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業心理咨詢師以來,我曾遇到各種好玩、有趣、離奇、詭異的心理障礙案例,說起來,或啼笑皆非,或拍案驚奇,或不可思議,甚至颠覆了我的人生觀。如果要我選一起印象最深的病例,恐怕就是美女變怪物的案例了。
美女怎麽會變怪物呢?這還得從我去廣西說起。那年國慶節,我正打算和張哥一起去馬爾代夫度假,行程、機票、酒店都已經訂好,就等假期一到,馬上出發,結果臨走前一天,姨媽突然将我叫到辦公室,要我出差廣西南甯一趟。
“啊,去廣西南甯幹嗎啊?”我一聽蒙了,眼瞅就要出發馬爾代夫了,姨媽突然給我整這幺蛾子!
姨媽瞪了我一眼說:“能幹嗎?當然處理案子了。”
一見她瞪我,我就心虛,帶着商量的口氣說:“姨媽,可以換其他人去嗎?我和張哥約好明天一早就去馬爾代夫了!”
“不成,你想度假,别人難道就不想度假了,更何況對方指定要你過去!”
我不死心地說:“哦,這樣啊,那可以等到節後再去嗎?”
“不成。本來我打算今晚就讓你過去的,但是由于節前票緊張,阿怡隻買到明天早上的機票,你明天走也一樣。”
聽到阿怡都已經給我買好機票了,我就知道馬爾代夫一行徹底沒戲了。我像洩了氣的皮球,沒精打采地問:“姨媽,對方到底是誰啊?我認識嗎?爲什麽要指定我去啊?”
“朱明川朱法醫你還記得嗎?”姨媽反問。
“記得啊,我在挪威高士塔醫院學習的時候跟他打過交道,還曾幫他外甥女的孩子小永處理過心理障礙。姨媽,你也認識他啊?”我突然想到要去的地方是廣西,而對方又指定要我過去,莫非……我緊接着問,“難道是朱老要我過去的嗎?莫非他得了什麽心理疾病?”
姨媽點點頭道:“是的,就是他指定你過去的,但患病的人不是他,是他以前老領導的孫女。”
聽到是朱老召喚我,憑着跟他的忘年交,我豈有不去的道理,當即應承了下來:“好的,既然是朱老有事需要我幫忙,做小輩的,自然是義不容辭了。姨媽,沒問題,這個案子我接了,明天就出發。”
“好,本來這一趟我是想自己去的,但是朱老似乎對你另眼相待,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所以我就姑且先讓你一試。你要有心理準備,這一趟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姨媽鄭重地說。
“哦。”見姨媽說得這麽謹慎,我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忙問,“究竟是什麽案子啊?”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突然變成了怪物!”
“啥?美女變怪物?”我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呢!
姨媽嚴肅地說:“是的,就是美女變怪物,朱老前領導的孫女現在變成了一個怪物。”
“啥怪物啊?”
“關于這個我暫且不說了,說得太多,我怕影響到你的判斷,等你去了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姨媽難得地賣起了關子。
“這麽保密啊!不過話說回來了啊,華南人才濟濟,哪裏輪得到我上場,我覺得是朱老太看得起我了。另外如果病患真的是由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突然變成了一個怪物,找我這個心理咨詢師有用嗎?不是應該找其他方面的醫生或者科學家?”
“關于此病,病患家屬已經求助了好多華南專家,但均束手無策。朱老希望你以顧問的身份來幫個忙,做個會診。我之所以不詳細說明,是不想你先入爲主,你不知情,恰恰是你有别于其他專家的唯一優勢。但是需要特别注意的一點是,你要注意安全。你要見的病人極度危險,别光顧着治療。”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姨媽!”我又不是沒治療過危險的病人,好幾次都差點把小命搭上了。不過姨媽平日裏對我比較嚴格,可能是爲了避嫌,怕中心的人說閑話,因此聽到她關心我的話,我心裏還是挺暖的。
我帶着一堆疑問從姨媽的辦公室出來,心中一直在想這個神秘的病人到底得了什麽病。這可是我頭一次這麽見病人,真是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臭小子,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過來!”張哥突如其來的聲音将我吓了一大跳。
我一擡頭就看到張哥正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向我招手。我忙定了定心神,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怨恨地說:“張哥,你能不能别這樣突然跳出來吓人啊,人吓人,吓死人!”
