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旗
5月18日早晨,才5點鍾神甫就起床了,這裏是古老的敦考克教堂,一如往日,神甫将爲幾個忠實的教徒舉行彌撒。
正當他穿好教袍,向聖壇上走時,有一個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這是一個老水手,年齡大約60歲,但他身體依然硬朗,精神很好,一副憨厚樸實而又樂觀開朗的模樣。
“神甫,”他叫住神甫,“請稍等。”
“這麽早你跑來做什麽,讓·科布特?”神甫問。
“做什麽?唉,當然有要事找你。”
“行,我做完彌撒後……”
“彌撒?你還想做彌撒?”
“爲什麽不呢,讓·科布特?”神甫驚奇地問,“而且已響了三次鈴……”
“我管它響了幾次鈴,”讓·科布特打斷他的話說道,“讓它接着響吧!神甫,您承諾過的,您要親自在我兒子路易斯和侄女瑪麗的婚禮上表示祝福的。”
“噢,他已經回來啦?”神甫喜出望外地問道。
“快了,”科布特說,“太陽升起時,我們的雙帆船已經出現在瞭望塔的望遠鏡視野中。”
“那麽先向你祝賀,科布特。”神甫說,“我答應過的當然算數。讓牧師替我做彌撒,路易斯一回來,我随叫随到。”
“我想不用占用您太多時間,”科布特說:“但您要寬恕他在北海中的惡行。等他一下船就立刻來教堂舉行婚禮,就這麽說定了,你覺得怎麽樣?”
“那你還不快去準備,科布特。”
“好。我這就去了,再見神甫。”
科布特跑回到碼頭上的家中,他很惬意能夠從這看到深愛着的北海。
老科布特在海上幹了大半輩子,先替别的船主做事,後來自己攢夠了錢,就在此安家落戶,并自己買了船。他用船把木材、鋼筋和瀝青從北海運出去,高價賣掉。日子漸漸富裕起來,再後來他的兒子路易斯接替了他的船長位置。兒子很爲他争氣,受到了當地船長的一緻推崇,成爲敦考克最出色的水手。
路易斯與瑪麗心靈相通,并不因遠航北海而有絲毫淡忘,瑪麗也是日夜思念着他。她是一位美麗善良的佛蘭芒姑娘,屬荷蘭血統,今年不到20歲,母親臨終前将她交給自己的弟弟讓·科布特照管。科布特拿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并且路易斯和瑪麗兩情相悅的心思并沒有逃出老水手的眼睛。
要是船做成一筆大買賣回來了……科布特盼望能賺到一筆可觀的錢。船三個月前出發的,路過挪威西岸的博多,很快就返航了。
科布特一進家門,就發覺屋内與往日不同,到處裝飾一新,而且瑪麗也已身着婚紗,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倒盼着,船再晚些到達,我們還沒準備好呢。”她說。
“抓緊,瑪麗,”科布特回答,“今天的北風會加快返航船的速度。”
“親友們您都通知了嗎,舅舅?”
“那還用說。”
“律師和神甫呢?”
“都通知了。就差沒通知你了,所以你還沒準備好。”
這時走進一個人,是老朋友克萊博。
“嗨,老夥計,”他叫道,“這下你走運啦!怎麽這麽會算計,當局剛決定爲海軍購買一批木材。”
“那又怎麽樣?當局和我有什麽關系?”
“您也明白,克萊博先生,”瑪麗說,“現在我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路易斯。”
“我知道,不過這批木材生意……”
“你要參加婚禮。”科布特沒讓商人說下去,他把克萊博的手攥得生疼。
“這筆交易真是……”
“克萊博,當地每個人我都通知到了,所有的水手都要參加婚禮。”
“我們要去碼頭等他嗎?”瑪麗問。
“當然,”科布特不容置疑地說,“而且大家要排好隊,兩人一排,還請了樂團。”
客人們很快都到齊了,盡管時間還早,卻沒有一個缺席。每個人都向老水手獻上誠摯的祝福,因爲他值得讓人敬重。瑪麗向上帝祈禱已畢,很快穿着婚紗走了出來,臉上光芒四射。女人們都親吻了她的臉,而男人們則吻了她的手,科布特示意出發。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景象,朝陽下一支歡樂的隊伍整齊地走向海邊,整個敦考克港都轟動了,從窗口和半開的門口都有腦袋伸出來,都表示着真誠的祝賀和欣喜的贊美。
歡樂的隊伍到達了碼頭,天氣出奇的好,太陽也在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清爽的北風吹得浪花四起,一張張白帆點綴在藍色的海面上,海鳥在上空自由翺翔。
南北兩個碼頭伸入海的縱深處。北碼頭上擠滿了參加婚禮的人們,站在港口盡頭的一棟小樓前。雙帆船正飛速駛來,科布特手拿望遠鏡,指點着船,自豪地回答着親人們的提問。
“看我這船!”他大聲說,“又幹淨又平穩,毫無破損和遺漏。”
“看到路易斯了嗎,船長?”有人問。
“沒有。嗨,他一定是在駕駛台上!”
“船上爲什麽插旗子?”克萊博問。
“誰知道,老夥計,他自有他的道理。”
“給我望遠鏡,舅舅!”瑪麗喊道,“我要首先看到他。”
“但别忘了他可是我的兒子呀,小姐!”
“他30年前就已經是您的兒子啦,”瑪麗笑道,“但他隻做了我兩年的哥哥。”
已經看得更清晰了。船上的水手做好了抛錨的準備,但人們仍沒看到路易斯。
“看!那是大副安德烈。”克萊博叫道。
“木匠菲德爾也在那兒。”有人說。
“還有老夥計佩爾南。”
雙帆船距碼頭還剩一箭之遙時,象征哀喪的黑旗突然升了起來——船上有人遇難了!
一絲驚懼掠過人群,瑪麗已是渾身發抖。
雙帆船沉痛地伏在岸邊,甲闆上死氣沉沉。瑪麗、科布特和好多朋友都奔到船上。
“路易斯呢?”科布特問。
水手們無言地脫下帽子,悲傷地看了一眼黑旗。
瑪麗慘叫一聲,昏倒在科布特懷中。
雙帆船是由安德烈帶回來的,但路易斯沒有随船返航。
2.老水手的計劃
瑪麗被她的朋友們扶回家後,大副安德烈便把路易斯遇難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科布特聽。
4月26日,船駛近挪威海岸的大漩渦。當時正刮着西南風,天氣突變,船在即将駛上海角時,卻發現了一隻縱帆船的求救信号。那隻船隻剩下了桅杆,正被一步步地帶入漩渦。路易斯毅然決定前去營救。他不聽衆人阻攔,帶着駕駛員庫吐瓦和水手皮埃爾乘一艘小艇而去。水手們眼看着他們消失在霧色中。夜晚臨近了,風浪越來越大,雙帆船再等下去也會有可能被大漩渦吞沒,不得不逆風向西南行駛,随後幾天一直在路易斯失蹤現場附近搜尋。但路易斯船長和兩名水手都沒再出現,也沒發現小艇和那隻縱帆船。大副安德烈應急不亂,指揮雙帆船返回敦考克。
科布特聽着,老淚縱橫。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兒子是爲救人而英勇獻身的。
這一災難迅速震驚了敦考克,善良的人們都來向科布特和瑪麗表示同情和慰問。安德烈并對瑪麗說,路易斯船長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深愛着她。
悲痛稍減之後,科布特思前想後地琢磨這件事。第二天,他問安德烈:“安德烈,你能肯定路易斯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是的,老船長。”
“你們認真搜尋過他嗎?”
“當然,老船長,但不幸的是,路易斯船長和兩名水手肯定被卷進大漩渦中了。”
“那麽,安德烈,你還樂意做我船上的大副嗎?”
