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與女友共進晚餐,之後,我們又拉着手漫步在人大校園。10月底已是深秋,可我來的匆忙,也沒備足衣服,就是一件毛衣加一件呢子西服。毛衣,還是大學時代的老物件兒,呢子西服是96年第一次重返北京時買的,這些年一直舍不得穿,沒想到五年後關鍵時刻又再建新功。
可這身行頭在深秋的晚上根本擋不住北方的寒冷,即使此刻我們在一起感覺很溫暖,但我的牙齒也已經開始打架。由于我們已定好明天登記,爲避免生病誤事,隻能趁早打道回府,好好休息。
當晚我還住回到張勇家,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我就趕到女友家附近。九點我們準時會合,然後一起來到海澱區婚姻登記處。那年頭結婚手續還挺複雜,還得開具單位證明,好在這些材料我從海口出來前都已備全,就差個結婚照。
于是我們按工作人員指點,到海澱圖書城附近的照相館照相。我心情好緊張,就害怕好事多磨,遲則生變,所以又花了錢加快。
照結婚照的情景我終身難忘,由于女友比我高半頭,而且她并非那種腿長身短的長腿妹,還似乎反将過來,一坐下,更比我高得多,我隻到他耳朵邊,所以當時就有點尴尬。
女友比我高不少是事實,平時我們一起在外逛街,她稍彎個腰,駝點背,我再找個小坡小坎一站,大家似乎也差不多,所以一逛街,我常蹦着跳着,尋找有利地形,也挺和諧,這也不失爲一種樂趣。
但此番照結婚照,我無險可守,直接光天化日暴露在攝影師面前,真有些尴尬。
好在攝影師大姐頗通人情,女高男低,這樣的情形她也常遇到,她把一個挺高的硬坐墊遞給了我,并笑着對我說:“這樣不就行了嗎?”我接過坐墊一坐,正好高出女友一點點,這才讓我們的結婚照顯得和諧。
下午3點,一拿到結婚照,我倆立即趕往民婚姻登記處。
好在那天是星期一,又是下午,人不太多,我們很快便辦完了登記手續,領到了結婚證。
啊。。。。。。我這才松了口氣,人生的一件大事終于完成!我翻着結婚證看了幾遍,又摸了幾遍,終于确定這是真的!
然而很奇怪,之前我是那麽的興奮,總盼望着領證,盼着夢想成真的那一刻。可一旦這一刻到來,我的心情反倒很平靜,平靜的就像這隻是人生的小事一樁,仿佛當年第一次到北京,進入天安門廣場,實現自己多年的夙願時一樣,既成事實反而覺得平常。
接下來就是要回女友家,面見嶽父嶽母,我的心也一下緊張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大考!
拿到證,過了一會兒我才又興奮起來,是啊,我們現在是夫妻啦,我們是家人,可以長久厮守啦!我們拉着手一起走出了婚姻登記處,滿心歡喜。
此時北風在吹,誓要将樹枝上最後的葉子拍落,那天的北風好冷,雖然我沒穿太多衣服,但我卻沒有感覺冷,反倒還敞開襟懷,似要将呼呼的北風攬在懷中。對我來說,此刻我們是那麽幸福,這種幸福也化作大愛,能融化世間的一切。。。。。。
我本還想到一旁的海澱圖書城逛逛,重溫大學時代的美好時光,可女友卻溫柔的說:“我們回家吧,我爸我媽還在家等着我們呢。”女友現在已正式成爲我的夫人,她是我的天,我現在願爲爲她做一切,所以她說的話我當然服從。
我們順着圖書城一直拉着手往回走,步履輕盈,如同騰雲駕霧般,并無一點累的感覺,很快我們就來到嶽父嶽母家樓下。
一到樓下,我又開始緊張,胸口怦怦直跳,對于嶽父嶽母,我還是第一次見面,也不知結局究竟會如何?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我知道嶽父嶽母一直就反對我和夫人交往,但我夫人是家裏的老小,平時二老比較寵愛,加上我夫人性格也比較倔強,嶽父嶽母越是反對,她越是不聽,反倒是适得其反。還好我嶽父嶽母都是知識分子,最終他們還是尊重了我夫人的選擇。正是有這麽一出,這個見面,才讓我如臨大敵。
剛到樓下,我确實有些腳軟,可如果我要和夫人長相厮守,就必須融入這個家,所以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往前沖!