張哥将我拉進他的辦公室後,忙問:“姨媽找你幹啥?”
“怎麽?姨媽沒跟你說嗎?”我還以爲姨媽跟張哥說過了呢。
張哥一頭霧水:“說啥啊?我不知道啊。”
“哦,明天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馬爾代夫了,姨媽派我去廣西南甯出差。”
“什麽?!這怎麽行啊,咱們什麽都訂好了啊!”張哥一下暴起,念叨着說,“剛才我出去打開水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你進了姨媽的辦公室。一般她是不會叫你的,叫你肯定有事,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姨媽叫你去南甯幹嗎?”
“還能幹嗎,自然是處理案子呗。”
“什麽案子,這麽急啊,不能等節後再去嗎?”
“是一件非常要命的案件,具體情況請恕我不能多說。”其實我自己也壓根不知道,我隻不過是想氣氣他而已。
張哥想了想說:“這麽保密,該不會是牽扯到什麽大明星吧。”
我故意吓唬張哥說:“你如果知道那個病人的身份,有一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那要看刀鋒不鋒利,砍不砍得過來了。”張哥不甘示弱地說,“臭小子,快說,我可是你的上司,小心本季度考核,我給你不通過喲。”
我最怕他使這招了,再說我所有的案子最後都得向他報備,想瞞他是瞞不住的,我隻好一五一十地老實交代。
張哥聽完後,也十分驚奇地說:“美女變怪物?這病症倒是挺稀奇的!哎喲,但是我們什麽都訂好了啊,這……”
我拍拍張哥的肩說:“我也很想去啊,但是這不是有事在身嘛。沒事啦,你一個人也可以去的啦。”
“像馬爾代夫這樣的地方,就得兩個人去才有意思。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啊,還不如不去呢!”
我聳了聳肩說:“那我愛莫能助了,要不你跟姨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等我們從馬爾代夫回來我再去廣西?”
“得了吧,姨媽我還不清楚啊,她定下來的事,誰也别想改變。”張哥想了想,接着說,“這樣吧,這次馬爾代夫之行是機票、酒店、包車一體的,想退票肯定是沒戲,但是改簽還是可以的。咱們換個時間去吧,移到月底怎麽樣?”
“月底哪來時間啊?”
“今年咱們的年假還沒休呢。好,就這麽定了,改簽到月底。具體哪天,等你回來再說。”張哥拍闆道。
“成吧,你看着來吧。”張哥向來是霸道總裁的範兒,他決定的事情,我别想擰回去,否則不但于事無補,還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隻好随他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我打了個電話給朱老,告知我要去的事情。因爲實在好奇美女變怪物,是變成了日本經典怪物哥斯拉的模樣呢,還是變成了外星人的模樣?還有我到底能幫上什麽忙?于是再三向朱老打聽這個神秘病人的詳細情況。
然而朱老也跟姨媽一樣,對于這個問題依然保持神秘,隻是說案子原本發生在南甯的馬山縣,因爲情況惡化已經被送到南甯市區的一家醫院了。這樣吊胃口讓我更好奇了,不過他既然透過姨媽正式地請我過去,想必自有他的道理。見他不說,我也不好意思再追問。那天,我對于美女變怪物這事做了諸多猜測,想了很多假設,然而所有的假設都落空,那一次經曆刷新了我的世界觀。任我再見多識廣,也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那樣的怪事。
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趕到了首都機場,搭乘了最早那班北京飛往南甯的航班。雖然前一天,與朱老通話,他已經就南甯的氣候給我打了預防針,并要我事先做好準備,然而我還是沒想到金秋十月的南甯竟然會這麽悶熱潮濕。我一下飛機,馬上就出了一身汗,襯衫都濕透了。
朱老早幾年得了一種罕見的骨病,如今惡化得行動不便了,需要做肌腱延長術,隻能拄着拐杖走路,所以我沒敢麻煩他來接我,自行打車前往約定的賓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而朱老早已在酒店等候我多時了。
朱老事前爲我訂好了房間。我們倆見面寒暄了幾句後,他就領着我前去酒店前台辦理入住手續。前台小姑娘看我們兩個男人來開房,而且還是一間大床房,眼神就非常奇怪。朱老雖然年紀大了點,頭發也白了大半,但人還是很英俊帥氣的,像個大金主,而我就像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我怕小姑娘誤會,不由得紅着臉,多餘地解釋:“我是一個人住啦。”
“訪客也要出示身份證的。”小姑娘望向朱老,笑着說,“請您出示一下證件吧。”
朱老很随和。小姑娘說要出示證件,他就掏出了身份證,遞了過去。我無意中瞥了一眼,朱老的右手手腕有被抓傷的痕迹,傷痕還沒愈合,像是這幾天剛留下的。我不由得心裏犯嘀咕,莫非是那個神秘病人抓傷了朱法醫?這種危險的病人不是應該用束縛帶固定在病床上嗎?
