去分解鈉,不需用本生電池,直接用煤。”

“陸地煤?”我重點指出。

“不,是海底的。”

“你在海底采煤?”

“教授,以後我怎麽采煤你會看到的,隻要耐心等待,不過我向你重申一下,我所需要的一切都取自海洋:用海洋來産生電,爲諾第留斯号提供光、熱和動力,總之,電是諾第留斯号的生命。”

原來,他們利用煤産生電及動力,電又創造了諾第留斯号的神奇。各種儀器将船上各個環節通過電來連成一個統一的和諧整體。

尼摩船長領着我繼續參觀。我們在通向平台的梯房走過,看到康塞爾和尼德·蘭正在旁邊一間小艙房内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廚房同樣用電氣來烹調。爐子下面接着電線,電阻絲上方是導熱均勻的金屬片。使各處的溫度分配非常協調,用電把蒸餾器加熱産生清潔的飲用水。廚房的隔壁是一個幹淨舒适的浴室,水龍頭内水的溫度可以任意調節。

與廚房相連的是船員工作室,它有5米長。工作室與機房間用第四道防水闆隔開。我走進機房,裏面裝置着各式各樣的機器。

整個機房長約20米,燈光明亮。裏面順理成章地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用以生産電力,另一部分則是利用電力的機器。

我饒有興趣地觀察着這些奇妙的裝置。

“請看,”尼摩船長說,“利用來産生電的原理,雖然裝置簡易,但電力強大,電傳到那邊,使巨大的電磁鐵驅動那些杠杆和齒輪,使推進器輪轉動,船就開始行駛了。”

“那船的最大速度能達多少呢?”

“大概每小時50海裏吧。”

但這又有一個令人費解的難題,電是如何産生這麽大的能量的呢?這種巨大的能量又從何而來呢?它是來自于一種新型的變壓器産生的高壓電呢,還是利用一種能無限加強轉動的特殊杠杆結構産生的呢?

“船長,能告訴我一些關于駕駛方面的問題嗎?”

“這很簡單,教授,當它在水平方向行駛時,隻需連通的舵就能做到。在船尾還有一個寬大的副舵,用一個滑輪操縱。當要使它在水中上升、下降時,利用裝在船兩側标線中央的兩個縱斜機闆,它們能任意調節其位置,在船内部用動力強大的杠杆來操縱它們。當船水平行駛時,機闆與船身平行,當機闆的位置傾斜時,船就會在推進器作用下,沿着這個角向上浮或向下降,另外,如果我想升得快些,我就加大推進器力度,能使諾第留斯号在水的壓力下直線上升。

“太棒了!船長,”我叫道,“不過,舵手在水下能看到你發号施令嗎?”

“舵手在船頂部的一個特殊舵裏,船舵上裝有各種凹凸玻璃,能讓他像站在鏡前一樣看清航路。”

“但我想知道在黑暗的海底,怎能……”

“在舵手的船舵後面,有一個強光探照燈,可以照亮周圍半英裏的水域。”

這就解釋了讓科學家們困惑的那種磷光現象了!

“啊,船長!”我發自内心地感歎道,“你的諾弟留斯号真是一艘不同尋常的船!”

“是的,教授,”尼摩船長動情地回答,“我愛它,好像它就是我的親生兒子一樣!你們的船在大海中常會感到危險,但在諾第留斯号上就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但是,這艘偉大的船是怎樣被你秘密建造而成的呢?”

“教授先生,船的每一個部分都是從全世界的不同地方,按一個匿名地址寄給我的。我們在大海中的一個荒島上建了一個車間。在那裏,我的工人們,更确切說是我的同伴們,在我的指導下,與我一起完成了諾第留斯号。裝配完成後,我就燒掉了我們在這島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不過,這船必定耗資巨大。”

“包括所有設備,大約價值四五百萬法郎吧。”

“這麽說,你一定是個很富有的人了?”

“絕對富有,先生,我可以很輕松地償還法國的幾十億債務!”

我吃驚地緊緊盯着這位告訴我這些事情的怪人,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4.海底狩獵

在足足睡了12個小時之後,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了,康塞爾走進來,像往常一樣習慣地問我:“先生睡得怎麽樣?”并開始服侍我,他沒有叫醒尼德·蘭,因爲他不想做什麽,隻想幹一件大事——睡“大”覺。

尼摩船長自從昨天和我談了那些之後就不再露面了,但我希望能很快見到他。

但接連過去好幾天了,船長仍沒有出現。我随意在客廳裏看書,而尼德·蘭和康塞爾則整天陪着我。他們也對船長莫名奇妙的回避表示驚訝。難道這個怪人物生病了?還是他要對我們采取什麽别的手段?

但是,我們的自由一直沒受到限制,而且吃得依舊很講究。每天清晨,當諾第留斯号到海面上去換氣時,我能登到平台上去,自由地沐浴着海風,觀看壯觀的海上日出。

一連5天就這樣過去了,一切如故,我也放棄了再見到尼摩船長的希望。但11月16日那天,當康塞爾和尼德·蘭陪我回到我房中時,卻發現桌上躺着一封信。

信的内容言簡意赅,尼摩船長邀請我們明天早晨去克利斯波島打獵。

“打獵!”尼德·蘭興奮地叫起來。

“在克利斯波島森林!”康塞爾補充道。

尼摩船長說過他厭惡陸地和島嶼,現在卻來邀請我們去森林打獵,他真讓人無法琢磨,但我仍滿心歡喜:“我們看一下地圖,這個克利斯島是個什麽地方。”

我打開平面地圖,這個島位于西經176度50分,北緯32度40分,它因1801年由克利斯波船長發現而得名。

“小島位于太平洋北部一隅,”我對他們說,“這無疑是座荒島。”

第二天一覺醒來,可以發現諾第留斯号已經停下了。

船長已經在客廳中等候了。

“你好,船長,既然你完全與陸地隔絕了,又怎麽會去克利斯島上的森林呢?”