我給自己鼓了鼓氣,一咬牙,緊拉着夫人的胳膊,随他爬上了樓。
一到家門口,夫人掏鑰匙開了門,我如同第一次跟随媽媽出門的小老鼠一樣,惴惴不安的随夫人進了屋。我提醒自己注意言辭,特别是記得改口,将夫人的父母從“叔叔”“阿姨”改叫“爸爸““媽媽”,但偶爾還是會叫錯,弄得很是尴尬。。。。。。
昨晚夫人應該與他父母做了溝通,所以今天一進家門,二老已在房中等候,符仁義介紹,我厚着臉皮對着我的嶽父嶽母鞠躬,并叫道:“爸,媽。”
說實話,别人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我這人一生注定都是要踏平坎坷才成大道,所以沒人家那命。我一叫完,嶽母還帶着笑容,嶽父卻隻是很平常的答應了聲。
我夫人趕緊把兩張結婚證遞給嶽父,嶽父接過證問道:“都辦完了?”夫人忙說:“嗯,辦完了。”
嶽父翻了翻我倆的結婚證,一看生米已煮成熟飯,就對我們說:“好吧,那你們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一開始我挺緊張,拼命控制自己,别亂說話,一看嶽父發了言,我這才趕緊表态:“嗯,我知道的。”
嶽父嶽母讓我大吃一驚,我很不習慣,嶽母還好,普通話挺标準,不愧是北大人,嶽父則不然一開口竟是如此醇厚的鄉土氣息,家鄉的口音一點沒變,一口地道的山東菏澤話,這着實把我吓一大跳,我真無法相信,他還竟然是個教授!
更讓我頭疼的是,我嶽父的鄉音實在太純正,許多話我怎麽也聽不懂,這讓我們的溝通十分困難,有些話我實在是沒轍,隻好連問幾次,嶽父就有些不快。
夫人也不是那種善于察言觀色的人,倒是嶽母時不時幫着做些翻譯,一席話下來,這大冬天還沒上暖氣前屋裏那麽冷,我卻已是一身熱汗。。。。。。
吃飯也是個問題,我是南方人中的南方人,不吃涼菜,偏偏嶽父嶽母做的菜裏,涼菜比熱菜多,哪怕大冬天,這麽豐盛的晚餐,七個菜裏也是四個涼菜,三個熱菜。
夫人爲讓我在她父母前表現,慫恿我幫忙下廚,可南北方菜的做法相去甚遠,我雖然勤快平時總幹家務,但北方菜的做法讓我一頭霧水,尤其拌涼菜,我哪會這個?嶽母便以爲我是個慵懶的人,害怕女兒跟着我受累,心裏挺不高興,臉上也有些陰沉。
那頓飯我吃得挺壓抑,一則是頭回與夫人父母作爲一家人吃飯,還很陌生,二來,這飯菜我吃不慣。我嶽父作爲地道的山東人,極少吃米,今天是爲我單獨做了米飯,但菜我還是不太适應,油膩,鹹,我幾乎是咬牙吞下去的。更讓我煩躁的是,在餐桌上,嶽父嶽母把之前準備了很久的話與我交流,無非是将來我們該怎麽辦?最終應該回到北京,回到北京後該如何發展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應該說,嶽父嶽母唠叨這些也是人之常情,這與一般家庭的嶽父嶽母說的相差無幾,無可厚非,畢竟他們把女兒交給我,也怕我不能帶給她一個光明的前程。可一來嶽父的一口鄉音,讓我聽得雲裏霧裏,交流的極不順暢,再有就是,我覺得當導遊收入還挺不錯,嶽父卻不以爲然,堅決要我必須考慮回北京發展的事,我看他不快,也隻好違心的先答應下來,糊弄完再說。
有了政府發的紅本本,我終于可以和夫人名正言順的睡到一張床上,通宵達旦沒人查,但在這裏我根本找不到家的感覺,對我來說這裏還很陌生,我就喜歡關了門躲在屋子裏。
嶽母就在大廳裏看電視,我不敢出去與他們聊天,因爲一來不熟,觀念上差距太大沒法聊,二來我還怕他們又問我前程的事,我真想夫人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那樣在這陌生的環境裏給我點安全感,可她哪懂我的心情,隻是一味陪她母親聊天,看電視,嗑瓜子,她以爲這是她的家,而我倆現在是一家人,這裏也是我的家呢!
上廁所也是個問題,還得穿過大廳,穿過嶽母面前,而且廁所就與大廳相連,讓我覺得相當别扭,越别扭,屎尿就越多。每次我都是憋的快受不了,才一咬牙竄出房門,而上廁所次數一多,我又害怕老人家以爲我腎虛。。。。。。
第二天,我這個愛睡懶覺晚睡晚起的海南人,也不得不早起與大家一同吃早餐,喝沒味的白粥,啃那難啃的饅頭,再吃點鹹菜,然後夫人上班嶽父嶽母也上班。我也趕忙假托有事在外頭瞎混,直到下午才壯着膽回家。我厚着臉皮以嶽父嶽母大化,又幫着他們弄晚飯,心裏卻急切盼望夫人早點回家,好給我壯膽和給我安全感。
世上的事,隻要你好好活着,再難也能熬過去!我第一次來到嶽父嶽母家,一共住了五天也煎熬了五天。這也算是開始了作爲一家人的初識,之後我還得回到海南,爲我倆的未來奔忙,走之前我給了夫人3萬塊,作爲我們我納的投名狀,也是表了決心。
嶽父嶽母很客氣的送走了我,但依然叮囑我早日回到北京,我不住的點頭說:“嗯,嗯”,然後就如同被釋放的囚犯一般飛快的離開嶽父嶽母家趕往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