像朱老這種“老司機”,我這種小心思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他點頭說:“沒錯,是那個人抓的。”
“這麽危險啊?”我不敢相信地問。
朱老淡淡一笑:“隻是我不小心而已。你知道的,我腿腳不方便,躲不快嘛。”
“還好我跑得快。”平日裏我和張哥鬧慣了,聽他這麽說,于是一句玩笑話脫口而出。一說完,我就覺得有些後悔,覺得挺冒犯他的。我幹咳了一聲,補了一句:“那人現在怎麽樣了?”
“先進房再說。”朱老回答道。
走進房間後,我穿的白襯衫已經徹底濕透了,整個人像是河裏撈出來的一樣。一進房門,我就想将空調開到強冷氣。
朱老見狀,忙攔住道:“你這樣很容易生病,我看你還是去洗個澡吧。”
“也好。”其實一進門我就想去洗澡了,隻不過才剛剛進屋就這樣将朱老丢下,感覺有些不妥。聽他這麽一說,我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愉快地進入浴室裏。
等我洗完澡,人模人樣地走出來時,桌子上已經被朱老擺滿了照片。我掃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一些恐怖照片。我以爲那是犯罪現場的照片,于是好奇地問:“朱老,您不是早就退休了嗎?怎麽還帶兇案照片到我這裏來啊,這些照片可真吓人,比電視劇上的逼真多了。這是死者嗎?”
“這不是死者,這就是你要見的病人。”朱老糾正道。
“啊?!”我吓了一大跳,我之所以會誤解照片裏是死者,是因爲這些照片上都是同一個女人躺在一張床上。雖說那女人還睜着眼睛,但是渾身上下都是蒼蠅,密密麻麻的,看着非常惡心。我想,隻有人死了,屍體散發出了臭味,才會引來那麽多蒼蠅吧?要不然,人沒死,也該趕一下蒼蠅啊!她不嫌髒和癢嗎?我頓了頓,問:“這個人還活着嗎?”
“當然活着啊,我怎麽會讓你來給死者做心理治療?沒那個必要吧。”朱老覺得我問得莫名其妙。
我意識到失态後,便抽出椅子,坐到桌子邊上,端詳起那些照片來。一邊看,心裏一邊在想:這是什麽病啊,爲什麽病人身上的蒼蠅那麽多?這種病應該屬于身體上的疾病,我是一個心理咨詢師,找我來有什麽用?我也是愛莫能助啊!