“教授先生,”他答道,“我這座森林不用太陽光照射,也不需要它的溫暖。而且也找不到什麽獅子、老虎、豹子等任何四足野獸,林中的一切都是爲我而生長的。它并非是陸地的森林,而是海底的森林。”

“海底森林!”

“不是嗎,教授。”

“你邀請我去海底森林?”

“是的。”

“走着去嗎?”

“走着去,而且不會弄濕你的腳。”

“帶槍嗎?”

“帶槍。”

我想,他一定是大腦出毛病了,這個人是不是瘋子呢?

這種疑問明顯地寫在我的臉上,但尼摩船長并沒多說,隻是帶着我就走。我們走進餐廳,早餐早就準備好了。

“教授,”船長說,“我們邊吃邊談好嗎。雖然帶你去林中漫步,但我卻不能保證能在那兒找到飯店,因此我勸你多吃些,我們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來吃午飯。”

我于是就像很遲才能回來吃午飯一樣在早餐時吃得很飽。

開始時,尼摩船長也隻陪着我吃,吃過後他才說:“教授先生,希望你能耐心聽完,然後再看我是不是真的發瘋了或大腦出了毛病。”

“我在聽,船長。”

“我們都知道,教授,隻要有充足的可供呼吸的空氣,人照樣可以在水底下生活。”

“你是說潛水設備?”我問道。

“是,不過,如果帶着這套設備,人并不自由。因爲要用一條輸送空氣的膠皮管把他與氣泵相連,那就如同一條拴住的鎖鏈,假如我們也是這樣被拴在諾第留斯号上,那我們就不會走得很遠。”

“那麽,又有什麽方法可以自由行動呢?”我問。

“用一下你的兩個法國同胞發明的裝置,我隻是做了一些改進,可以讓一個人在新的生理壓力條件下,不會遭受身體傷害而進行水下探險。它由一個厚鋼闆制作的密封瓶構成,裏面我儲存了50個大氣壓的空氣,這個瓶子用帶子綁在人的背後,就像士兵的背包,瓶的頂部有一個鋼盒,在吹風機的操作下,盒内的空氣在一定壓力下釋放出來。原來的設備中兩個橡皮管從鋼蓋通到套住嘴和鼻子的面罩裏,一個用來吸進新鮮空氣,另一個用來呼氣,兩條膠皮管的開關由人用舌頭來控制。不過,我要在海底相當大的壓力下走動,所以我必須将我的頭封在一個銅球裏,就像潛水員那樣,這個銅制頭盔将吸氣管和呼氣管連在一起。”

“不錯,船長,但是你攜帶的空氣一定會很快用完的。”

“你錯了,教授先生,諾第留斯号上的氣泵會讓我在相當大的壓力下儲存空氣,因此,我可以在瓶内裝入足夠使用960個小時的空氣。”

“那麽,船長,你怎樣照亮海底的路呢?”

“用蘭可夫燈,探照燈就挂在腰帶上,電來源于海水中含量最多的氯化鈉。”

“但不是那種用于火藥的槍。”

“那麽,是氣槍嗎?”

“當然。我總不會在船上制火藥吧,我利用高壓下的空氣代替火藥,這種高壓空氣可由諾第留斯号大量供給。”

“但是,我認爲,在這種半明半暗的地方,和比空氣密度大得多的海水中,子彈不可能射出很遠,而且也不會有什麽殺傷力吧?”

“先生,這種槍的每一擊都是緻命的,隻要動物被擊中,不管傷勢有多輕,它也會如同遭到雷擊一樣,倒下而死!”

“爲什麽?”

“因爲這種炮射出的不是一般的子彈,而是由一位奧地利化學家發明的小玻璃彈丸,我儲備了大量的這種玻璃彈。它上面都有鋼套,并且用鉛加重,于是它就成了空氣瓶,裏面帶有高壓電。”

“我再沒什麽要問的了。”我站起身來,“無論你到哪兒去,我都會舍命陪君子。”

尼摩船長領我向船尾走去,當經過尼德·蘭和康塞爾的艙房門前,我招呼他們同去。

很快,我們走進了機房旁邊的一個房間,裏面有很多套潛水服。

尼德·蘭很讨厭穿這種潛水服,他表示抗議。

“忘了告訴你,”我對他說,“船長所說的克利斯波島的森林可是指的海底森林。”

“是嘛!”尼德·蘭因爲吃不上鮮肉而大失所望,“教授先生,你難道也要鑽到這皮套子裏去嗎?”

“那當然,尼德·蘭。”

“你願意穿你就穿吧,先生,”尼德·蘭聳了聳肩膀,“我可不願意鑽進套子裏去,除非有人拿刀逼着我。”

“沒人會逼你,尼德·蘭先生。”尼摩船長答道。

“你難道也去幹傻事,康塞爾?”尼德·蘭想盡量發展一個同盟軍。

“先生去哪裏,我就跟着去哪裏。”康塞爾忠誠的答道。

在船長的吩咐下,兩個船員過來幫我和康塞爾穿上潛水衣,衣服用橡膠制成,密不透水,沉甸甸的,胸前有兩塊兒鋼闆,可以承受強大的壓力,使人體免受損傷又能呼吸順暢,如同又軟又結實的甲胃一般。

我們一行共有四人:尼摩船長,他的一個同伴(一個身強力壯的大力士),康塞爾和我,現在都把潛水服穿好了,隻差沒套銅頭盔了。

在此以前,我對船長說我打算看一看我們的獵槍。有個船員遞給我一支槍,其實這種槍很簡單。鋼闆制成的槍托,内部有很大的空間,用以儲存壓縮空氣,槍膛内有活塞,扣動闆機,能把空氣壓入槍膛,槍托一側是個彈盒,内盛二十粒子彈,子彈能通過彈簧自動彈入槍膛,當第一粒子彈射出時,第二粒會立即填補,因此能夠連發。

“船長,”我說,“這支槍真不錯,我很想親手試一下,但我們如何到海底去呢?”

“教授,諾第留斯号現在已是懸浮在水下10米處,隻等我們出發了。”

“我們将如何出去?”

“很快你就會明白。”

尼摩船長随即把頭盔罩到頭上。康塞爾和我也照他那樣做了。身後傳來尼德·蘭陰陽怪氣地說“打獵愉快啊!”