“那要看誰來接任船長。”
“我!我來當船長。”科布特道,“馬上卸貨,召集船員,我要立刻起航去尋找路易斯。”
“但他已經死了,您要節哀。”安德烈以爲他悲傷過度,有些沖動。
“這很有可能,”科布特固執地說,“但我也希望他會獲救。我要找遍挪威所有的港口,直到我确信他沒有生還的希望了,我才能死了這條心。”
眼見科布特決心已定,安德烈不再說話,他無言地走開了。
科布特又将他的計劃講給瑪麗聽,瑪麗噙着淚花點着頭。盡管她已不敢奢望未婚夫還在人世,但她眼中仍閃現出希望的光芒。
事不宜遲,科布特決定立即起航,船隻一切完好,不需維修。他告訴水手們,隻要大家繼續在船上幹,一切報酬照舊,唯一的區别就是現在的船長是他。路易斯的朋友都來了,其中包括阿南、菲德爾、佩奈南、格拉德林、奧匹克和傑斐克這些優秀的水手。
科布特再次向安德烈發出邀請。大副的能力突出,這一點從他将雙帆船成功帶回就足以證明。但不知出于何種考慮,他說給他點時間好好想一下。
“那好吧,安德烈,”科布特說,“我們任何時候都歡迎你加入。”
佩奈南是科布特忠實的夥伴,他們曾一起出航多次。瑪麗小時候常常睡在他的臂彎裏。他對她有父親一般的慈愛,而她對他則有女兒一般的溫順。
雙帆船一周便已準備就緒,這次沒裝商品,而是儲備了肉、餅幹、面粉、土豆、煙葉、茶葉、酒、咖啡等日常生活用品。
船隊定于5月22日出發,但直至前一天的晚上,安德烈還沒給科布特一個明确的答複,他還在猶豫不決。
晚上他來到科布特家中,科布特沒在家,但門虛掩着,他就走到瑪麗的房間門前,突然聽到裏面傳出對話聲,稍加分辨,聽出是佩奈南正在與瑪麗交談。
顯然他們已經交談很久了,因爲瑪麗正在興奮地與佩奈南争論着。
“我舅舅多大年紀了?”她在發問。
“有60歲吧。”佩奈南回答。
“那他會不會爲了找到兒子而甘冒巨大的危險?”
“但老船長身強力壯,精力旺盛。”
“好,佩奈南,”瑪麗道,“愛一個人可以讓任何人變得強壯,而且上帝會保佑我。隻有你對我好,你非得幫我不可。”
“不行,”佩奈南反駁道,“這不是你能做的,瑪麗,我們也不知道會找出多遠,我們也不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麽危險,我曾親眼目睹多少身體強健的男人葬身大海。”
“我的好佩奈南,”瑪麗央求道,“如果你這次不幫我,那就證明你不疼我。”
安德烈見瑪麗的随行已成定局,就立刻下了決心,等科布特回來時,安德烈對他說:“我願意繼續在船上工作。我的疑慮已經打消了,你盡管相信我的忠誠。”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安德烈。”科布特握住他的手,然後回頭喊道,“瑪麗,我的女兒!”
瑪麗與佩奈南一起走了出來。
“明天一早就出發,”他對瑪麗說,“可憐的孩子,這是你和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
“舅舅!”瑪麗緊緊地抱着他。
“瑪麗,上帝會保佑我把你未婚夫找回來的。”
“不錯,我們一定盡力找到路易斯。”安德烈附和道。
“噢,你也要與我們一同去?”佩奈南問道。
“是的,佩奈南,他仍是我的大副。”科布特宣布道。
“哦!哦!”佩奈南不置可否,态度冷淡。
“這小夥子很有主見,也很棒。”
“你也是,老船長,”安德烈說,“你永遠都是我們的榜樣,你經驗豐富又老當益壯。”
“就這樣,朋友們,回去做好上船的準備吧。”
安德烈和佩奈南出去了,房間裏瑪麗獨自在默默地流淚。科布特不忍再惹她傷心,便決定出發時不告訴她。于是吻罷她就回房去了,淩晨3點悄悄離開,沒有驚動她。
聽到船要起航的消息,科布特的朋友們都來爲他送行。神甫又向雙帆船做了祈禱,人們戀戀不舍地握握老人的手。老人登上船頭,安德烈下令出發。
船升起了帆,在西北風吹動下快速駛去。岸上所有人都跑着爲船祝福,隻有神甫站在那裏,祈禱上帝幫助這些勇敢的人們。
3.一線希望
這是一個最舒适的季節,大家都盼着盡快趕到出事地點。
科布特爲這次出航制定了周密的計劃。首先抵達法洛島,那裏經常北風肆虐,可能會卷走船隻。如果在那裏搜遍了也找不到路易斯,就會繼續沿挪威西海岸向前,直達更遠的北極。
安德烈卻提議應去冰島海岸搜尋;但佩奈南卻認爲事故發生時正刮着西風,遇難船隻也許沒被吹往挪威海岸,但願能發現一點兒線索。
起航的第二天,科布特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究航行地圖,突然一隻小手溫柔地搭上他的肩頭。
接着耳邊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别失去信心。”
他驚訝地回過頭來,瑪麗吻了吻他。
“瑪麗,我的孩子,你怎麽上來的!”他叫道。
“既然父親能冒險去找兒子,妻子就能出海去找丈夫!”
“可是我的女兒!這種艱苦你根本無法忍受!你難道沒想到你會拖累我們嗎?”
“不會的,舅舅,什麽苦我都能忍受,請相信我。”
“我們也不知道最後會到哪裏去,瑪麗!你看到地圖上沒有?我們眼下正駛近的地方,别說一個女孩子,就連我們這些久經風浪的老水手心裏也沒底。”
“但是我畢竟出身于水手世家,海上風暴的故事我聽得多了。而且這次還有您和老佩奈南呢!”
“佩奈南!是這個老糊塗把你帶上來的?”
“是的,舅舅,但他也是讓我纏得沒辦法才答應的。”
“佩奈南!”科布特高聲叫道。
佩奈南匆忙地跑進來。
“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老家夥,那就來照料好瑪麗吧。”
“您放心吧,船長,”佩奈南回答,“她已經很堅強了,會成爲我們船隊的小天使,而且船長,我相信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瑪麗很快被安置到水手們爲她特意準備的船艙裏。
7天後,雙帆船到達法洛島,雖然把整個島翻了個遍,但仍毫無結果。沒發現有沉船或船體的殘骸。當地人也沒人聽說發生過什麽海難。
到6月10日,他們已經搜尋了10天,隻好繼續前行,沿着挪威海岸平靜的海面向前快速行駛。但尋遍了整個挪威海岸照樣一無所獲。
科布特下令駛往博多港,想從那裏得知路易斯營救的那艘縱帆船的信息。
船于6月30日在博多港靠岸,當地政府把一隻海岸上發現的瓶子拿給科布特看。裏面有一封信,信上寫道:“4月26日,弗洛恩号縱帆船被哈迪号雙帆船的小艇搭救,我們被海潮帶到冰面上,求上帝保佑!”
科布特首先意識到要感謝上帝,因爲他已經感覺到兒子可能沒死。弗洛恩号是挪威籍船隻,隻可惜後來沒有了消息。但起碼知道船被海浪推向北方去了。
刻不容緩,船立即動身趕往北極海域,木匠菲德爾認真檢查了船體,确認它的結實程度能抵抗冰塊的撞擊。
佩奈南曾多次在北極海域捕鲸,所以他特意在船上預備了皮毛衣被,還有制作雪橇的木材。又多裝了些食品、烈酒、煤,因爲這個冬天他們可能不得不在格林島上度過。另外,千方百計高價買來大批的檸檬,用來對付壞血病這種北極殺手。
按照船長的指示,還配了一些鎬、鏟和鋸子,用以破開和鋸斷冰塊,甚至還買了幾條用來在格林島上拉雪橇的狗。船員們積極響應,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佩奈南雖然不動聲色,卻嚴密監視着安德烈的行動。這個荷蘭籍青年的來曆無人知曉,隻是通過兩次同船遠航,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出色的水手。佩奈南眼下還找不到借口指責他,除非發現他太靠近瑪麗。總之,他不會讓他逃出他的視野。
7月15日,雙帆船一切準備就緒。這個季節去北極最适合不過,因爲冰雪在兩個月前已開始消融,因而能向北更推進一段進程,雙帆船張起風帆向布魯斯特角疾駛。那是格林島東岸位于北緯70度的一個港口。
4.狹道
7月23日,遠方天空中一片白光預示着将會遇到第一座冰山,冰山正自戴維斯海峽向大海中漂移。瞭望員也倍加警惕,因爲撞到冰山就會有船毀人亡的危險。
船員們分作兩組輪流進行觀察,一組是菲德爾、格拉德林和傑斐克,另一組是安德烈、奧匹克和佩奈南。每組上崗觀察兩小時,因爲人在冰雪地區精力會降低一半。盡管他們還沒進入北緯63度圈,但溫度卻已降到零下9度。
當天氣晴朗、風平浪靜的時候,瑪麗會到甲闆上來站一會兒,她的雙眼也慢慢地适應了北極那令人目眩神馳的景象。
8月1日,她又來到甲闆上,和舅舅、佩奈南以及安德烈邊走邊談。此刻船正駛進一條寬3英裏的海峽,大團大團的冰塊從海峽北邊迎面漂來。
“還要多久才能看到陸地?”瑪麗問道。
“用不了三四天了。”科布特回答。
“到那裏能發現路易斯的行蹤嗎?”