朱老知道我心中有許多疑問,他就吃力地坐到床尾,然後握住黑色拐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一定很納悶,我爲什麽不先跟你講這小姑娘的情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不過,這個小姑娘的情況非常特殊,如果你先知情,恐怕要和其他人一樣,會被一些東西給誤導,所以我想由我來根據這個病的情況,慢慢地向你說明。”
朱老說這話時,表情非常正經。可他話一說完,我的肚子就不争氣地叫了起來,還不止叫了一下。本來氣氛很嚴肅,我這肚子叫那麽響,氣氛就怪得不行。當時,我腦海裏就在想,如果張哥在的話,不知道要說多少玩笑話了。
朱老幽默感比較少。聽到我肚子叫,他先是愣了一會兒,可能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然後才認真地問我:“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病人都那麽痛苦了,我餓一下有什麽要緊的,我當即就說:“恕我直言,我是餓,可看了這些照片,也沒什麽胃口。您有什麽話,盡管說。”
“好。”
接下來,朱老沒有再支支吾吾,開始給我解說這個神秘病人的情況。
由于朱老爲了不讓我誤判這個神秘病人的情況,在這裏向我解說的時候,故意隐瞞一個至關重要的事因,而直接跳過這個事因跟我講後面發生的事情。爲了更方便大家理解這個案例,我按照時間先後順序從頭開始說起。
朱老在20世紀80年代曾在廣西馬山縣的一家衛生院任職,後來雖然去當法醫了,但退休後仍有老相識會來求他幫忙,比如一些醫療糾紛、司法鑒定等。朱老當醫生時有一位姓韋的老領導,他有個孫女叫韋蒼瓊,在一家醫院的輔助科室當B超技師。她入職以來一直恪盡職守,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直到她閨密懷孕一事搞出了大亂子。
她的這個閨密叫楊星,前不久好不容易懷了孕,一家人小心謹慎照顧着。在懷孕四十二天的時候,楊星就去了韋蒼瓊所在的醫院做彩照檢查。然而結果出來之後,片子上顯示:隻有胎囊,沒有胎心和胎芽,推測可能是死胎,建議趕緊做清宮手術,以免危及大人的生命安全。
楊星之前有過幾次不良孕史,一聽醫生這麽說,沒有任何懷疑,于是選擇了清宮手術。然而倒黴的是,手術期間,因爲主刀醫生的一個失誤導緻她以後都不能要小孩了。楊星一怒之下将主刀醫生告上了法庭,主刀醫生反說他之所以會失誤,是因爲韋蒼瓊所在的科室做的檢查并不準确,楊星肚裏的孩子并不是死胎。
楊星一聽震驚了,忙找韋蒼瓊對證,還去醫院鬧事。其實當時做出這個判斷的人是一位老醫生,韋蒼瓊并沒有主張這麽快做結論。她還推薦楊星去做陰超檢查,那種檢查更清晰準确。可是楊星說自己那段時間有黑色的分泌物,還保胎了好多天,不适合做陰超檢查,就作罷了。
朱老後來告訴我,有時候孕婦體型過胖,在懷孕初期做檢查,碰上經驗不豐富的B超技師是有可能查不到胎心的。而且不隻是體重超标會影響到檢查結果,若是月經周期不規律,或者受精卵着床晚,胎心也會出現得晚。隻要驗血HCG(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和雌二醇上漲正常,胎兒一般都會正常發育,胎心在七八十天後都會檢測到的。