接着我們把探照燈挂在腰間,獵槍拿在手中。雖然說出發,但實際上,穿上這身沉重的盔甲,鉛塊做的鞋底牢牢地紮在甲闆上,想挪動一下腳步都很艱難。

這時,有人把我們擡進與更衣室相連的一間小房子裏,我聽到身後一聲沉重的門響,房内立刻變得漆黑。

幾分鍾後,耳邊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嘯。我似乎感到從腳底一直涼到胸膛。顯然是海水把我們淹沒了,很快屋内的海水就滿了,腳下的地闆突然打開,眼前又看到了光線,我們向海底沉落并很快雙腳着地了。

尼摩船長打頭,他的同伴則斷後,中間是緊挨在一起的康塞爾和我。似乎我們在通過金屬殼交談,其實是自己與自己說話。衣服、鞋底和氧氣瓶都變輕了,連頭上的銅球也像沒那麽厚了。我的腦袋可以像我的思維一樣在這個球内轉動自如,而且四肢也活動自如了。

陽光能透射到水下50英尺,這的确讓我驚訝。太陽光可以照亮方圓百米之外,水下的天空更是藍得出奇。由近及遠依次變深,最終陰入黑暗之中。可以說,我發覺周圍與空氣沒什麽兩樣,盡管密度大了些,但透明度還是蠻好的,而且能看到頭頂那寂靜的海面。

我們走在沙灘上——海底的沙灘,切記。在這地毯上,如反光鏡般反射出太陽光彩奪人的光亮。而且可以由此産生強烈的輻射,把附近的水層都照亮了。

我們在這層亮沙上走了将近一刻鍾,原來這是一層貝殼的粉末。諾第留斯号如同暗礁般在身後隐去了,不過依然可以看到它的探照燈發出的強光,以便指示我們在黑天時能順利返回船上。

又走了一會兒,遠方出現一些隐隐約約的東西,其形狀越來越清晰了。我能看出這是美麗的海底斜坡,石上有五彩缤紛的植物及動物,我一下子就被這種美麗吸引住了。

現在正是上午10點,太陽光通過折射,更加傾斜地穿入水底,而海底的花、石、植物、貝殼等上面,被如同三棱拆開一樣的太陽光呈光譜狀排列出七種顔色。整個海底世界被染得如同豔麗多姿的萬花筒一般。

康塞爾的驚奇猶勝于我,他身處這絢麗的美景中,正将眼前觀賞到的這些各種各樣的植物動物和軟體動物不停地分類、分類、再分類。

遊覽在繼續,成群結隊的管狀水母從我們頭頂飛過,天藍色的胡須随波飄搖。另有一種月形水母,撐着它那乳白色或玫瑰紅的傘在漫步,黑暗中還有半球形水母提着燈籠,在前面爲我們引路!

我們一直走出0.25海裏,眼前也不斷有珍品出現。尼摩船長招手示意我們跟上。很快,腳下的沙灘變成了一片膠黏的泥地,其構成主要是矽土或石灰貝殼。随後我們從一段海藻上走過,它們有很強的繁殖力,而且不易被海水沖走。又像厚厚的草坪,踩上去軟綿綿的,簡直如同人工織成的最精美的地毯一樣。水中向上直立着的長長海帶,有球形的,有管狀的……我看到與海面最貼近的是一層海草,呈現青綠色,再稍向下是紅色的海草,而黑色或紫色的則在最底層,是海底花園和草地。

我們從船内走出來已經一個多鍾頭了,我發現太陽光直射下來,說明正是中午了。陽光不再發生折射了,顔色也不再那麽多分散,我們默默前行,響亮的腳步聲震得我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我們順着一條斜坡向下走,光線越來越暗,在百米深度時,其實外面水的壓力已經很大了。但我們卻沒有感到痛苦,這是潛水衣的功勞。這樣走了兩個小時,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到了300英尺的深度,太陽光已經很微弱了。但我們還能借此看清前面的路。蘭可夫燈暫時還用不着。

這時,尼摩船長站住向我招手,等我走到他跟前時,他把前方不遠處的陰影地帶指給我看。我依稀可以看到一團團的物體,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

這的确是一片罕見的大森林,林間空地上基本沒長什麽草,到處都是參天木本植物,樹枝和所有長草都一律筆直向上。那些沒有枝杈、沒有樹葉的細條也像旗杆似地直立着。海帶水藤等也在海水的密度作用下,固執地成了一條條垂直線,在各種溫帶樹木般高大的灌木叢中,長滿了各種花朵般的珊瑚。一群群繩魚如同麻雀般在林間嬉戲,腳下一群蠢蟲魚,就像鹌鹑似的絆來絆去。一點鍾左右,船長示意我們休息一下,于是我們躺倒在一個海草傘蓋下。

在這段時間内,我休息得很好,無法交談是唯一的遺憾。我将銅球貼在康塞爾的銅球上,看到他一張興奮的臉,腦袋表情牽動出各種鬼臉在裏面轉來轉去,非常滑稽。

盡管已走了四個小時,我卻一點兒都不感覺餓,隻是像所有潛過水的人一樣,感到一種難以抑制的昏睡欲,而我後來去看尼摩船長和他那大力神同伴時,卻發現人家早已進入夢鄉了。

我也趕緊像他那樣做。當我再次醒來時,一睜眼就不得不毛骨悚然。因爲我突然發現眼前幾步遠處,有一隻一米多高的海蜘蛛正對我冷眼旁觀,并随時想襲擊我。我捅了捅另外三個人,并把那個可怕的家夥指給他們看,尼摩船長的同伴舉起槍托,一下就把那個讨厭的怪物打死了。

這時,我有些想返回船上去的意思,但尼摩船長卻沒做這種手勢,他繼續領我們向下走去。

地勢逐漸變得陡峭起來,将我們送入了海底深處,這時大約快三點了,我們來到一座峭壁間狹小的山谷中,這時已到了150米的深海底,周圍一團漆黑,幾乎看不到十步以外,因此我隻能摸索着向前走。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強烈的白光,原來尼摩船長已把蘭可夫燈打開了,他的同伴也打開了,康塞爾和我也向他們學習,燈終于亮了,周圍25米内都被四盞燈照亮了。

