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電話,正是石濤,便趕忙回複。隻見石濤沖我嚷道:“文仔在哪?”我笑道:“在朋友辦公室。”石濤厲聲喝道:“沒事就趕緊過來喝茶,老地方。”
在振邦旅行社,看着老文陰不陰陽不陽的模樣,實在令人難受。随着老文腰杆漸硬,他身上的老闆氣也越來越重,連孫總和主任也讓他三分。在這旅行社他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像老闆,以至于一屋人都在時,有人前來聯系業務,總是首先給老文遞名片,點頭哈腰,直到老文介紹,才知道孫總是這裏的老大,頓時十分尴尬。
這個電話來的及時,我如同得到特赦令,正好離開這讓我感覺挺壓抑的辦公室。我跟老文說了聲:“兄弟,朋友叫去坐一坐,你有啥安排扣我就行了。”老文頭也沒擡,隻是記賬,嘴裏就說了聲:“行,你去吧!”然後又忙他的事。
我也沒與孫總、主任打招呼就匆匆跑下樓,然後打了摩的飛快趕到人民公園的龍泉咖啡廳。自從會議團到來,形勢一片大好,老文越發讓我感到疏遠,當然,更多的是他主動而爲,我想貼近也無法靠近他。他似乎開始刻意與我保持距離,我們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他說話的語調越來越冷淡,即使搭話,也讓我感覺十分勉強,笑的時候竟還讓我緊張。這一離開辦公室,我竟如七八月天喝了冷飲,十分舒爽,似乎一下得了解放。
一進咖啡廳,見到石濤,又是一番親熱,這才是我的朋友,這才是我的圈子,在這裏我才感到踏實,也敢放開了說說笑笑。
我一看石濤身邊還有一個人,我還沒來得及說啥,他已主動向我打招呼,笑容可掬,隻見他說:“人大才子,歡迎歡迎。”我是旅遊圈的刀手,當然在圈子裏有一定的地位,心裏總帶點傲氣,但伸手不打笑面人,那人這麽笑着主動打招呼,台面上我也不能失禮,也笑着說:“哪裏哪裏,過去的事了,不值一提,羞愧,羞愧!”
隻見石濤笑着對我說:“文仔,這也是我們公司刀手,阿照,他跟你不是一個風格,也挺厲害,你們要互相學習。”
說實話,當年的刀手們個個也是年輕氣盛,誰肯服誰?都以爲老子割草的本領天下第一,别人哪能與自己相提并論,心底裏或多或少藐視别人,隻是礙于情面,石濤一發話,我趕緊站起來對他說:“久仰久仰,我不行,得向照哥學習。”
阿照雖沒站起身,但也彎腰向我伸手,要與我握手,等握住手他說:“人大的高才生不要客氣,我向你學習才對。”
石濤哈哈大笑道:“他媽的,做導遊的還那麽客套,都閉嘴了,喝茶!”我們都笑了,這才坐下喝茶、聊天。
趁面對面的機會,我也仔細打量了阿照,他年紀比我要大好幾歲,雖然身材一般,不到一米七,也不算健壯,但相貌堂堂,雙目有神,一看就相當精明,隻是長年做導遊,皮膚黝黑,一笑起來不仔細看,還真以爲坐在對面的是周潤發,發哥!
阿照給我倒茶,我笑着對他說:“照哥看上去很像周潤發,發哥啊!”照哥哈哈大笑,這面容也許是他最引以爲傲的,而我是第一次見面,又發自内心,他自然聽着受用,也不再謙虛,而是帶着驕傲的說:”文兄有眼光,好多人都這麽說的。“
人與人的緣分常來自第一面,一見鍾情不光是指男女,同性之間也有一見鍾情!
我這句話點中了阿照的穴位,也打開了他的心門,這就注定了我們一生的緣分!照哥在我人生中至關重要,我視他爲兄弟,爲兄長,更視他爲心靈的導師。我隻要經曆風浪時,都想從他那裏汲取能量,好勇敢面對!