“但願如此,孩子。但有可能我們的航程還要延伸到很遠,恐怕弗洛恩号船會被推到更遠的北方去了。”
“這種可能性極大,”安德烈接口道,“暴風刮了三天都沒停,當一艘船沒有了抵抗風暴的力量時,三天内可以被吹得很遠很遠。”
“請不要忘了,安德烈,”佩奈南插嘴道,“當時是4月,正值冰塊尚堅固時,冰層肯定會把船攔住。”
“那它隻能被冰層撞得稀巴爛,”大副回答,“因爲它已經失去了控制。”
“但他們會很容易通過冰層到達陸地,因爲那兒離陸地已經很近了。”佩奈南反駁道。
“也許吧,我想很快就能見到陸地了。”科布特及時打斷了他們的争論。安德烈與佩奈南每天要進行多番争論。
“看到了!”瑪麗叫道,“看到大山了!”
“不,我的女兒,”科布特說道,“你看到的是些冰山,是我們遭遇的首批冰山。萬一我們被它們卡住的話,就會被它們擊得支離破碎。安德烈、佩奈南,小心應付去吧。”
已經有五十多團冰山漂浮着出現在遠方,并向船迅速靠近。佩奈南雙手死死把住舵,科布特站在橫木上爲他導航。
太陽落山時,船已穿行在冰山叢中了。冰團具有無堅不摧之勢,因此要盡量避開它,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更麻煩的是航線的不确定性,因爲四周的一切瞬息萬變,霧也在變濃。瑪麗跑進了自己的船艙裏。全體船員依照船長的指示,列立甲闆兩側,每人手持長杆和鋼叉,以撐開要撞到船上的冰塊。
船快要駛入一個狹道,不時有冰塊擦到船身上。幸好船身細長,能順利穿過冰山峽谷。耳邊冰山撞擊聲不絕,如同連續爆炸聲一般。
科布特已經看不到黑暗中的一切了,他隻好下到甲闆上,命令把船帆卷起來,否則船極易擱淺。
“見鬼的遠航!”安德烈憤怒地詛咒着。
“我們脫險後,應該好好感謝冰山女神的幫助!”奧匹克應聲道。
“誰知道後面還有多少冰山!”安德烈咆哮着。
“誰又知道冰山過後還要對付什麽危險?”奧匹克也抱怨說。
“别這麽多廢話,”傑斐克說,“小心身邊。等我們脫險之後,你可以好好發頓牢騷。”
這時,迎面有一團巨大冰塊正快速漂近,碰撞似乎無法避免了,因爲它幾乎把整個峽谷堵住了。
“把好舵了嗎?”船長問佩奈南。
“不行,船長,舵已經失去作用了。”
“沉穩點,夥計們,将冰鈎插到船的上緣上。”船長高聲喊道。
這塊60英尺高的冰塊如果撞上船,就會把船打得粉碎。恐懼充滿了每個人心頭,水手們不聽船長的命令,全都向後退縮了。
當距冰塊僅剩半錨鏈遠時,大家隻聽得“轟隆”一聲悶響,船邊水花四濺,船被巨浪高高抛起。
水手們發出驚恐的喊聲,等一切過後,大家睜眼一看,冰山不見了,眼前是落日餘晖下的開闊水面,仿佛光明的前程正在向他們招手。
“嗚呼!勝利通過!”佩奈南高叫,“把中帆和後帆調好吧。”
5.利物浦島
現在船在穿過一片廣闊的海域。但遠方天邊是一片雪白,表明一個冰雪的世界正在迎接他們。
船在船長的指揮下駛向布魯斯特色,這裏陽光十分微弱,說明已到了溫度極低的地球偏遠的角落。
8月3日,船又穿行在冰山狹道中,但這些冰團是固定不動的。船在一錨鏈寬的水域中小心地前行。
瑪麗得到了佩奈南慈父一般的照料,雖然天氣已極冷了,她還是照他說的每天到甲闆上走動二三個小時,因爲要想健康,必須不停地鍛煉。
她确實是個勇氣可嘉的好姑娘,她的談話會給水手們帶來快樂,水手們也都很喜歡她。尤其是安德烈,他顯得太熱情了,而瑪麗對他的殷勤卻總是很冷淡。因爲安德烈隻是一味地談他的将來,而極少說到眼前,而且他經常流露出對尋找路易斯的不屑。對路易斯的死他深信不疑,這也意味着瑪麗應該接受另一個人的關懷。
但瑪麗也沒往更壞處想,他一有機會就來陪她談話。而佩奈南卻總是不失時機地趕來打斷他們,并消除安德烈那些話對瑪麗的影響。
另外,瑪麗也不是閑着沒事幹。在佩奈南的教導下,她開始爲自己趕織禦寒的鬥篷、毛褲。船員們也在忙碌之餘爲自己準備過冬的衣服,還有海豹皮靴子,以備過雪地時用。在穿越海峽期間的所有業餘時間,他們都用在這項工作上。
安德烈以傑出的獵技奉獻給大家一頓水鳥美餐,這也彌補了天天吃腌肉的不足。
在經過一番迂回曲折之後,船終于靠近了布魯斯特色。科布特和佩奈南乘坐一隻小艇到達海岸,發現那隻是一座荒島。
船便馬上駛向利物浦島,大家看到有些當地人在岸上跑來跑去,不禁高聲歡呼起來。佩奈南懂得一些當地土語,當地人原來也曾向捕鲸人學過一些話,于是溝通更方便了。
這些土著人拿出熊皮、海牛皮、海狗皮和海狼皮來換取他們珍愛的鋼和銅,船長輕易地便把這些非常有用的東西弄到了手。
船長接着告訴了土著人他們的來意,問他們可曾聽過有船遇難。其中一個土著人馬上畫了一條船在雪地上,并說那隻船是3個月前被海浪卷到北方去的,還打手勢說,現在冰山融化讓他們無法去尋找那條船,而他們的獨木舟又無法渡海。
盡管他們隻提供了這麽多,卻使衆人心中充滿了希望。他們一緻同意跟随船長繼續前往北極海域。
臨行時,船長向當地人買了六隻愛斯基摩狗。8月10日清晨,船進入了寒風凜冽的北方海峽。現在是一年中最漫長的日子。在如此高的緯度内,太陽永遠都徘徊在天空中,沒有落山的時候。
不過,此地經常有大雪和雨霧天,也能使船内如黑夜一般漆黑。
科布特去北極的心意已決,大家都須加強身體鍛煉。甲闆之間的空隙全部擋嚴了,所以早上要打開換換空氣,裏面還點起了火爐來取暖。另外,科布特讓船員們在棉衫外加套羊毛衫,再在外面裹上海豹皮鬥篷。
每天給大家分發兩次熱茶和熱咖啡。另外還要注意補充肉食。幸好這裏水鳥衆多,可以經常吃到新鮮鳥肉。
利物浦島消失在視野中兩天後,在幹燥冷風的影響下氣溫驟然降低,已經有了冬天的味道。所以必須抓緊時間,遲了狹道就會被冰封住。雙帆船加速穿過海峽,看到兩側的冰層已有30英尺厚了。
當9月3日抵達蓋爾海灣時,船不得不第一次停住,因爲前面至少有1英裏寬的冰團把道路攔住了。現在鋸子和鎬等派上了用場,輪番苦幹了20個小時。大夥發覺冰上冷得不行時,就要到水中去呆一會兒,但海豹皮雖能防水,卻不能完全隔潮。另外,在高緯度的體力消耗也是極快的,人很易疲勞,呼吸不暢,再強壯的人也不能長久堅持。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于打出一條通道,遠離了堵住航道的冰團。
6.冰雪運動
接連幾天,他們都在與堅冰抗戰,不僅需要用鋸子,甚至有時還要用到炸藥。
9月12日,船被一個海上冰雪世界包圍了,進退兩難,溫度已降到了零下16度,充滿困苦與災難的冬季來臨了。
他們現在正在蓋爾海灣的入口處,位置是西經21度,北緯76度。
科布特首先要打開一條小河來安置雙帆船,以避免遭受風浪和冰山的襲擊。而避風的首選地是安全的陸地,這時離陸地還有30英裏,他決定去陸地看看。
于是,9月12日那天他帶着安德烈、佩奈南、格拉德林和傑斐克離開了雙帆船,每個人都帶了兩天的食物和睡覺用的獸皮。
剛剛下過雪,不過尚未結冰,這讓他們走起來很費勁,有的地方大雪與腰一般深,他們不得不謹慎前行,否則會掉進冰層的裂縫中。
霧越來越濃,到下午5點時,他們隻得停了下來。佩奈南在冰山旁找了個避風處,吃過幹糧之後,他們把自己用獸皮裹嚴了,背靠背倒在雪地上,極度疲倦使他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發現身上蓋上了1英尺厚的雪。幸虧獸皮防水,埋在雪下面反而減少了寒風的侵襲。
科布特又帶大家繼續前行,将近中午時終于發現海岸上聳立着千奇百怪的冰粒,他們趕到時,水鳥們在身邊盤旋起落。躺在冰上的海豹一骨碌爬起來,跳進水中。
“别害怕,動物朋友們。”佩奈南道,“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看來這地方已經來過人了,”科布特道,“在一個人迹罕至的地方,動物是不會這麽怕人的。”
“可能格林島人會經常到這兒來。”安德烈說。
“但是我沒發現這有人住過的痕迹,别說營地,甚至沒有一個小棚屋。”佩奈南說。
“快來船長,都過來!這兒正好可以擋風。”佩奈南站在一座冰山旁喊道。
“夥計們,過去!”老船長喊道。
大家都去了,這冰山有1英裏寬,這确實是個過冬的好地方。現在僅剩将船開過來了。但周圍的冰層實在太厚了,恐怕難以開出一條水路,所以隻能去找條河才行。他們向北走出很遠,但沒有找到。
這使科布特很沮喪,而且安德烈對他們的艱苦更表現出了強烈的不滿。見此情景,佩奈南也有些灰心了。
但是他指出還可以到海岸南部另找一個過冬處。這表明要往回走。但這是必須的,因爲大家的幹糧快吃完了。
黃昏時他們趕回了昨晚睡過的地方,一天沒下雪,他們躺過的痕迹清晰可見。當晚他們又睡在那裏。
佩奈南心中煩躁,輾轉反側睡不着。突然他聽到一陣隆隆的悶響,他傾聽着,越聽越奇怪,于是他拿胳膊捅了捅科布特。
“怎麽了,佩奈南!”科布特立刻驚醒。
“你聽。”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猛。
“在如此高的緯度,不會是驚天雷。”科布特站起身來。
“莫非是白熊!”