那些黑暗中的海底居民興緻勃勃地聚集着來看燈光,但它們不敢靠得太近,總是準确地保持在獵人力量的範圍外。尼摩船長曾有幾次站住,舉槍瞄準,但過了一會兒他又放下槍,繼續前行。

在4點鍾左右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道高聳的石牆和一大堆亂石群。前面就是陸地了,這是克利斯波島的邊緣。

尼摩船長停步站住,并示意我們也站住。他不願越過這界限走上他不願涉足的陸地,于是這次新奇驚人的旅行結束了。

現在我們開始返回,仍然是尼摩船長在前面帶隊,他總是自信地向前走,但我能感覺我們并非沿原路返回。這次走了一條很陡很難走的新路,但自然也就更易接近海面。我們慢慢走,也是爲了防止速度過快而引起我們身體上的嚴重損害。不過光線還是很快出現了,估計太陽可能要落山了!

我們走在10米的深處,身旁圍着一大群各種各樣的小魚,船長突然站住并迅速把槍托起來,他瞄準叢林中一個正怡然散步的動物,一聲槍響,它應聲倒了下去。

原來是一頭漂亮的水獺,足有一米半長。它那深褐色的表皮,銀白色的肚子,都可制成精美的皮筒。這是俄國和中國市場很難得的皮貨,估計其價值不會少于2000法郎!

船長的同伴上前撿起水獺,将它搭在肩上,我們接着前進。

我們在一片廣闊的細沙平原上一直走了一小時,有時海面就在頭頂不足兩米處,可以看到我們的倒影,腳向着天空。

這時,一次獵殺真令我敲着銅盔叫絕,一隻大鳥在海面幾米高處,船長舉槍就射,大鳥直撲下來,跌到這位優秀獵人伸出的手中。

我們又向前走了兩個小時,進而輕松地走在細沙平原上。歸來艱難地走在苔藓叢中。我終于看到有一道光線在前方半裏左右黑黑的海水裏發光。那肯定是諾第留斯号了!再有20分鍾……我正想着,卻發現前面20步左右的尼摩船長突然回身向我撲來,我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而康塞爾也遭到了大力神的襲擊。但我發現船長按倒我之後自己也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幸虧我沒有亂動,因爲我擡頭一看,有一團巨大的磷光猛地沖了過來。原來我們遇到了可怕的鲨魚,它們厲害的鋼牙足以把我嚼成肉醬!我沒來得及問康塞爾是否也将它們準确分類了,但我血管中的血液肯定停止了流動。

但這殘暴的家夥眼神不濟,并沒有搜出海草下面的四肢高級肉罐頭,卻自以爲是地揚長而去了。

我們終于在半個小時後回到了諾第留斯号,從地闆下爬上去,尼摩船長等所有人都進去後,就用手按了一下電鈕,地闆合上了,然後抽水機開始運轉。我覺得身邊的水慢慢降了下去,房内的水一會兒就排盡了。裏面的門又打開了,我們脫下潛水服,正等在我房中的尼德·蘭隻聽到一聲“好朋友,你應該感到遺憾!”然後響起了我響亮的鼾聲。

5.意外觸礁

諾第留斯号于11月26日淩晨3點在西經172度越過了北回歸線,第二天,夏威夷群島已隐約可見了,到現在爲止,我們已經駛出了4860海裏!

現在的船向依然是東南方。12月1日,在西經142度穿過赤道,4日,在經過快速的順利行駛後,遠遠看到了馬貴斯群島,西經139度32分,南緯8度57分的奴加衣瓦島的馬丁尖岬,它是法屬馬貴斯群島中地位最高的一個。那山嶺上覆蓋着茂密的叢林,不過尼摩船長并不想靠近它。

這些美麗的富有詩意的島嶼漸漸遠去了,自12月11日一個星期駛出了4000海裏。這期間我與尼摩船長談話的機會很少。大部分時間是在客廳裏讀書,或者欣賞窗外的海底世界。隔着客廳牆壁上打開的厚厚玻璃,每天都覺得受益匪淺。

海洋向我呈現出層出不窮的各種神奇景觀,有時會搞得人眼花缭亂。

有一天,我正捧着一本書讀得津津有味,那是讓·馬西所著的一本極富情趣的《胃的奴仆》,突然康塞爾的喊聲打斷了我!

“先生能到這兒來一下嗎?”他用一種驚異的聲調說。

“是什麽,康塞爾?”

“還是請先生自己來看吧。”

在電燈照射下,有一團巨大的、靜止不動的黑乎乎的東西懸浮在海水中。我認真地觀察着,努力想分辨它是不是鞭種鲸類,但是,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的腦海,我驚叫道:“是一艘船!”

“不錯,”尼德·蘭答道,“是一艘沉船的殘骸。”

那的确是一艘沉船,船上已經斷了的桅繩還系在鏈上,船體看來還很完整。看來這次事故就在幾小時之前,船向左側斜躺着,可以看到幾具屍體拴在繩索上,還可以看到他們臨死前的掙紮,保持着生命最後的動作。裏面竟有一個婦女和一個小孩,她曾想把孩子舉向頭頂,那可憐小家夥的手臂還緊緊地摟着媽媽的脖子,婦人絕望的臉上刻畫出生之渴望與死之恐懼交織而成的神情。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沒有想到在這大洋底部,有那麽旺盛的生命,也有這麽悲慘的幽靈,在它廣闊的胸懷中,凝聚着那麽多的苦痛與歡樂,包容着萬物生靈的愛與恨。

在後來,我們又能看到了其他遇難的船隻,那一幕幕慘劇,一場場惡夢,在我沉悶的航行中增添了凝重。

我在12月11日又遠遠看到了帕摩圖群島,它延伸在西經125度30分至151度30分之間,南北縱橫于南緯13度30分到20度50分之間,自度西島跨至拉查島,東南伸向北,起伏綿延在海面上達5000海裏。把它扯平了,面積是370平方裏,内含60個小群島,其中有不支屬甘比爾群島,全是法國國旗下的珊瑚島。地面由于珊瑚的堆積而緩慢但不間斷地升高。所以,這些小島終有一天會被連成一個整體,日久天長,就會有一個新大陸自新西蘭到馬貴斯群島,那可能是新人類的第五大洲。

有一天,我把新大陸的構成理論講給尼摩船長聽,他隻是冷冷地答道:“地球上現在并不缺少新大陸,而是缺少新人類!”