石濤對導遊這群野馬的管理頗有章法,他采取的是營造家庭氛圍的做法,增加彼此的交流,讓我們這些人變成不光是同事,更像是朋友、家人,大家沒事時要盡量湊在一起,喝茶、吃飯、按摩,還有麻将,通過吃喝玩樂,讓這些人從彼此不認識到臭味相投。
人處長了就有感情,你不和大家湊一堆,我就不照顧你,出團也不給你大團肥團,逼着導遊主動向集體靠攏。同時石濤也采取梁山好漢得管理模式,推崇“義“字,對忠義之人大加贊賞,并獎以好團,不講義氣得靠邊站。這樣,我們這些平時無組織無紀律得野馬們終于找到了組織找到了家。石濤的這種家庭式管理很成功,大家熱愛這個集體,結成鐵闆一塊,我在萬泉旅行社的這幾年說實話非常開心,也交了不好好朋友。
大家對石濤這個家長也十分尊敬,他在萬泉旅行社的幾年,這支隊伍十分穩定,他撈了好處,老闆生意紅火,大家齊心協力,公司業務蓬勃發展,個人也得利,皆大歡喜。
在石濤的穿針引線下,我和照哥聊的火熱。剛開始我聽他普通話蹩腳,似乎沒啥文化,便不以爲然。但彼此一交流,我發現照哥胸懷錦繡,他言語幽默風趣,割草的方法雖有些旁門左道,但不失爲另一種訣竅,讓我這科班出身的深以爲然,我們的心也一下拉的挺近,我竟十分喜歡起他來。
這一聊就聊了一下午,我被他聊的哈哈大笑,一時竟忘掉與老文的憂愁。石濤一看我們投緣,便笑道:“你們兩人幹脆拜把子得了,明天排你們一起出團。“我們倆欣然接受。
直聊到下午,石濤先行回單位,我倆繼續聊的很爽,幹脆晚飯也一起吃。我倆都不太喝酒,能吃到一起,照哥好抽口煙,大家敞開胸襟暢聊人生,他豐富的人生閱曆和身上那種不懼困難的精神,與我甚是投緣,我們立刻成了知心朋友。
照哥一向不是什麽好學生,隻讀到初一,因家境貧寒無法堅持,隻能辍學。讀書的時候爲補貼家用,小小年紀的他就開始做點小生意。每天上學他都帶着甘蔗,先将甘蔗賣完再進教室,後來他看人家賣冰棍,也學人家弄了個冰瓶,到冰棍廠批發冰棍在課餘銷售。批發價兩分五,零售五分,一個冰瓶可裝30根冰棍,賣光一瓶可盈利七毛五分,這在80年代也是筆不錯的收入。
有一天,天下大雨,冰棍賣不動。海南的夏天,哪怕下雨也熱的很,這一瓶冰棍竟都融化,照哥一看就剩一瓶的水和木棍,傷心的哭了,淚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他抱着這一瓶融化了的冰棍回到冰棍廠,恰好這冰棍廠老闆是他同學的父親,看他哭的那麽慘,便問怎麽回事兒。照哥一說,同學父親趕緊安慰道:“孩子,别着急,這樣吧,你把那些融剩的木棍退回來,我退你錢,以後你要賣不動時,有融化的,隻要你拿回來,我都按木棍數退你錢。”
照哥遇到貴人,挽回了損失,立即轉啼爲笑。但很快他也動了腦筋,隔三岔五又拿回木棍退錢。至于這木根,并非賣不動融化所剩,而是顧客吃剩的,他回收來的放在冰瓶裏再着點自來水裝出融化的樣子罷了。
當然,人家也不會平白無故吃完給你木棍,照哥便與人協商,三根一毛即可,但條件是吃完把完整的木棍退回,這比三根一毛五便宜了五分,相當劃算。這樣,他賣的比别人便宜,賣的還快,然後故意拖的極晚到冰棍廠退錢,謊說作業太多或者其它原因,總有不少借口。
雖然這隻是隔三岔五幹一票,可他也明白,這種事遲早總有被人發現的那天,所以這條路他也不敢長久走。
一來家境貧寒,靠賣點甘蔗、冰棍也難維持學業,再者自己實在不是學習的料,一看到字就頭疼,除了自己名字,其它的字都寫不好,所以初一沒讀完就辍學,開始闖世界。
由于沒有文化,剛開始隻能幹體力活,照哥跟着大人們爲磚窯老闆搬木頭,後來又上海口,到碼頭當搬運工,扛水泥,扛大米,虧得有把子力氣,加上年輕,也不覺累。再後來他攢了些錢,又找了親戚朋友借點,買了輛手扶拖拉機,便跟着老鄉到海南西部的石碌鐵礦拉礦石,一時間生意似乎挺順。
誰知這一段他學會了賭錢,有一回遇到警察查賭被逮個正着,恰逢那年月全國開始針對各種犯罪的嚴打,一切從嚴從快,照哥這小賭也倒了黴,除了坐牢還重罰。最後隻能索性賣掉拖拉機,把自己從牢裏贖出去。
人是自由了,可這時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了,一切又隻能重零開始。。。。。。
照哥又開始在碼頭賣力氣,可他并不甘心此生就此度日,攢了點錢,又被忽悠到廣西搞傳銷。一開始也是集體培訓,也是激情萬丈,直到最後被騙的分文全無,他才幡然醒悟。
照哥這人最不愛讀書識字,可在社會大學,他可是高才生,腦瓜轉的極快,他已悟出傳銷的騙局,立刻逃離廣西回到海口。
此時已是88年,海南建省,普天同慶。海南建省三十年最偉大的功績,就是将海南建成一個房地産大省,把海南最好的地塊通通賣光,最終還要向大海要地,至于工業農業等,九牛一毛,不在話下!
海南省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大家的目光聚焦的,就是老天恩賜的土地。這裏是四季溫暖的熱島,風景如畫,人人夢想在這裏享受陽光、海灘和清新的空氣,夢想在這裏安個家。所以從建省開始首先爆炒房地産,房地産公司如雨後春筍般遍地開花,在房地産公司工作也是一種榮耀。
照哥一回海口找工作,首先也事去房地産公司應聘,可一看條件他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