“瞎說!我們在這從來沒發現白熊。”
“但它們會主動來會晤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的。”
佩奈南持槍奔到冰柱後面。周圍黑得什麽也看不清,不過現在可以排除那聲音是來自冰上周圍的什麽地方。
是來自腳下的冰層深處!
其他人也被驚醒了,心中裝滿了恐懼。此刻,除了驚雷般的炸響之外,冰層也在搖晃,已經有人摔倒了。大家不知道将要面臨什麽危險。
“傑斐克!格拉德林!你們在哪兒?”佩奈南喊道。
“我在這兒!”傑斐克從雪堆裏站出來。
“快過來安德烈!”科布特叫道,“格拉德林呢?”
“我在這兒,船長,”格拉德林驚叫着,“可是我們沒救了!”
“不!”佩奈南說,“它救了我們!”
他話音未落,又一陣更猛烈的崩裂聲響起,冰層開始裂開,人們隻能抓緊身邊的冰塊,雖然佩奈南不停地鼓勵大家,但冰震還是令每個人異常恐慌。兩分鍾後,冰震停止了,現在隻有等黎明到來,因爲每前進一步都會有生命危險。爲避免掉入冰縫,大家隻好盡量不伸開手腳。
天亮了,呈現在大家眼前的是怎樣一副景象!昨天黑夜前那平坦寬闊的雪原和冰山,現在都已裂成了碎片。
科布特突然驚醒。
“我們的船!呀!它肯定找不到了!”他哭着說。
絕望呈現在每個人臉上,船一旦消失那就什麽都完了。
“别灰心,朋友們!”佩奈南說道,“這一場災難卻爲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這樣我們的船就能去海灣過冬了。看,船就在那裏!它還自己朝我們靠近了1英裏呢!”
他們興奮地跑上前去,傑斐克腳下一滑差點兒跌進冰縫裏,幸虧船長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否則他就完了。而這次他洗了一個真正的冷水澡。
船漂出了2英裏來迎接他們,重逢的人們歡呼雀躍,幸好船和人都安然無恙。
7.準備過冬
佩奈南再次證實了自己的信念:好人自有好報。這次冰震确實把船到海灣去的水道打通了。船在9月19日駛達海灣,停在離岸兩錨鏈的地方。第二天船的四周就結了冰,人們可以安全走上岸去,他們卷好帆收起來,又按照佩奈南的指導做過冬的準備。船四周的冰迅速加厚,有人說恐怕會對船造成壓力而損壞,但佩奈南等到冰層達20英尺厚時,才讓他們鋸開了船四周和底部的冰,因爲此時冰層已不再移動了,船也就沒有危險了。
船員們從船舷上端直達網頂壘了一堵五六英尺厚的雪牆,它很快就凍成岩石一般堅硬了,這樣可以減少船裏的熱量散失。用一張帆布把整個甲闆蓋住,成了好大的一個運動場。
他們又在冰層上建了一座儲藏室,把一些零散東西、船艙裏的雜物等都拿了進去,船艙成了一間大廳。大房子既易升溫,又利于通氣。
這些工作在大夥的努力下,9月25日就完成了。但卻隻有安德烈表現得并不賣力,他隻是一門心思去讨好瑪麗。瑪麗整日隻是思念着路易斯,并沒有意識到他的心意。而科布特卻看在眼裏,他找來佩奈南告訴了這一發現,再想起他一路的表現,不難發現安德烈的如意算盤。萬一路易斯的死亡得到證實,安德烈便會向瑪麗求婚,等結婚後再回敦考克,自然也就成了科布特的繼承者,那他就一舉兩得。
不過,安德烈太性急,常常太過明顯,他曾多次發牢騷說這次搜尋沒有意義。但事實卻說明路易斯生還的希望越來越大。他有時忍耐不住,就會與科布特争吵起來。而佩奈南又恐怕他挑撥水手之間的關系,所以勸船長表面上還是要對他客氣點。
接下來船長便讓水手們積極鍛煉身體。他吩咐船艙每天早上都要通通風,保持衛生,驅除晚間的溫氣,早晚兩次給大家提供沸茶和咖啡,這都是對防寒有好處的。大家還分組去狩獵,以盡量多補充些新鮮食品。
大家堅持每天做健身操,以防止身體局部在零下30度的低溫下被凍得癱瘓了。
另外,佩奈南還極力提倡用冷水洗臉,手和臉都要浸在雪水裏。他首先做給大家看,而其他人中第一個敢嘗試的竟是瑪麗。
科布特還讓大家堅持讀《聖經》和做祈禱,因爲保持信心是很關鍵的,在這杳無人煙的地球極地,灰心絕望是最大的敵人。
天空陰沉沉的,大家心裏也沉甸甸的,暴風雪更加重了這種憂郁和恐怖。太陽和大家見面的機會很少,而且烏雲籠罩下根本見不到月光。雪一直不停地下,每天早上大家都冒着猛烈的西風掃去船邊的雪。
佩奈南帶人在船的附近鑿了個洞,每天重新鑿開冰封的洞口,從下面汲水,因爲深層的水,溫度要相對高一些。
三周内這些工作全部完成了,現在該繼續搜尋了,船要在這兒停上半年左右,等明年冰雪融化後才能再開辟通道。現在冰封大地,很适合向北探尋。
8.探尋方案
10月9日,科布持召集全體船員,讨論下一步計劃,并借此鼓勵大夥一番。
他指着地圖,把這一帶的地形詳細講給大家聽。自此向北100英裏處有一座孤島,名叫夏隆島。如果——這很有可能——那艘挪威船漂向那裏,而又沒到達夏隆島,那路易斯他們肯定會在這條“路”上過冬。
除了安德烈之外,大家一緻同意。于是通過了船長前去探尋夏隆島的計劃。
大家立刻分頭準備,雪橇上裝上足夠好幾周用的食物。佩奈南還在瑪麗的幫助下,準備探險的衣服,而船長和大副兩人則挑選食物。帶了烈酒、咖啡、茶葉、餅幹、白蘭地和牛肉幹等,還要把獵槍、火藥、指南針以及望遠鏡細心包好。
10月11日,天空已沒有了太陽,大夥隻好點亮油燈。情勢緊迫,必須立刻投入探尋,等到1月時,外面冷得都可以凍死人了。
準備工作10月20日完成。現在該挑選探險隊員了,瑪麗當然不能離開科布特或佩奈南,但這兩人探險隊中誰也不能少。
然而問題是這種磨難瑪麗是否能經受得了。顯然瑪麗經過一路的艱難險阻,并沒有表現怎麽不适,她真不愧是水手的女兒。
最後商定,瑪麗随探險隊同行。大夥在雪橇上爲她搭了個小木棚。這讓瑪麗很高興,她的确離不開兩個保護人。這樣,由瑪麗、科布特、佩奈南、安德烈、奧匹克和菲德爾組成了探險隊。留下阿南、傑斐克和格拉德林在船上守候。各種用品和食物一應俱全,爲了盡量向遠處推進,科布特還計劃在沿途每走七八天就修建一座營房。所有東西裝在雪橇上,上面用獸皮帳篷蓋好,重量竟然達700磅,五條狗可以輕松拖動。
天氣在10月22日那天突然變得晴朗無比,繁星點點,明亮的月光如水銀般瀉在地上,溫度降至零下25度。
他們定于次日上午出發。
9.雪屋
10月23日上午11點,探撿隊踏着明亮的月光出發了。科布特率領大家沿着海岸向北行進,人們踩在堅冰上,一點兒痕迹也留不下。
走出15英裏後,他們首次停下休息。佩奈南在一座冰山背後紮下帳篷。瑪麗從小木棚裏出來活動活動手腳,以免壓迫血液循環,現在風已經小了,所以她并沒覺得怎麽痛苦。她那獸皮覆蓋的小木棚稱得上是高級卧室。晚上大家就都去睡了,很快進入了夢鄉。
大家睡了8個小時後陸續醒來,準備整齊後,人和狗都吃了美味的早餐。然後拔營啓程。光滑的冰面減小了摩擦,這使狗很容易拖動雪橇,比空着手的人跑得還快。
但大家很快就感到不适,雪地反光使他們頭暈,奧匹克和菲德爾都得了雪盲症。月光通過白色雪原的反射,把人的眼睛刺得生疼。