我們的航向是克列蒙端尼島,這個島在群島中最特别。我在那兒可以研究這個太平洋中的小島是如何由石珊瑚建成的,我發現,石珊瑚不能與普通珊瑚相混淆,它由一種裹着一層石灰石的纖維組成,可根據其構造不同将其分爲五類。這些組成珊瑚的細小微生物,成百萬地生活在石珊瑚的細胞之中。這些石珊瑚堆積起來,形成岩石、礁石和島嶼。有時它們還會形成一個圓環,組成一個環礁湖的洞。其邊緣的缺口與大海相通。有時會形成高高的、陡峭的礁石,有時則形成一道礁石屏障,跟一堵高聳的石牆一樣。

沿着克到蒙瑞尼島航行了幾百米,我驚歎不已地打量着這些微型工作者們建成的“大廈”。這些大廈的牆壁主要是幹孔珊瑚,濱珊瑚、星狀珊瑚等造礁高手的傑作。這些珊瑚蟲主要生長在動蕩的海水表層,所以它們的工程是從“空中樓閣”開始,向下建起,上層“地基”帶着分泌物向下層伸展。

“先生,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建起這面巨大的牆垣?”康塞爾問。

“科學計算,每個世紀才長出1/8寸的厚度,也就是100年左右!”

他聽了非常吃驚。

“那這牆看來大概有1000多英尺,那肯定要花……”

“1920000年,康塞爾。”這個樸實的康塞爾可真是張大了口許久合不攏了。

當諾第留斯号回到海面,我能夠辨認出覆着低矮灌木的克列蒙端尼島的整個發展曆程,島上的珊瑚石明顯地被暴風雨侵蝕,成爲了肥沃的土壤,接着可能有可可果的種子被海浪沖到這片未來的海灘上,在這裏發芽紮根,漸漸成爲大樹和樹林,阻止水的蒸發。于是逐漸形成了溪流,慢慢地,植物有了生長的土地。一些小生物、爬蟲、昆蟲随着大風從鄰近島嶼刮過來,海龜也來這裏産卵,鳥兒在樹上築巢,動物于是繁衍起來。最後,這片青翠、肥沃的土地也吸引了人類,來到這個島上。這就是這些微小動物們建造島嶼的過程。

傍晚,當克列蒙端尼島融入遠方的夜色中時,諾第留斯号的航向改變了。在西經135度處跨過南回歸線後,船又改向西北偏西,向着回歸線區駛去。當它在東加塔布群島和航海家群島間穿過時,測程儀上表明已航行了9720海裏。

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到尼摩船長了。這天早晨他走進客廳,跟往日一樣,仿佛剛離開我們隻有5分鍾。

我正忙着在地圖上尋找諾第留斯号多變的航向。他修長的手指按在一個點上,說:“萬尼科羅。”

萬尼科羅是一個神奇的名字,那是拉·白魯斯探險沉沒的地方。我當即站起身來。

“諾第留斯号将把我們帶向萬尼科羅去嗎?”

“是的,教授。”

“那麽,我将可以看到羅盤号和渾天儀号兩艘船觸礁沉沒的地方嗎?”

“隻要你願意,教授。”

“那我們何時到達?”

“已經到了,教授。”

我爬上平台,急切地掃視着天際。尼摩船長也随後上了平台。

在東北方向有兩個高低不一樣的火山島,周圍環繞着40海裏的珊瑚礁,萬尼科羅群島就在眼前了。

這時,尼摩船長問我對拉·白魯斯的失事知道多少。我說:“也就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那些,船長。”

“你能告訴我每個人都知道些什麽嗎?”他帶着一點兒挖苦的味道問。

我告訴他這事件的大體情況後,他說:“那麽,這些遇難者建造的第三條船是在哪裏失蹤的呢?恐怕人們不會知道吧?”

“是的,沒有人知道。”

尼摩船長不再說什麽,不過他示意我跟他來到客廳,諾第留斯号向海水下潛入幾米深,并打開了嵌闆。

我沖向玻璃窗,隻見菌生植物、管狀植物、翡翠莫石竹草下面的珊瑚礁石基上,沉甸着無數可愛的魚,我可以分辨出一些不能打撈上來的殘骸,有鐵馬蹬、大炮、炮彈絞盤架和船頭廢料等,都是那些沉船上的東西。

我久久地凝視着這些觸目驚心的場面,這時,尼摩船長在我身邊嚴肅地說:“1785年12月7日,羅盤号和渾天儀号在白魯船長率領下出發,開始時,它在植物灣靠岸,探查了友愛群島、新喀裏多尼亞,然後駛向聖克魯斯群島。至哈巴與群島時停靠在摩加島。最後他們駛向從未知曉的萬尼科羅群島。羅盤号率先撞在了南岸的礁石上。渾天儀号慌忙來救,撞上了暗礁,羅盤号當時就沉沒了,渾天儀号仍苦苦支撐了幾天。幸好他們受到當地土著人的好意收留,遇難者們在島上居住期間,把兩艘船的船骸又加以拼湊,建造了一艘小型的船。當時,有的船員就在島上定居下來沒随船走,另有一些老弱有病者,又在白魯斯的率領下出發了。他們打算駛向所羅門群島,但是,當他們行至萬尼科羅群島的主島與西岸之間時,再次遭到不幸,船上人無一生還。”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我叫道。

“這是我在他們失事的海底找到的證據。”

他指着一個鐵盒子對我說,上面還印着法國的國徽,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卷已有些發黃的公文。

那是法國海務大臣爲白魯斯船長下達的指令,下方還有路易十六的親筆批語!

