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箭步沖到調度跟前,把他吓了一跳,他一看是我,可又叫不出名字,就笑着對我說:“喂,吃飯了嗎?”我忙把那條芙蓉王遞到他手裏,說:“良哥,我吃過了,怎麽這麽晚才下班?”良哥一看我遞煙,推了一下,很快又收下了,笑道:“怎麽那麽客氣,搞得不好意思了。”然後又對我說:“在車隊上班就是這樣,今天都算早的了,碰着車有點什麽事,通宵都有可能。”我忙說:“良哥辛苦啊!不容易。”良哥笑道:“幹啥容易?尤其旅遊,24小時都别想安甯。”我忙接話:“這個我知道,一天到晚不是這事就是那事,車隊那麽多車,夠你們忙的了。”
然後我鼓足勇氣對他說:“哥,要不你别回家了,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吃點得了。”良哥笑着拍拍我肩膀說:“改天吧,好不容易下班早一點,回家跟老婆孩子吃頓飯。”我聽了不好再強求,隻好笑着對他說:“那好吧,改天一定。良哥,我這車就是那輛實力33座的,在咱們這裏老是沒遇到什麽好團,都是廣東團,沒一個超兩千的,這樣下去,恐怕這車要賠錢,所以想拜托良哥平時多關照一下。”
良哥聽了點點頭,說:“哦,我回去看看記錄,如果是這樣,我會照顧的。”說完又問了我的車号。
分手後我心情愉快,這回我既找了大領導,又找了分管領導,雙管齊下,就看結果如何了!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好過了些,隊長阿亮和調度良哥收了我的禮,心照不宣,雙方一合計,也不知他們誰先開的口,反正他們一拍即合,至于他們怎麽協商,我也無從知曉,我的結果是好的。雖然我的車仍以廣東爛團爲主,但每個月會補一個香港團,一個非廣東團,手頭一下就寬松許多,我也從溫飽直接進入小康。
香港團雖然也講廣東話,但人的素質那要比廣東人高一頭,消費水平在當年也遠勝廣東,至少每人每天會付給司機導遊8港币的小費,那時的港币還比人民币值錢,一般在108:100上下,要坐滿一車人,五天下來光小費就近千元。
香港人也不愛購物,這自然與香港是個國際大都會、世界購物天堂有關,所以香港團的購物純屬買點做紀念品的意思,藥店和茶店還過得去,其他購物點多少也有點,就是爲了給導遊面子。
不過香港團幾乎都會品嘗海南的風味海鮮餐,導遊們鑒于香港同胞兜裏多金,自然下手比國内客人狠,報價頗高,所以五天下來,三千塊基本有保障,一個團賺四五千也十分平常。至于國内團,隻要非廣東團,在割草項目風起雲湧、遍地開花的當年,入三千塊也是小菜一碟!
有這兩個團做底,其它的團再差,加在一處,每月也能剩出萬把塊錢的利潤,第二個月我也付了阿哲5000。
送禮改變了我的命運,我的日子也因自己出團加車割草,兩條腿走路,兩方來财,一下寬裕起來。我也從打一兩塊的麻将,有底氣改打5塊,甚至10塊的麻将。
所以說,在中國的人情社會,成功不光靠智商,情商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送,也是情商高低的具體體現之一,是社會大學的必修課!
如何根據人的身份地位,性格喜好,送得該送的人高興,送得體面,竟比高考還難。我由于不願送,不會送,不鑽研這方面的業務,所以即使手握優質資源,最終也沒開發好,才落得半生潦倒,碌碌無爲,實爲後生們的警戒!
話說從溫飽到小康,我已有點滿足,可老國卻希望我能做大,私聊時他總向我吹噓車隊裏誰的團如何如何,爆了又爆,又說人家私底下使的什麽手段,勸我也試試。
老國說的手段無非是送錢,除了正常交管理費外,額外的每團向調度或隊長私下再賄賂300,我一聽心裏不快,可老國也是一心爲我,我面上也得說:“我再考慮考慮。”
也許看官要說,阿文,你就跟他們一樣送呗,送的錢肯定能賺回來,我實際并不太在乎這點錢,但送錢送禮,對有些人來說就像吃飯和喝水般容易,可行賄對我而言卻仿佛上刑場,心理負擔重,難拉下這臉,終其原因竟是傲骨在作怪,百無一用的書生!