同時還會遇到光學反射帶來的麻煩。有時明明發現是個小丘,但踩下去會一腳踏空,摔倒在地,但一般不會太嚴重。佩奈南說這也是一種鍛煉,他提醒大家要先用鋼釺試探一下再邁步。
到11月1日,他們已走了十天了。向北前行了150英裏,所有人都感到極度疲乏。科布特頭暈得厲害,視力嚴重受損。奧匹克和菲德爾隻能一邊摸索一邊前行。瑪麗因爲盡可能躲在木棚裏,沒受多少苦。而佩奈南憑借他那超人的毅力,頂住了一切疲乏。隻有安德烈最輕松了,寒冷和刺眼的反光似乎對他絲毫不起作用。他那鐵打的體魄能夠抗拒任何艱難困苦。看到強健的佩奈南也有些失望了,他暗自欣喜。他意識到很快大家就不得不掉頭返回了。
11月1日,大家都感覺應該停下休整一兩天了,選好宿營地點,大家就動手壘雪屋。菲德爾來畫地基,長15英尺,寬5英尺。其他人則分頭去搬冰塊,先用刀砍,再搬來壘起來,牆壁有5英尺厚,5英尺高,結構穩固,估計幾天也用不壞,四面牆壘了8個小時。門開在南面,屋頂上蓋了帆布帳篷,又用了3個小時,才把用大冰塊做成的屋頂壘好。房子完成了,大家疲憊地走進屋内,個個癱坐在地,科布特累得都爬不起來了。安德烈又借此機會旁敲側擊,使船長放棄了繼續搜尋的打算。佩奈南覺得遭受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放棄太可惜了,但現在所有人都垂頭喪氣,他也無法再堅持了。
但盡管已打算返回,大家仍需休息幾天,至少這三天要呆在這裏。11月4日那天,老船長把一些廢棄的東西埋藏在海岸上,并在上面打上木樁。
他們定于11月5日上午10點動身。大家心裏都很沉重,瑪麗看到舅舅悲傷的樣子,強忍住自己痛苦的淚水。白費了半年勁!白受了半年罪!白幹了半年活!佩奈南毫不掩飾對軟弱同伴的憤慨。
而安德烈卻滿臉的得意。
10.活埋
11月4日的晚上,大家正在準備晚餐,佩奈南正在砸爛木桶燒火,突然一股濃煙倒灌進來,同時雪屋猛地晃動一下,大家都吃驚地喊起來,佩奈南一下竄到屋外。
天地漆黑一片,狂風夾着飛雪怒吼着,天氣冷得出奇,他覺得手都似乎凍僵了,他趕忙抓了一把雪在手上搓着,然後返回屋内。
“遇到暴風雪了。”他叫道,“現在隻有靠上帝了,如果把我們的房子吹倒,我們就肯定完蛋了!”
狂風的呼嘯聲中還夾雜着冰屋下傳來的巨大轟隆聲。海岬上的冰山崩裂而下,在海水中咆哮着遠去了。狂風肆虐着,似乎要将整個房子刮飛。更令人費解的是,在如此高的緯度,狂風暴雨中竟然還閃着磷光。
“瑪麗!别怕,孩子!”佩奈南抓住瑪麗顫抖的雙手。
“我們完了!”菲德爾哀号着。
“大家快找條活路吧!”奧匹克叫喊着。
“我們趕快離開雪屋吧!”安德烈提議。
“不行!”佩奈南一口否決,“外面一定冷得可以凍死人,而呆在屋裏也許還能活下去。”
“給我溫度計!”安德烈說。
奧匹克取過溫度計交給他,雖然屋裏還點着火,但上面仍指示爲零下10度。安德烈把門口的帆布撩開一點,迅速把溫度計塞出去,險些被狂風中飛旋着的冰片把手擦傷。
“嘿,安德烈,”佩奈南說,“現在你不想出去了吧?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屋裏吧。”
“就是,”科布特也說,“我們要想辦法把房子從裏面加固一下。”
“但是呆在屋裏,弄不好會更危險。”安德烈說。
“什麽危險?”船長問。
“狂風既然能摧毀冰山,當然也能撕裂我們腳下的冰層,那我們呆在屋裏不是掉下去,就是被活埋!”
“這也隻是你的假設,”佩奈南立刻反駁道,“而如果現在出去,就隻有被凍死。不信就看看外面的溫度。”
說着,他撩起帆布,把手伸出去在雪中找了好半天,才把溫度計取進來,借着油燈看了看,他突然一聲驚呼:“零下32度,天哪!誰見過這麽低的溫度?”
“如果再低10度,連溫度計也凍死了!”安德烈說。
随即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二天8點,佩奈南打算再出去看看形勢如何。他把身體用獸皮鬥篷緊緊裹住,又把兜帽用手帕在頭上牢牢紮住,然後猛地把帆布掀開,卻一頭撞在堅硬的雪上,摔了進來。
門口已被積雪完全封死了,強烈的恐懼仿佛使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科布特!”他叫道,船長應聲跑過來,“我們真被活埋了!”
“你說什麽?”科布特嚷道。
“我說我們被埋在雪下面了!現在四周和頭頂上都是積雪了!”
“那趕快想辦法将雪清除掉。”船長說。
兩個人拿鋼釺向門口的積雪刺去,積雪紋絲沒動,門口由積雪形成的冰堆已達5英尺厚,與房子已結成一塊了,科布特不禁老淚縱橫。這時連煙霧出口也堵住了,屋裏的煙越來越濃了。
“這見鬼的大雪!”菲德爾叫道,“煙都出不去了。”
煙霧灌進大家的口内,刺得鼻淚流淌,同時人們都感到憋悶。
瑪麗也醒過來了。科布特看到她更覺得難受,而佩奈南卻鼓足了勇氣,他心中暗道:絕不能讓這可憐的姑娘也慘死在這裏。
“哎!”她叫道,“燒這麽大火幹什麽,弄得滿屋都這麽嗆!”
“哦,哦。”佩奈南支吾着。
“行了,”瑪麗接着說,“已經燒了很久了吧,現在已經很暖和了。”
大家都不敢向她說出真相。
“嗨,瑪麗,”佩奈南說,“快來幫大家弄早餐吧。别出去,外面冷得要命。現在吃火鍋,大夥快來!還有烈酒和咖啡,唔,先吃點牛肉幹。這該死的暴風雪弄得不能打獵了。大家先吃東西,然後等天好了再出去。”
他領頭先吃起來,大家也随着吃了,接着都喝了杯沸咖啡。身上一暖和,大家又增加了些勇氣。科布特召集大夥立刻想辦法脫身。
安德烈故意說:“現在我們聽不到任何聲音,如果暴風雪還沒停的話,那我們頭上的積雪肯定有10英尺厚。”
佩奈南擔心地盯着瑪麗。但她知道真相後,并沒顯得太吃驚。佩奈南拿鋼釺在各個方向試探着,然後失望地搖搖頭。
科布特認定在門口希望大一些,他拿刀在上面砍着。但冰塊上幾乎沒出現一點兒痕迹。大家又用鋼釺鑿,但苦幹了兩個小時,才隻鑿進3英尺深。
現在必須想一個快速而安全的方法。因爲越往深處冰塊越硬,就要消耗更大的體力。
佩奈南提議用火鍋來把冰塊化開。但這同樣不安全,因爲萬一沒有成功而不得不關在裏面的話,酒精耗盡了怎麽辦。但大家正彷徨無計,也就管不着那麽多了。
燒了兩個小時後,已成了一個5英尺深的大洞穴,但鋼釺尖仍不能把它鑿穿。
“不可能,”科布特說,“雪再大也不可能下這麽厚,這肯定是被風刮來的。我們最好再換個方向。”
“我也說不準,”佩奈南應道,“但爲了不讓大家失望,我看最好還是按這個方向幹下去。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了。”
“酒精夠用嗎?”科布特問。
“我不知道,萬一用完了的話,大家也隻好省了咖啡和熱茶了,但我現在倒最不擔心這個。”
“那你最擔心什麽?”