“啊!”尼摩船長歎道,“作爲一名海員,這樣才算風光!多麽幽靜的珊瑚公墓啊!請上帝保佑,不要讓我和我的同伴們葬到與此不同的墳墓中!”

12月的末尾3天,諾第留斯号離開了萬尼科羅群島,向西北方向疾速行駛。自拉·白魯斯群島走出750海裏到達巴柏亞群島的東南尖角。

今天是1868年的第一天,一大清早,康塞爾也爬上平台問候我。

“先生,祝你新年快樂,一年幸福。”

“謝謝你,康塞爾,我接受你的祝福,但就我們現在的處境,你所謂的一年幸福,是我們結束囚禁生活後的一年呢?還是說我們要在船上繼續一年這種神奇旅行呢?”

“上帝呀,”康塞爾答道,“我該怎樣回答先生呢?這兩個月以來,我們始終覺得很充實,遊曆了許多奇異的景觀,雖然将來還生死未蔔。但我卻知道我們再不可能有這種機會了。”

“因此我想說,先生,”他頓了一下說,“我想說的一年幸福,就是可以在一年内看到一切……”

“你想看到一切,康塞爾?那一年時間恐怕不夠,而且也不知道尼德·蘭是怎麽想的。”

“尼德·蘭與我想得恰好相反,”康塞爾答道,“他這人很務實,而且胃口特棒,每天隻是看魚和吃魚并不能令他滿足。一個真正的薩克遜人,如果失去了酒、面包和肉,那是很痛苦的。”

自從登上諾第留斯号,我已随船駛出了11340海裏,再往前行就是澳大利亞北邊的珊瑚海,那可是個危險地帶。我們将從暗礁幾海裏遠的地方駛過去。

我卻希望能看到這條360裏長的礁脈,暗礁上時常巨浪滔天、奔騰鼓蕩、震耳欲聾。但諾第留斯号這時卻向深海潛下去,我想看這座珊瑚長城的願望破滅了,看到的隻有鑽出來的各種魚類:有嘉蒙魚、青花鲷魚,還有被稱爲海底飛燕的錐角飛魚,黑夜中磷光閃閃,照耀在空中和水中。我還在魚網中撿到一些軟體類和植蟲類動物,有翡翠魚、海猬、槌魚、馬刺魚、羅盤魚和櫻子魚、硝子魚。另外網中還有漂亮的海藻,如刀片藻和大囊藻,它的表面上有一層從細孔中分泌出的黏液。并能采出一種美麗的膠質海藻,這在博物館中一般都要被奉爲“天然珍寶”。

離開珊瑚海兩天後,巴布亞島映入了眼簾。這時尼摩船長對我說,他計劃穿過托列斯海峽去印度洋。

聽到這個計劃,我感到高興而又害怕,高興的是能遊曆号稱世界最危險的海峽,害怕的是,那裏曾令許多航海家都望而卻步,我們能否闖得過去?但有一個人卻高興得跳了起來,那就是尼德·蘭,因爲歐洲海正是他向往的地方。

34裏寬的托列斯海峽來到了,小島、島嶼、暗礁和岩石星羅棋布,不時攔住去路。所以,爲了安全起見,尼摩船長親自駕駛諾第留斯号,他使船浮上水面行駛,鲸魚尾巴似的推進器,在後面慢慢揉搓着海浪。但海水被激怒了,張牙舞爪地翻騰起來。海浪氣沖沖地從東南跑到西北,見到那些露出頭來的珊瑚礁,就拳打腳踢,發洩一通。

“大海真是太可怕了!”康塞爾富有詩意地說。

“這古怪的船長,”尼德·蘭卻說,“對這條航道一定非常熟悉,因爲在這礁石密布的地方,稍不注意,船身就會被撕碎……”

的确,我們正身處險境,但船長也真是神通廣大,竟能神奇地穿過一個個險關。它并沒有沿着渾天儀号和熱心女号原來的航路,而是稍微向北沿着莫利島,又轉向西南方,駛向甘伯蘭海道,忽而它又轉向西北,從很多不知名的小島間穿過,駛向通提島及一些兇險的航路。它又一次改變方向直往西方的格波羅爾島。

下午3點時,大海更加怒不可遏,到了漲潮期,諾第留斯号靠近島嶼并繞着它走了大約兩海裏,我一個沒留神被突然震倒了。原來船碰到一座暗礁,它不再前行,而是在這裏擱淺了。

“發生了什麽事?”我問船長。

“沒什麽,隻是一次偶然。”他答道。

“是一次偶然,”我說,“但它卻可能會造成使你成爲陸地居民的必然!”

尼摩船長怪異地打量了我一下,用一個否定的手勢來回答我。

“教授先生,諾第留斯号完好無損,它仍将帶你去遊覽海洋的奧秘,真正的海底旅行才剛剛開始,既然很榮幸能請到你,那就肯定不會讓你掃興。”

“尼摩船長,”我絲毫不在意他的嘲諷,“但諾第留斯号擱淺時正值漲潮,太平洋的潮水一般不會上漲太高,假如這時你都不能将船浮起來,請問你還有什麽機會使它離開暗礁,重返大海。”

“你說得對,教授,”尼摩船長答道,“太平洋的潮水的确不會漲得太高,但這是托列斯海斯,潮峰谷底仍會有1.5米的差距。5天之後的月圓之夜,我們會有好運氣的。”

“教授,有什麽結果?”尼德·蘭在船長走開後湊近我。

“哦,是這樣,尼德·蘭,等到9号再次漲潮時,船長說圓圓的月亮會好心地把我們送回大海。”

“有這種事?”尼德·蘭像個行家似地聳聳肩,“教授,你該聽我的話,聽着,這個鐵筒永遠不會再回到海上或海底了,現在,趁着沒生鏽還能賣個好價錢,其他的用途沒有了,現在,我們隻好跟船長說告辭了。”

“好朋友,”我答道,“我對神奇的諾第留斯号很有信心,在這4天中,說不定真會有漲潮到來。另外,等我們到了英國或法國的海岸,可以随時實施逃走計劃,但現在是在巴布亞海域,那則另當别論,而且,等諾第留斯号真無力脫身時,我們再離開它也爲時不晚。”

“難道就這麽幹耗着?”尼德·蘭的火又上來了,“哪怕到岸上走一走,看一看,重要的是換換口味!”