我最終也沒有邁出送錢這步,隻是保持定期送煙,車隊領導也是論功行賞,或者說待價而沽,我邁不出那一步,也就隻能止步小康,與富貴無緣了,爲此老國對我很是失望,私底下開始說點我的不是。。。。。。
老國私底下說我的不是,他沒想到隔牆有耳,話,除非不對人說,說了就會有人知道,早有人報給了我,我聽了有些不快。但這隻是說我不善做人的話,僅是埋怨,覺得自己可能跟錯了老闆,前途暗淡,我知道他說我不學人家送錢的事,所以也不當回事,對他并不怨恨。
可這車畢竟跑了十年,是車站淘汰下來的車,很快車就開始毛病不斷。
先是有一天老國火急火燎的打來電話,說是車跑回海口的半路,離合壞了。當年我也不懂車,一聽離合壞了,猛的就想起97年春節車壞的事,緊張的直從床上蹦起,一聽說挂擋困難,更是吓得無可無不可,我問他:“怎麽辦,不會把發動機燒了吧?”老國忙答道:“這個跟發動機無關,應該是離合片沒了,擋死活挂不上,隻能靠經驗慢慢跑了。”
我當時也有點惱火的問老國:“怎麽不檢查好?”老國答道:“突發情況,哪能檢查的到。”我又問:“跑回來不會把車弄壞了吧?這東西好修嗎?”他說:“盡量跑吧,要是光離合片的問題,修起來快。”我又千叮咛萬囑咐,這才挂了電話。
接下來我甚是焦急,老國勉強挂了一個擋,跑的賊慢,好不容易才把客人拉回海口,也好在是最後一天,總算沒太耽誤事。我在家裏坐立不安,既想聽到扣機響,又害怕聽到那滴滴聲,中間有别人打來的扣機已吓得我如驚弓之鳥,等老國真正扣我時,我都緊張的手都不聽使喚。
我費了半天勁才撥通了老國的電話,一接通老國高興的對我說:“就是離合片的事,就是這車變速箱動過,用不了原廠的離合片,隻有替代的。”我問:“裝上能跑吧,别又沒幾天就壞了。”老國忙答道:“這東西是易損件,不過也沒那麽快壞,知道這毛病就注意了。”
由于第二天還得送機,我怕耽誤事,責令老國當晚把車弄好,又囑咐他好好檢查,避免再出意外。老國接了指示,拼搏了一晚,把車修完又換了機油,單換離合片也就就5、6百,加上換機油總共折騰了一千多塊,而這僅是個開始,這趟連修車帶加油帶付老國工資,這團的草算是白割了。
接下來還得與阿哲通氣,告訴他修車的事,好朋友做生意,賺到錢都好說話,發生了費用卻不好說,誰知道阿哲怎麽想,畢竟人心隔肚皮,我們關系再鐵,我也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哪能全讀懂他的心?我想着是不是别告訴他,自己暗地裏承擔這個費用就算了,畢竟我把他拉進來,兄弟在關鍵時刻爲我兩肋插刀,我吃點虧算啥?
可又一想,不行,萬一以後還有大開銷,怎麽辦?還是先告訴他,看他反應吧。
我一咬牙扣了阿哲,把修車花了1000多的事告訴了他,他一聽雖然也笑着,但我突然感覺這笑不如平常爽朗,大約他也覺得修車花一千多似乎有點貴,那可是當年公務員大半個月的工資啊!
本來我想把送煙的事也告訴他,但看他有那麽一點反應,敏感的我決心不負兄弟,煙錢算了,我自己扛吧,又想到還有請隊長他們吃飯的開銷,那也有1200呢,這兩筆合在一處小2000塊呢!唉,算了,幹脆都算我的吧,别讓他不痛快了。阿q一般想着這兩千是兩人分攤,自己隻多花了1000,也就平衡了。
挂了電話,我開始有了點心理負擔,我不知道阿哲怎麽想,也許他已開始爲當初的沖動決定後悔?可我們是發小,是親戚,是鐵哥們,這事他責無旁貸啊,呵呵,也許自己多心了吧,對,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時間過的飛快,很快就進入七八月的暑期,這一回團倒是多如牛毛,車一天也沒停,可盡是學生老師團,爛的沒法說,即使補的香港團,質量也很差。
敢在七八月來海南的香港同胞,都是爲了圖便宜才來的,是香港的貧下中農,除了有點小費,消費少的可憐,有些這時來的香港同胞一見司機導遊直接就哭窮,即使再牛的刀手也是無能爲力。
哪怕是非廣東籍的師生團,也一樣割不出草,老國跑了兩個月,跑得老人家就剩半口氣,有空就想躺下,躺下就想睡覺,可收入不足一千塊的團隊比比皆是。這兩個月滿打滿算,就剩幾千塊,我無奈隻好跟阿哲實說。
七月阿哲聽到跑了七個團隻賺不到四千,一人還分不到兩千,雖然不爽,也還能笑笑。八月又是這鳥樣,阿哲也開始有些不爽,這麽下去,七萬四的投入,幾年才能回本?更别說這裏還有不少是借款,他也開始有點懷疑我描繪的藍圖了。
雖然我拼命解釋,這是旅遊界正常現象,夏天來的都是窮人,真正的發财機會在冬天,阿哲也笑着附和,但他的笑聲已有些勉強,我聽着十分别扭,我想他一定開始懷疑是我挖了個坑讓他往裏邊跳,心裏十分沮喪。
可這時,老國又給我打來扣機,我一回複差點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