“油燈的油快用完了,食物也快吃光了。看上帝怎麽安置我們吧!”
随後,佩奈南又替下安德烈繼續幹,洞穴又被他向前推進了1英尺。到休息時間時,大家都累得倒頭便睡。
11.煙雲
第二天,大家醒來時油燈真的熄了,眼前一片漆黑。科布特叫佩奈南去拿取火盒。佩奈南站起身來,突然頭碰到了天花闆上。他覺得很納悶,因爲臨睡前他站直了身子還沒事,他驚恐地點燃火鍋。在暗淡的火光下,他發覺天花闆下沉了1英尺。
他們便拼命地鑿冰塊。
在火鍋的光亮照耀下,瑪麗從佩奈南臉上讀到了絕望與意志的決鬥。她走上前去,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絕不能讓她也這樣死去!”他心中叫道。
他握着火鍋,重新鑽進狹窄的洞穴中。他拿起鋼釺奮力戳上去,卻似乎沒那麽費力了。難道已經到了最外層了?他抽回鋼釺,帶進一絲光亮。
“通了,朋友們!我們成功了!”他哭喊着。
跟着亮光一塊沖進來的,還有刺骨的寒冷,所有濕潤的東西瞬時被它捏成了冰塊。
佩奈南拔出短劍擴大洞口,終于可以吸到新鮮空氣了。他跪在地上向上帝謝恩,其他人也很快這麽做了。
天上月光明亮,隻是奇冷無比。他們隻好返回雪屋内,隻有佩奈南在四處張望。岬角已經消失了,廣闊的雪原上隻有他們的雪屋孤零零地伫立着,載有食物的雪橇已不知去向了。
寒冷把他趕回屋内,但他什麽也沒對大家講。大夥必須先把衣服烤幹,這要用火鍋實現。溫度計指示室外溫度還在零下30度。
過了1小時,安德烈決定陪佩奈南一起出去看看。尚未烤幹的大衣隻得緊緊地裹住身體,然後他們從洞口鑽了出去,這時洞口四面已硬得像石頭一樣了。
“我們被向東北推移了一段距離。”安德烈看着天空的星鬥說。
“這還不算最糟糕,”佩奈南說,“如果雪橇還在的話。”
“雪橇已經不在了?”安德烈驚叫道,“那咱們就死定了。”
“别急,我們找找看。”佩奈南說。
他們繞着雪屋轉了一圈,發現它已變成一個高達15英尺的小冰山了。狂風把他們向東北吹移了25英裏,但他們在屋裏并不知道。雪橇不知随着另一塊冰團去往何方了,到處看不到它的一點兒蹤影,那些可憐的狗的命運不知怎麽樣了。
他們還不死心,害怕将這不幸的消息告訴同伴會使他們更絕望,他們又爬上屋頂環顧四周,但什麽也沒有,隻有白茫茫的一片。寒冷迅速凍僵了他們的四肢,潮濕的大衣也開始結冰。
佩奈南想招呼安德烈一塊下去,卻突然看到他凝視着一個地方,渾身顫抖,面露恐慌。
安德烈意識到佩奈南在看他,他掩飾道:“好了,不要緊。咱們去勸船長趕緊離開這裏,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佩奈南沒回答他,而是朝他剛才看的方向望去。相反他卻高興地跳起來:“上帝呀!”
那裏——東北方五六英裏外——正有一縷輕煙升起,這千真萬确,那就意味着有人在那裏居住。屋裏的人聽到佩奈南的歡呼聲也一起跑出來,他們看到後也得出同樣的結論。
大家顧不上吃早餐,也忘記了嚴寒,立刻收拾好一切,向那裏趕去。因爲冰原上到處都一個樣子,沒有任何特殊景物可以做标志,所以也很難準确把握方向。但重要的一點是不要偏離這條直線。
“由于我們沒有導向标,”船長說,“我們最好這樣,佩奈南在最前面走,再後面是安德烈,中間相隔20步,安德烈後面20步是我,這樣,誰偏離了這條直線就會馬上看出來。”
走了半個小時後,走在前面的佩奈南突然站住側耳傾聽,後面的人趕忙走上前去。
“你們聽到什麽沒有?”他問大夥。
“沒有啊!”菲德爾回答。
“怪了,”佩奈南說,“我好像聽到這個方向有哭聲。”
“哭聲!”瑪麗叫道,“那可能我們已經離目标不遠了。”
“這不一定,”安德烈趕緊對她說,“在這種寒帶高緯度,聲音能夠傳好遠。”
“不管怎樣,”科布特說,“我們還是要往前走,否則就會被凍死了。”
“慢!”佩奈南突然叫道,“你們聽!”
聲音雖然微弱,但還是清晰可聞,先是痛苦得大哭,接着又喊救命,随後就聲息全無了。
“我沒聽錯,”佩奈南說,“我們走快點!”
他們向剛才聲音發出的方向奔去,走出大約2英裏,佩奈南猛然發現一個人躺在雪地裏,他跑過去扶起他,然後又絕望地放下了。
後面的人也趕上前來了。
“這是水手庫吐瓦!”安德烈叫道。
“他死了!”佩奈南說,“被活活凍死了。”
科布特和瑪麗來到庫吐瓦僵硬的屍體旁。所有人内心都十分悲傷,同時也爲路易斯的生命而萬分擔憂。
“再向前走!”佩奈南喊道。
他們又走了半個鍾頭,陸地終于出現了。
“這就是夏隆島。”科布特說。
又往前走出1英裏,一座冒着煙的雪屋赫然出現在眼前,雪屋的木門緊閉着。他們叫了幾聲,有兩個人從雪屋裏跑出來,其中一個就是皮埃爾。
“皮埃爾!”佩奈南驚喜地大叫。
皮埃爾好像還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呆立在那裏。安德烈看着他旁邊的人,既焦急又欣喜,因爲他看到那個人并不是路易斯。
“皮埃爾,是我!”佩奈南又喊道,“我是佩奈南,你的朋友們都來了!”
皮埃爾這才如夢方醒,撲進佩奈南懷中。
“路易斯呢——我兒子呢?”老船長心中一陣絕望。
12.返航
一個人從雪屋裏爬出來,他幾乎隻有半條命了。
那正是路易斯。
“兒子!”
“親愛的!”
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路易斯沖進父親和妻子的懷抱中,昏迷過去。佩奈南俯身把他抱進屋内,過了一會兒,他醒了過來。
“父親!瑪麗!”路易斯欣慰地說,“能見到你們,我死也瞑目了!”
“我們不會讓你死的,”佩奈南說,“你的好朋友們都來了。”
安德烈心裏肯定很不是滋味。皮埃爾高興得像個孩子,他和所有人都親熱地擁抱了一下,然後又去燒火,不一會兒屋裏就暖和多了。
另外還有兩個陌生人,他們是那艘挪威船上的幸存者——喬基和赫明。
“夥伴們,我們得救了!”路易斯向他倆說,然後又對朋友們說:“你們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我們心甘情願,路易斯。”佩奈南說,“你的哈迪号雙帆船離此地隻有180英裏。我們會一塊返回船上去。”
“等一會兒庫吐瓦就回來,他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麽樣子呢。”皮埃爾說。
大家都沉痛地低下了頭,佩奈南把庫吐瓦已被凍死的消息告訴了路易斯他們。
“好了,夥計們,”佩奈南宣布,“我們等天氣變暖時再走。”
“你們的食物和燃料夠用嗎?”