“我也這麽想,”康塞爾贊同道,“難道先生不能向你的朋友尼摩船長請求一下,我們哪怕隻是到陸地上踩踩腳,可别到時回到地面上連路都不會走了。”

“我試試看,”我猶豫着說,“不過他可能不會答應。”

令我驚奇的是,尼摩船長竟爽快地應允了,并出奇地友好和關懷,囑咐我們可以不回到船上來了,島上的土著人可能會對我們有特殊對待。

第二天早晨8點,我們駕駛着諾第留斯号的小艇穿過格波羅爾島周圍的珊瑚石區,停在了沙灘上。

6.水下葬禮

重新踏上陸地竟會讓人如此激動,尼德·蘭拿腳親熱地踢着土地,好像已經占有了它。實際上我們不過才與土地分開僅兩個月嘛!

走出幾分鍾後,離島岸隻有槍的一個射程遠了。構成土地的幾乎都是珊瑚石。偶爾還可以看到一些枯竭的河道,裏面有花崗石的殘渣,可見島是在原始的太古時期形成的,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森林。

尼德·蘭不愧是個務實家,他無心看風景,隻撿對身體有實際意義的東西,很快我們飽食了一頓他獻上的椰子,真是賽過天堂的仙果。這也表明,其實我們還是不滿足于諾第留斯号單一的海味菜肴。

“真好吃!”尼德·蘭回味無窮的說。

“好美的味道!”康塞爾咂着嘴說。

“尼德·蘭,”我見他又打椰子,“椰子雖然好吃,但可别把小艇全裝上椰子,我們先看看島上是否還有别的,比方新鮮蔬菜、水果,可以拿回去放在廚房裏。”

“先生言之有理,”康塞爾答道,“我習慣性地将小艇分爲三部分,水果部、蔬菜部和野味部,但至今還沒看到野味影子,那如何是好!”

“接着找呗,”我說,“但千萬要注意,島上可有著土人呐!别我們隻顧打野味,自己卻讓他們獵去了!”

一邊說笑着,我們走進了森林幕簾之下,兩小時後,我們就輕快地踏遍了整個小島。

意外的收獲令我們很開心,我們找到了許多食用植物。值得一提的是,在熱帶地區最有用的一種,相信會受到船上所有人的歡迎,這種寶貴食物叫面包果。我特意挑選了沒有核仁的一種,被馬來西亞稱做“利馬”的。這是上天對不産麥地區的恩賜,使人們不用耕種,這種面包果就夠采摘八個月時間。

面包果又勾起了尼德·蘭的食欲,這個美食家用火鏡把幹樹枝引着了。火猛烈地燒起來,康塞爾遞給他十二三個無核面包果,他都切成厚片放在火上燒着,嘴裏還念念有詞,卻并非祈禱:“等着吧,教授,美味的面包快好了!”

“而且我們好久都沒有吃面包了!”康塞爾補充道。

“這不是普通的面包,簡直是美味糕點,啧啧……,教授,你恐怕沒有吃過吧?”

“沒有。”

“那你可防備着,吃它時别把舌頭也咽下去了,如果你吃了第一塊兒不想吃第二塊兒的話,我就不是魚叉王了。”

幾分鍾後,面包片向火的一面已變得外焦裏嫩了。裏面的粉條像松軟的面包屑,略帶幾絲百葉菜的味道,果然很好吃。

“遺憾的是這種好面包不能保存長久,”我說,“否則我們可以帶回船去儲存起來。”

“這好辦,教授!”尼德·蘭叫道,“康塞爾,再去摘些來,我們回去的時候帶上它們。”

見我一臉迷惘,他補充說:“取出澱粉制成發酵粉,那就能長久保鮮了。”

“可是,教授,”尼德·蘭又道,“到哪兒去尋找水果和蔬菜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中午時分,我們又找到了很多香蕉、芒果和大個兒菠蘿。

“尼德·蘭,”康塞爾問,“看看還缺什麽吧?”

“好朋友,”尼德·蘭反駁道,“還差湯和肉呢!”

“是啊,”我說,“尼德·蘭曾答應做排骨給我吃,看來我可吃不上了。”

“教授,”尼德·蘭喊道,“還沒開始打獵呢,你千萬别灰心!”

“但我們天黑前一定要趕回諾第留斯号。”我說。

“在陸地上才能感到時光飛逝!”尼德·蘭師傅差點兒吟誦起來。

直到下午五點鍾我們才離開小島,收獲頗豐,當然除了排骨。

第二天,船還是不能出發,小艇仍放在旁邊沒收起來,我們決定再到格波羅爾島遊一番,尼德·蘭則希望今天能兌現對我的許諾。

我們在太陽升起時出發,船兒在海浪中悠悠前行,很快就到了島上。

這次,尼德·蘭提議沿海岸向西走,然後我們橫渡幾條溪流,來到高地平原上,邊上樹木蒼翠,翠鳥喧鬧,鬧而怕人,人來便飛,飛到遠方……看來島上常有人出沒。

又穿過一片廣闊的草原,走到一座小樹林前,林中鳥語花香,歌舞升平,但卻沒有務實家的排骨。

從林間小徑走過去,眼前又是一片長有灌木的平原。能看到空中有一些打扮花哨的鳥兒。

它們豔麗的羽絨服迎風展開,而且飛行時畫出某種類似函數圖像的優美曲線,長長的鮮豔羽毛能使人很容易認出它們。

“天堂鳥!天堂鳥!”我高唱道。

“燕雀目,直腸亞目。”康塞爾應和着。

“現在該你了,尼德·蘭,是不是想弄回一隻這麽望而脫俗的東西?”

