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老國氣乎乎的對我說:“文總,你知道這是什麽團嗎?怎麽這種團你都領?”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的問他:“怎麽了,什麽團我不知道啊,是車隊安排的,車費不低,1000一天呢!”
老國長歎一聲“唉!”然後說:“文總,我們這個開張太不吉利了,一上車就聽這幫人猛哭,我一看個個披麻戴孝,原來是送殡的,你說這種團怎麽跑?”我聽完一下就從頭涼到腳後跟,心想:“怪不得給那麽高車費,媽的,車隊也太欺負人了,這種團誰跑,也隻有我這樣的傻冒才跑了。”
我又忙問老國:“沒扛死人上車吧?”老國說:“那倒沒有,我們這車是跟在出殡的車後面,倒是快,出山(海南話下葬之意)了就回來,但這次要沾這東西,以後的車怎麽跑?”
海南雖隻是個島,面積不大,可各地風俗差别很大。南部以樂東爲例,對逝者極重禮,要大操大辦,而老國是文昌人,在海南東北部,卻十分忌諱白事,尤其對逝者更是避而遠之,與樂東禮節大相徑庭,讓人感歎凄涼。樂東葬禮時間長,人數多,甚于喜事,家屬甚爲看重,而文昌一旦辦喪事,鄰居跑光光,要冷清得多,難怪老國一沾此事大呼大叫。
但現在怎麽辦?阿亮他們肯定是知道這事的,按道理我應就勢跟他抱怨兩下,讓他覺得問心有愧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當然撂挑子自然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此時逃離,與車隊定然緣盡。鬧是一種手段,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阿亮幹了這事自然良心不安,就得補償,可此時我實在抹不開面子鬧,更害怕阿亮生氣,借機把我們攆走,要知道那時黑車激增,找個娘家收留并混熟不容易,所以我隻能忍氣吞聲,裝做不知了事。
反過來我安慰老國:“算了,跑完了我再找機會跟阿亮說吧,你老是撞人闖禍,衰的要命,車隊都不想要我們這車了,都是你,弄得我那麽被動,現在有團出就不錯了,比呆在家裏強,就别那麽多話了。”
老國被我一怼,正戳中他的傷疤,也就不再作聲。當晚出團回來,我也找機會跟阿亮抱怨了一番,阿亮故作不知,說:“啊,有這回事,我問他們去,他們可是我們車隊老客,按理說不可能的,要是這樣真對不住,明天給你排個好團吧。”
老國撞人後,我也意識到保險的重要性,沒兩天就花了二千多給我這車買了保險,同時囑咐老國:“有什麽事先報警,别管那麽多,我們有保險的。”可說來也怪,花了錢有了保險倒屁事沒有,于是我又覺得這錢花的有點冤。
但自從老國撞了人,再加上又出了這送殡團,我們這車從此一蹶不振,即使排了好團也割不出草,連香港團也沒超三千,阿亮都爲我着急說:“阿文,你這車究竟這麽回事,怎麽什麽好團到你這都摸鼻!”我不住的搖頭說:“唉,真他媽衰。”這就像我母親養豬,什麽品種到她手裏就是養不大,即使用了好料,怎麽催肥,我家的豬從沒超150斤。而同樣品種,别人家用次一點的料都能長到二三百斤。我想,我搞這車與我母親養豬竟是殊途同歸!
一月份收成慘淡,即使不算賠償加修車那四萬,我那黑車也無需買那四千多的營運費,休半個月,跑半個月,所剩利潤不足四千,跟阿哲一說又勾起他的火,更堅定了他撤離的決心,隻見他說:“不要再跟我算利潤了,你什麽時候有錢,就什麽時候把我的本錢給我吧,我不想操那心了。”
我見他已無挽回的可能,隻好說:“放心,我會想辦法的,這月收入不到四千,一家一半不到兩千,我先給你兩千吧,我賠了老頭之後也沒幾個錢了,先這樣看看吧,萬一接下來發生奇迹,大爆機呢,這不是更好嗎?