“夠用,我們把弗洛恩号船全拆了當柴火。”
這一整天大家哪都沒去,小屋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幸福。晚餐還有菲德爾和皮埃爾剛在雪屋附近打到的一些海鳥。再加上溫暖的爐火,大家都意氣風發,而且路易斯的身體也恢複了不少,這是他們幾個月來最歡樂的時刻。在這零下30度的北極,在這座離北海180英裏的雪屋内,卻溫暖如春。
嚴寒一直持續到11月17日,也就是他們重逢後一星期才過去,于是科布特便和大夥商議動身。但仍然隻能靠天上的星星來指引方向,隻是天氣已暖和多了。
臨行前,他們爲庫吐瓦舉行了葬禮,所有的人都很難過,庫吐瓦沉睡在了這個遠離故鄉和朋友的陌生地方。
菲德爾用船闆做了一隻雪橇,把食物裝在上面,水手們輪着拖,大家按原路返回,時常停下來尋找原來埋存下的食物,因爲多了四個人,就要多增加些食物。因此科布特要大家小心,不要偏離來時的路線。
他們還在途中找到了丢失的雪橇,又補充進大量的食物,然後又繼續向海灣前行,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麽危險。
安德烈、奧匹克和兩個挪威人常常與隊伍拉開一段距離。後來佩奈南和路易斯發覺了,他們一邊嚴密監視,一邊積極地想辦法消除這種不和諧氣氛。
12月7日,他們已經看到了雙帆船,它仍停靠在海灣裏,他們更加快了腳步,船上的人遠遠看見他們也都高聲歡呼起來。雖然經曆了千辛萬苦,但幸好人人都很健康。
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一切都完好無損,過冬得到了基本保證。
但當科布特聽到一個消息後,他立刻充滿了憂慮。這場暴風雪把建在冰層上的儲存室摧毀了,當然裏面的食物也就随之消失了,路易斯趕緊與父親去查看船上剩餘的食物。
船要等到5月份冰雪融化時才能離開這裏,也就是說要在這兒呆5個月。而此時船上有14張嘴,科布特粗略算了一下,發現即使每個人少吃一半食物,也僅能維持到出發前。如此一來,要取得食物隻有靠打獵了。
13.兩個對手
安德烈正在與兩個挪威人套近乎,很快也把奧匹克拉了過去,他們拟訂新的計劃。而現在科布特已把船長的權力交給了路易斯,但他好獨斷專行。瑪麗曾勸他對大家委婉些,但他卻要努力證明他是船的主人。
喬基和赫明兩位挪威人私藏了兩盒腌肉,路易斯讓他們交出來。奧匹克卻站在他們一邊,安德烈也趁機指出這種食品分配是不公平的。
路易斯不想跟他們多費話,因爲他覺得隻要是爲了大家好就行。現在的事态很明朗,他們這麽做無非是故意找碴。
佩奈南向挪威人逼近,喬基和赫明都抽出了刀子,但菲德爾和傑斐克幫助佩奈南沖上去把他們的刀子奪了下來,并要回了腌肉。安德烈和奧匹克冷眼旁觀,并沒有參與。
事後路易斯把安德烈叫過來,并訓斥他說:“安德烈,我早就在注意你的行動,事實證明是你這個無賴在從中挑撥。現在既然我還是船長,如果你再敢從中搗亂,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路易斯,”安德烈毫不退讓,“你盡管去當你的船長吧,但你别忘了,現在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
瑪麗一路上雖然經曆了這麽多危險,也從沒有像現在這麽害怕,這惡毒的話吓得她心都緊縮了,雖然路易斯也同樣強壯。
矛盾歸矛盾,但飯還是要一塊吃。天氣變壞了,使打獵也變得很艱難。12月22日,氣溫突然降到了零下35度,凍得人耳朵、鼻子和手腳都生疼,四肢麻木,而且頭疼欲裂,呼吸不暢。大家都懶得出去打獵或做運動,一個個圍攏在火爐旁,雖然它隻能發出有限的熱量,但隻要離開它一會兒就受不了。
科布特爲了找兒子,耗盡精力,現在一頭病倒在床上,大腿上長滿了白斑,這是壞血病的顯著症狀。瑪麗卻一直很健康,她精心地照料着老人。
1月1日那天在整個冬天顯得尤其沉悶,外面狂風肆虐,冷氣逼人。誰也不敢到外面去,都知道一出去就會凍死,就連最勇敢的人也隻能走到帳篷遮蓋的甲闆上呆一會兒。科布特、傑斐克和格拉德林根本就下不了床。但安德烈、奧匹克及喬基、赫明的身體狀況卻很好,他們看着對手衰弱下去暗暗高興。
在甲闆上時,路易斯問佩奈南燃料還剩多少了。
“煤早就用完了,”佩奈南嚴肅地說,“木材也燒不了多久了!”
“假如想不出辦法禦寒,那我們就死定了。”路易斯憂慮地說。
“隻有冒險一試了,”佩奈南思索着說,“把船上能燒的東西全用上。要是還不夠,我們就隻好把它拆了,再改造一條小點的船。”
“不到最後決不能這麽幹,”路易斯答道,“況且那也要等他們幾個身體恢複了才行。”他壓低聲音又說,“現在我們的人在衰弱,而敵人卻體質增強,要特别警惕。”
“是啊,”佩奈南說,“而且我們還時刻不能松懈,不然可能會有亂子。”
“現在就去拆點木材來燒。”路易斯說。
他們冒着嚴寒爬上舷牆,将一些用處不大的木頭拆下來。又把火點着了,爲防止它熄滅,還派了一個人看護着。
路易斯他們已經很累了,但敵人什麽事也不幫,而且也不敢讓敵人做,所有事情都由自己做,所以他們的體力消耗得很厲害。現在傑斐克和格拉德林也像科布特一樣患上了壞血病,幸虧檸檬汁還夠供應,否則他們早就完了。
但1月15日那天,當路易斯到倉庫去取檸檬汁時,意外地發現裝檸檬汁的桶不見了。顯然是被人偷去了,他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佩奈南。
他們這才意識到敵人的身體爲什麽一直那麽好了。現在他們沒有把握能把檸檬汁奪回來,但他們的生命必須依靠它。路易斯感到了絕望。
14.水手
到1月20日時,已有大部分人無力下床了。每人又在羊毛被上加蓋了一張小牛皮,但手隻要一伸出被子,就會立刻疼痛難忍。
火又生起來了,包括安德烈在内的幾個人從床上下來圍到爐火旁,佩奈南煮了些沸水咖啡來讓大家恢複氣力。
路易斯來到父親床頭,老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他痛苦地叫道:“路易斯,我不行了。我不想死在這裏!你救救我!”
聽着這些話,路易斯的心都快碎了。
他走到安德烈跟前,壓了壓心頭的怒火對他說:“你見到那桶檸檬汁了嗎,安德烈?”
“不是在倉庫裏嗎?”安德烈頭也沒擡。
“你别裝糊塗——你把它藏到哪兒了!”
“路易斯老闆先生,随便你怎麽說,随便你怎麽做。”
“做點好事吧,安德烈,不要對一個老人這麽殘忍,隻有你可以救我父親。告訴我!”
“我沒什麽好告訴你的。”
“混蛋!”佩奈南拔出刀向安德烈沖過去。
“快來,夥伴們!”安德烈邊退邊叫道。
奧匹克和喬基、赫明從床上跳下來,擋在安德烈身前。阿南、佩奈南和路易斯也嚴陣以待,皮埃爾、傑斐克和格拉德林也強忍着病痛下床來增援。
“仍然是你們強,等我們有絕對優勢再和你們決鬥。”安德烈說。
其實水手們并不敢把叛徒逼急了,因爲他們太虛弱了,而一旦打敗的話,就會把命搭上。
“安德烈!”路易斯厲聲說道,“要是我父親不幸去世,你就是罪魁禍首,我會将你碎屍萬段!”
安德烈一夥縮到船艙的一頭,沒有吭聲。
當路易斯再冒着嚴寒到甲闆上去拆木闆時,發現溫度計上的水銀柱都凍結了,意味着溫度已降到零下42度以下了。
26日,風向轉爲東北,外面溫度是零下35度,科布特仍在遭受着痛苦的折磨,急得路易斯團團轉。後來有一次,當安德烈正要吞服一杯檸檬汁時,路易斯猛地撲過去,一把奪了過來。
安德烈也不在意,他好像在等待時機成熟。
科布特喝下檸檬汁,痛苦稍減,但必須持續喝下去才行。瑪麗向安德烈下跪乞求也沒有得到。
佩奈南後來聽到安德烈對手下說:“老東西快完了。傑斐克三個人看來也病得很重,另外這幾個也累得差不多了。再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完全控制他們了。”
路易斯聽後,決定趁現在還有力氣馬上動手。他們商定第二天夜裏突然襲擊,把那些叛徒全殺掉。
第二天溫度又略高了些,路易斯決定出去打獵。
他走出了5英裏,已經超出了預定的範圍。他也明白這很危險,因爲已看到雪地上有猛獸剛留下的足迹。但他不想無功而返,直到走得頭昏眼花時才返回。
但他突然聞到從船那邊傳來一股油香味,因爲風正向這邊刮,說明有人在燒油脂,但這很容易引來白熊。
他納悶地往回趕,但卻似乎發現有巨大的冰團在地面上移動,莫非又發生了冰震?他又發現一些冰團正在他前面向船移動,他迅速趕到近處,令他大吃一驚——白熊!