尼德·蘭雖作了一番努力,但一直徒勞到中午。大家的肚子都餓得直響。充滿自信的獵人們,卻連根獵物的毛也沒得到一根。康塞爾虔誠地閉上眼睛放了兩槍,一隻白鴿和一隻山鸠應聲砸在他頭上。這意外的午餐驅使他們倆拔毛去腸,點火燃烤,佐以面包果,很快,白鴿和山鸠連骨頭也塞進了我們肚中。

“吃着有點兒像剛長大的母雞味道。”康塞爾餘味未絕。

“尼德·蘭,我們還需要——吃——什麽?”我提醒他道。

“一頭四足動物,教授先生,”尼德·蘭略帶尴尬,“我知道這些鴿子、山鸠隻是零食和小吃,我會讓你吃到最美味的——排——骨。”

“但尼德·蘭,如果不帶回一隻天堂鳥,我照樣很遺憾。”

随後康塞爾提議,向海邊的森林走,我三人都一緻同意。走進森林時,天堂鳥遠遠地飛走了。

我正望鳥興歎時,被前面康塞爾的歡呼聲打斷了。而且我也随着他一起歡呼。

“真了不起,小夥子!”原來他得到了一隻美麗無比的天堂鳥。

“不過,先生,這也并非全是我的功勞,”他謙虛地說,“它自己多吃了豆蔻汁,正醉卧樹下。”

“把它帶回巴黎,”我忘了自己是尼摩船長的“客人”,“動物園裏還沒有一隻活的天堂鳥呢。”

接下來的運氣更好了,尼德·蘭一槍擊斃了一頭肥大的野豬,他利索地割下幾塊兒腰窩肉,又拔毛、開膛、清除内髒,然後他又打到幾隻袋鼠。

“好了!教授,”尼德·蘭的沮喪情緒一掃而光,“多美味的獵物,尤其是焖煮着吃!我敢打賭,諾第留斯号上的人肯定沒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

這次打獵讓我們心滿意足。興奮的尼德·蘭做好了明天打獵的計劃。他要打盡島上所有能吃的四足動物。

我們下午6點回到海灘。尼德·蘭更不敢怠慢,立即點火挂肉,烤野豬腰窩肉的香氣很快彌漫在空中……豐盛的晚餐,吃得我們個個都笑容滿面。

“我們要不今晚就不回諾第留斯号了吧!”康塞爾說。

“一輩子都不用回去才好呢。”尼德·蘭也說。

一塊兒石頭突然從天而降,把他們的提議打斷了。

我們逆着石頭落下來的方向看去,又一塊兒石頭正從那裏飛過來,準确地打落了康塞爾手中的山鸠腿。

我們舉槍在手,作好了還擊準備。

“肯定是土著人。”康塞爾說道。

“快回小艇!”我邊喊便率先撒開兩腿。

從林中追出二十來個土著人,手拿弓箭和石器,離我們隻有100步之遙。

小艇在20米外的海邊。

土著人們越追越近,尼德·蘭不甘心放棄這些美味,冒着石林箭雨,敏捷地把食物一股腦兒抱在懷裏狂奔。

很快,我們跑到海上,将食物和武器放下,把小艇推下水,安上雙槳,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剛劃出200米,就有100來個土著人口中亂叫着,手舞足蹈地沖進齊腰深的海水中。諾第留斯号還在那兒呆呆地躺着,平台上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我們上了船,把小艇藏進暗艙,迅速鑽進諾第留斯号肚中。

“船長!”

我叫喊着跑進客廳,尼摩船長正彈着大鋼琴,陶醉在音樂之中。

他似乎沒聽到我的男高音加入。

“船長!”

我又叫了一聲,同時拿手碰了碰他。

他好像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我:“啊!教授,是你。你們玩得開心嗎?肯定帶回不少獵物吧?”

“是很開心,船長。”我答道,“也帶回不少獵物,但帶回更多的兩足動物,估計他們已到達我們周圍了!”

“兩足動物!”

“就是那些野蠻人!”

“哦?野蠻人?”尼摩船長挖苦道,“教授,你剛一踏上陸地就碰到野蠻人了,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陸地上到處都是野蠻人。”

“那好,船長,”我說,“如果你不想增加諾第留斯号上乘客的話,我勸你還是想個辦法吧,因爲他們有100多人。”

“教授,”船長的手指正放回琴鍵上,“就是召集巴布亞所有的土著人,也不能把諾第留斯号怎麽樣!”

随即他的手指又在琴鍵上跳動了,很快地腦中就沒有我了,隻有他那如詩如幻的音樂。

在這低緯度的地方,太陽很快下落了,黑夜擠走黃昏而直接降臨。格波羅爾島融入了夜色之中,但海灘上火光閃耀,說明了那些土人的存在。

船長的鎮定給了我信心,我也很快像船長一樣,忘了那些土著人,而沉浸在熱帶夜景之中。

澄淨的天空中月朗星稀,當後來這個地球的忠誠衛士再露面時,會帶動潮汐把諾第留斯号推離珊瑚石床。午夜時候,海浪在黑夜的輕撫之下入眠,岸上樹下也寂靜無聲,我返回艙内,安然入夢。

第二天清晨,我又早早走上平台,黑夜在黎明中隐退,格波羅爾島慢慢變得清晰了。

岸上聚集了更多的土著人,至少有五六百人。這時正值低潮,他們走到離諾第留斯号400米遠的礁石上,使我能更清楚地打量他們。

那是正宗的巴布亞人,高大魁梧,凸出而寬大的前額,鼻孔張開,牙齒雪白,濃密的羊毛似的紅發,更與他們漆黑發亮的身軀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們——更清楚,哦!不,更近了,石塊和箭已經射過來了。

我飛快地向尼摩船長報告。

“是嗎,教授?那很簡單,把艙口關上就行了。”他淡淡地回答。

他一按電鈕,傳達了一個命令。

“沒事了,教授。”他對我說,“艙口關上了。據我看,連你們‘林肯号’都不能損傷這些鋼鐵外殼,好像也不必害怕這些土著人們的石塊吧。”

随後,他與我談起了杜蒙·居維爾,那是法國最傑出的航海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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