怪就怪在楊星有過幾次不良孕史,數次的打擊讓她慌了神,沒有考慮周到就選擇了清宮手術。任何女性都不适合做太多次這種手術,像流産次數多的女性,會有很大的概率患上複發性流産,要再懷小寶寶就會非常困難了。
楊星的事,韋蒼瓊雖然不應該負主要責任,但楊星是因爲她的關系才會選擇去這家醫院做彩超檢查,而且結果分析有誤,作爲參與者的她難辭其咎。這事不僅惹得她停職處理,還弄得她和楊星連朋友都沒法做了。事後韋蒼瓊内疚萬分,離開了廣西,前往内蒙古散心。一個月之後,她回來了,本以爲生活會一如既往地過。
然而回來沒多久,韋蒼瓊就覺得膝關節疼。起初她并未太在意,在回南甯前一天,她曾在内蒙古騎馬溜達草原時不小心摔傷過,以爲是那次摔傷的後遺症,過幾天就好了,但是疼痛卻日漸加劇。最後在家人的催促下,韋蒼瓊去醫院看了醫生,醫生診斷是類風濕關節炎。聽到這個結果,韋蒼瓊心算是安了,拿了藥就回家了。
可是又過了一段時間,韋蒼瓊的關節疼痛開始蔓延到全身,大片皮膚還出現了紅斑,且皮膚有種瘙癢難耐的感覺。出于本能,韋蒼瓊日夜撓抓全身,皮膚都被抓爛了,還滲出了淡黃色的液體。更可怕的是,有些皮膚下似乎有蟲子在蠕動,韋蒼瓊有一次站在鏡子前自己檢查那些疑似發炎的皮膚時,竟然發現一個突起的疱狀處鑽出了一隻小蟲子。
那一瞬間,韋蒼瓊的頭都快炸開了。皮膚裏鑽出蟲子,這可是科幻恐怖片才有的情節,她甚至以爲一隻異形怪物要從胸口爬出來了。韋蒼瓊是個女孩子,這種事情哪好意思說給外人聽。她以爲是皮膚被感染了,或者床單太久沒換洗,隻是給自己全身擦了點治療皮膚病的藥膏就算了。
這個病瞞了快兩周,韋蒼瓊的身體越來越差。不僅無精打采,全身乏力,她的皮膚也漸漸裂出了許多窟窿,數不清的小蟲子從她全身鑽出來。有一天,韋蒼瓊病得厲害,人都呈半昏迷狀态了。許多蒼蠅從敞開的窗戶飛了進來,而且越飛越多,慢慢地都快覆蓋她全身了。
韋蒼瓊的弟弟當時正好來房間叫姐姐起來吃午飯,當場吓蒙了。回過神後,他忙叫父母進來,随後進來的韋蒼瓊父母見此情形也徹底蒙圈了,将韋蒼瓊送去醫院診治後,韋家人才知道,韋蒼瓊得了一種很罕見的病,叫作皮膚蠅蟲病。這種病多發于牧區的牛群,偶爾也會發生在人身上,大多都是由于人受傷後,受損的皮膚被蠅蟲感染引發的。
像這樣的病,初期很容易被誤診爲類風濕關節炎,或者丹毒。要等到皮膚鑽出蟲了,醫生才會意識到診斷有誤。這種情況怪不得醫生,因爲皮膚蠅蟲病太少見了,真正救治過這種病的醫生更是少之又少。
到目前爲止,全球沒有一種使用于人體的殺蠅藥劑,唯一有效的治療方式是一隻隻地将那些蠅幼蟲從病人身體裏切、擠、挖出來。這種幼蟲太小,要在人體裏找出來,非常困難,等發現時都已經很晚了。最恐怖的是,這種蠅蟲是會進入人類體腔或者脊椎管的。如果到了那一步,病人就會很危險了,很有可能得敗血症這種并發症。
住院一個多月,折騰了好多個日夜,韋蒼瓊全身的蠅蟲才被取出來。之後又在醫院裏觀察了許久,确定無大礙後,韋蒼瓊才獲準出院。經過這次治療,韋蒼瓊的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摧殘。可是更悲摧的事情還在後面等着她,皮膚蠅蟲病隻是她噩夢的開始,她正一步步變成一個怪物。
第三章
案例講到這裏,也許有人會覺得這個怪病很奇特,很吸引人,可是偏題了吧,畢竟皮膚蠅蟲病不在我的專業領域範圍内,找我這個心理咨詢師來有什麽用呢?這又不是心理問題。這就是朱老的高明之處,他一開始并沒有講到這一段内容。
那韋蒼瓊後來出了什麽事呢?