這幾隻白熊顯然是沖油脂味來的,路易斯看到它們正向船所在的冰山爬去。
船裏的人肯定還沒發覺,路易斯異常焦急、恐懼。怎麽對付這些兇猛的家夥?安德烈他們會幫着抵抗它們嗎?饑餓會使白熊變得更兇殘,隻有佩奈南和那幾個饑寒交迫的水手能應付得了嗎?這意外的危險會不會讓他們手忙腳亂?
正在他猶豫之際,白熊已經快爬到船邊。他現在向前跑,白熊也不會發現了。他迅速靠近了它們,這幾個龐然大物已經撕爛帳篷,爬上了甲闆,他想:如果開槍向他們報警的話,萬一他們毫無防備地跑出來,一定會慘遭白熊襲擊。
15.白熊
路易斯打獵走後,佩奈南關緊船艙門以及通往甲闆的門,又回到爐子旁照看着,其他夥伴則在床上根本沒下來。
到下午6點時,他下到倉庫去取腌肉來準備晚餐,但等他回來時,卻看到安德烈正坐在他剛才坐的位置上烤一塊肥肉。
“你坐到我的位置上幹什麽?”佩奈南生氣地問。
“你要做晚餐哪?我也一樣。”
“滾到一邊去,否則我讓你好看!”
“好看難看我不管,反正我要吃晚餐。”
“我讓你再也不用吃飯了!”佩奈南向他撲過去。安德烈抓住佩奈南拿刀的手,高喊:“奧匹克,挪威人,快來!”
三個人立刻跳下床來,手裏拿着武器。佩奈南把安德烈壓在身下,安德烈并沒讓别人幫助,而叫他們去對付菲德爾他們。皮埃爾尚在病中,根本無力抵抗兇神般的赫明,木匠菲德爾揮舞斧子與奧匹克戰在一處,而阿南也和喬基苦戰正酣。傑斐克和格拉德林則仍然在昏迷中。
很快赫明在皮埃爾肋上捅了一刀,赫明便轉身去幫安德烈。安德烈正抱着佩奈南的腰,佩奈南奮力擺脫。
搏鬥時把爐子的盒子弄翻了,肥油流到火上,很快發出了油焦味。瑪麗守在科布特床邊驚恐地看着這一切。
安德烈很快就處于劣勢,他敵不過佩奈南,兩個人都抓着對方,不讓刀子傷着自己。
“快來,赫明!”安德烈叫道。
“快來,菲德爾!”佩奈南也叫道。
但菲德爾正與奧匹克扭打在一起,而阿南已被喬基在肩頭砍了一刀,傷口上鮮血直流。
赫明舉刀去刺佩奈南,佩奈南飛起一腳把他踢倒在地。但安德烈也掙脫了,突然他身後的門倒過來把他打翻在地。
随後是一聲恐怖的吼叫,台階上站着一隻巨大的白熊,安德烈離它還不到4英尺。這時一聲槍響,白熊受傷後退出去,安德烈也随即追了出去。
他與熊鬥在一起,白熊把他打了一個跟頭,這時又一聲槍響,白熊應聲而倒。安德烈爬起來一看,路易斯持槍站在那裏,熊被打中了心髒。
安德烈心中不僅沒感激,而且更充滿了仇恨,他四下看了看。奧匹克已被白熊一掌把腦袋拍碎了,然而那白熊也已兩處受傷,喬基拿着斧子正拼命和它搏鬥。另外還有一隻熊正爬上船頭。安德烈和赫明趕忙去幫喬基。但已經晚了,熊已經把喬基撕碎了,安德烈和赫明奮力将它殺死了。
“現在就剩我們倆了,”安德烈猙獰地說,“但我們如果輸了,一定會被殺死。”
赫明沒言語,又向槍裏裝子彈,先要将第三隻熊殺掉。這時熊正在船上襲擊路易斯。赫明瞄準白熊,想了想又把槍放低了一些,他的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
“哼!”他咬牙切齒,“該輪到我報仇了!”
路易斯正順着桅杆往上爬,白熊緊随其後,僅差6英尺。
安德烈舉起槍,也對準了路易斯。
路易斯開了一槍,但沒打中熊,熊兇性大發,爬得更快了,桅杆在不停地晃動。
安德烈得意地嚷道:“赫明,去找瑪麗!把我的瑪麗請出來!”
赫明跑下船艙。
白熊撲向路易斯,剛要打到他頭上時,他靈巧地順纜繩滑下甲闆。一顆子彈在他滑至中途時從他耳邊飛過。安德烈并沒能射中他,現在兩個人手拿刀子相對而立。
這是最後的決鬥,安德烈要讓瑪麗看着他殺死路易斯。
兩個人彼此緊緊抓住敵人的衣領,并相互猛烈地攻擊,很快他們都渾身鮮血淋漓,沒有人倒下去是不會罷休的。
安德烈幾次都想用胳膊夾住對方的頭。但路易斯知道,那樣就會被摔倒,也就意味着再也不會起來了。于是他牢牢地抓住安德烈的兩隻胳膊,雙腳穩穩地紮在地上。
這時傳來了瑪麗凄慘的哭喊聲,她正被赫明拖上甲闆。路易斯奮力想掀翻對手,但兩人反而糾纏得更緊了。白熊從桅杆上爬下來,一下子撲到了兩人身上。它把安德烈壓在了身下,但爪子卻抓住了路易斯。
“救救我,赫明!”安德烈喊道。
“幫幫忙,佩奈南!”路易斯也叫道。
佩奈南從台階上跑了下來。他一槍打中了熊的耳朵,熊哀嚎着松開了爪子,路易斯艱難地滾到一邊。熊在垂死時把流氓安德烈活活壓死了。
佩奈南急忙把路易斯扶了起來,幸好他傷得并不重,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瑪麗呢?”他問道。
“她很安全!”佩奈南回答,“赫明讓我在肚子上捅了一刀,已經死了。”
“那頭熊呢?”
“也死了,路易斯。熊已經和我們的敵人同歸于盡了,多虧這些猛獸幫了我們,這是上帝安排它們來救我們的!”
兩個人走下船艙,瑪麗和路易斯擁抱在一起。
16.尾聲
菲德爾和阿南把皮埃爾擡進船艙,所幸他的傷并不是緻命的。
但是随之而來的是一個不幸的消息:老船長死了。這使得路易斯和瑪麗悲痛欲絕,他們跪在父親床頭哭得死去活來。佩奈南、菲德爾和阿南想讓他們靜一下,就到甲闆上去了。他們把三隻白熊擡走了。佩奈南剝下了熊皮,因爲很有用處。由于吃飯的人少了,熊肉就沒必要留了。随後他們又把安德烈、奧匹克、喬基以及赫明在海岸上挖洞掩埋了。
三個人走回來,又把被白熊撕開的帳篷補好。一直等到1月8日,太陽才又重新升起在地平線上。
他們把科布特埋在了海岸上,并把他的墳墓修得很圓很大,墓前還豎了一個簡易的十字架。可憐老人不遠千裏尋找兒子,沒想到卻客死他鄉!
路易斯和同伴們很快就搜出了被安德烈藏起來的檸檬,他們也迅速恢複了健康,兩個星期後,傑斐克、格拉德林和皮埃爾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打獵變得越來越容易了。随着天氣轉暖,大批的水鳥返回,一種野鴨子味道特鮮美。他們每次出去都收獲頗豐。
5月21日,路易斯最後拜祭了父親,然後雙帆船起航返回。善良勇敢的人們心中既有幸福,又有悲傷。遠離親人和朋友,又怎能不傷心呢!
北風對他們的航行非常有利,但他們還要經常鋸開冰團、炸碎冰山來掃除障礙。途中經曆了無數考驗,有時險些便會船毀人亡,但堅強的水手還是憑借勇敢和智慧,戰勝了種種艱難險阻。有時一個人當十個人來用,瑪麗也跑前跑後地當下手。
6月25日,雙帆船在經過一個多月的危險航行後,穿過讓-梅耶島,駛出了北極海域,他們在8月16日終于回到了敦考克的懷抱。敦考克所有的人都湧上碼頭迎接他們,船員們和朋友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老神甫也來到了碼頭上。第二天他做了兩次彌撒,第一個告慰老朋友讓·科布特的在天之靈,第二個祝福這對有情人曆盡磨難後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