阿哲一聽也無奈,眼下我也确實無錢可還,隻好如此了。
然而我這車也再無什麽奇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出的團一個比一個臭,别人賺個五六千的團是常事,我這車賺夠二千就算爆機,這讓我浮想聯翩,總懷疑老國背後下了手,所以監控更加嚴格。
老國自己總出這樣的爛團,也要找個理由,就對我說:“都怪那個衰團,接過那個團之後,衰都衰死了!”人就是這樣,感情好的時候,狗屎比蜜甜,說什麽都好聽,能聽進心裏,一旦離心離德,奉承的話聽着都像辱罵祖宗,所以說話得察言觀色,再說不遲。飯可以亂吃,大不了拉肚子,話不能亂說,傷人害己!我對老國早就離心離德,此時即使說的話再有道理,我聽着也煩,直怼他:“怪那團幹啥,怪你自己衰呗!”老國還要說下去,早被我喝住。
晚上我想起阿哲的話,如同心口被紮了千萬刀,這才叫疼,被千萬個酒肉朋友背叛,也不如被一個鐵哥們的背叛來得慘烈,來得讓人撕心裂肺,竟不亞于被摯愛背叛,我不停叩問:“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一起創業不到一年,就把幾十年兄弟的感情撕得粉碎?”我的怨恨不斷加深,心裏就想盡快籌錢把他的錢還完,與他一刀兩斷,從此形同路人。
我是多麽希望這車能創造奇迹,真要像之前一月賺上一萬多兩萬,我把本錢還給阿哲,風風光光的出現在他跟前,讓他嫉妒死最好。
可一想到老國,我就生氣,這争氣的東西,自從開始買車,他一接車我就沒順過心,這衰人隻會給我帶來黴運,媽的,賣了車看你還能怎樣?
說實話,我此時已對老國失去信心,隻是一時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隻好由他老牛拉破車,再混一兩個月看看,倘若這車還是扶不起的阿鬥,我也無法與阿哲争口氣,也隻能賣車了。
我心恨老國,爲監控他,我派了剛辭職正無事可幹的表弟跟車。雖然我借口讓表弟熟悉業務,但老國還是感到了威脅。或許他也害怕我斷了他的财路,所以我表弟一上車,隻跟到興隆,老國便火急火燎的打來電話,說旅遊公司不讓我表弟上車。
我一聽就火了,我本就是導遊出身,哪能不知車上司機是老大,司機的話導遊還敢不聽,我當時就大罵:“是你不想讓他上車吧?你當什麽司機,派個人上車都搞不定。”
老國心裏有鬼,隻好喃喃的說:“那我問問導遊。”我大罵:“跟導遊說,敢讓我表弟下車,你就把車開回來。”老國看我發了火,隻好答應。
然而車到三亞,表弟就打我扣機,說不想跟車了,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難受啊,老國和導遊都不愛理我,再說了很多事我也不懂,說什麽購物點結賬大廳我也進不去,到門口就被保安攔住,沒用的,這兩天我媽又不舒服了,我得回家去了。”
我一聽氣得大罵:“不中用的東西!”然後就挂了電話,我心裏明白,老國爲不讓我表弟上車,便使用冷暴力,而且他更不想讓我表弟知道結賬的情況,所以與保安偷偷使了手段,自然我表弟進不去,若他有心帶我表弟進門,與保安一說,還能攔他?
表弟一走,我對老國已是惡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我一拳砸到飯桌上,把黎武吓了一跳。。。。。。
本來我看老國年紀一把,怕賣車後他日子難過,心一軟就延緩了賣車的時間。表弟跟車被逐一事,我八九成可以肯定,老國背後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不然他爲啥那麽害怕我表弟跟車呢?心若坦蕩,還怕有人查看?由此我确定,老國面似忠厚,實則另有禍心!
2000年2月的春節,由于各方都争搶春節蛋糕,以爲節上車費會一如往年,爲此各方都儲備了許多旅遊車備戰春節,有些人甚至從廣東廣西湖南等地整個車隊的往海南調,結果事與願違,那一年春節車費大跌。我原指望我這車能一千多一天,沒想到最後竟是600一天,春節幾天也才比平日多了幾千塊,讓我大失所望。
連春節這樣黃金中的黃金時段都沒賺到錢,我隻能仰天長歎了。阿哲在年上并不敢催債,過了十五他又打來電話問我這邊的情況,但歸根結底還是催債。
我心裏相當煩躁,隻能采用拖延戰術對他說:“放心吧,正籌錢呢!”他又催我:“快點吧,我那裏也天天被人追。”我恨得直咬牙,但我手中無糧,隻好對他說:“知道了,知道了,正在找人借錢還你。”然後我不耐煩的挂了電話。
阿哲之後又加緊對我的追債,逼的我如到了牆角的老鼠,我終于忍不住罵道:“你這人怎麽這樣,都說了在籌錢還催,錢棺材嗎?白交了你這朋友了,幾十年友情還不如這幾萬塊錢!”
我這頓罵過後,阿哲果然被鎮住,半個月都沒跟我再提要錢的事,可我知道,下一次催債就在眼前,說到就到,我整日都吃不好睡不安。我既恨老國,又恨阿哲,也極想盡快賣車,可一想到老國你風燭殘年的慘樣,面子上似乎又過意不去,總是剛下了決心,又放棄,直拖到有一天我見到老國的愛人。
老嫂子人挺善,我看她行色匆匆,便叫住她:“嫂子幹嘛那麽急?”她一看是我,忙站住笑着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