要知道,一般人得了這種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隻要皮膚又癢,都會覺得是不是這個皮膚蠅蟲病還沒好,蟲子又要從皮膚下鑽出來了。韋蒼瓊在得病前,本來就有很大的心理壓力了,她也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楊星的胎兒,所以在治療皮膚蠅蟲病時,整個人的心理和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出院後,韋蒼瓊就閉門不出,每天每夜地沖洗身子,好像自己很不幹淨一樣。韋家人覺得這行爲不太正常,可還不至于到精神錯亂的那一步,他們就隻看着,沒有作聲。誰知道,又過了幾個月,情況愈演愈烈,韋蒼瓊連續幾晚都會驚吓着醒來,瘋狂地撓抓身體,哭着說皮膚下還有好多蟲,要将她全身鑽成蜂窩那樣。
韋家人聽到這種話,心中大駭,立即将韋蒼瓊送入醫院,又做了一次細緻的全套檢查。那個醫生也怕是蟲子沒抓完,因此讓韋蒼瓊入院觀察。可是醫生并沒有在她體内再發現蠅蟲。
得知這個結果,韋家人才松了口氣,韋蒼瓊卻聽不進這些話,她總覺得皮膚下仍有蟲子。韋家人有人也是醫務人員,他們懂得這些病的利害關系,在經曆過這麽多可怕的事之後,誰都會崩潰的。早在第一次出院時,韋家人就給韋蒼瓊找了精神科的醫生,希望她心裏面能好過些。
經過會診,精神科的醫生認爲韋蒼瓊得了精神分裂症,然後給她開了利培酮。利培酮能緩解和改善病人的焦慮、抑郁的感情症狀,對于急性和慢性精神分裂症,也有一定的療效。
确實,韋蒼瓊在堅持看病和服藥一段時間後,她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甚至通過了單位的檢查,能重新回科室去上班了,就是不能從事主要工作,隻能給老醫生們打下手。
爲了徹底翻篇,韋蒼瓊很積極地看精神科醫生,可是韋蒼瓊的病情雖然有所改善,但仍會做噩夢,甚至覺得有人要謀害她。精神科醫生考慮到韋蒼瓊對于楊星的事有愧疚感,可能是她把這種愧疚的情感轉移了,才會衍生出被害的妄想。
精神科醫生在接下去的治療中,予以韋蒼瓊的利培酮逐漸加量,同時輔以紮來普隆改善她的睡眠。用藥三周後,韋蒼瓊的睡眠有所好轉,可仍有被害妄想症,精神科醫生就采用了交叉換藥法,決定給韋蒼瓊換用奧氮平。
利培酮和奧氮平是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紮來普隆是針對睡眠問題的鎮靜催眠藥物,是國家特殊管理的第二類精神藥品。這些藥的管理都比較嚴格,韋家人對這些藥也很仔細,不敢随便給韋蒼瓊服用,都是按醫囑來給她吃的。
然而,就是在這樣看似順利的治療中,韋蒼瓊好轉了很短的時間,又忽然覺得自己的皮膚蠅蟲病還沒有好。洗澡不會死人,韋家人都由着韋蒼瓊日夜洗,水浪費就浪費了,可是後來韋蒼瓊撓抓身體愈來愈嚴重,有一次還去廚房拿了洗碗用的鋼絲球,瘋狂地刷洗身體。人的皮膚很脆弱,用鋼絲球使勁地刷,頃刻便會血肉模糊。
看到這樣的情況,韋家人也快瘋掉了,他們立刻控制住了韋蒼瓊,不讓她繼續傷害自己。在叫醫生來的時候,韋蒼瓊又掙脫了家人,跑去拿了一把水果刀,狠狠地割開了皮膚,不停地找蠅幼蟲。
所有人都認爲,韋蒼瓊是在得了皮膚蠅蟲病之後,一直沉浸于那個噩夢中,就連精神科的醫生都那麽認爲。不過,韋蒼瓊在被束縛帶捆綁在病床上後,總是說有人要害她,同時也求家人和醫護人員用刀割開她的皮膚,幫她抓蟲。
“真的好癢,好痛,求求你們放開我,我要抓啊!放開我啊!快放開我!有人要害死我,這些都是他們安排好的!你們要相信我啊!”
每一天,韋蒼瓊都痛苦又沒有邏輯地叫喊。掙紮得久了,她的眼神就變得恐懼起來,時刻都是把眼睛瞪得圓圓的,而她的軀體也呈現出一種不協調的姿态,好像四肢的骨頭被人打斷了,像一隻巨大的蜘蛛怪。
病情發展到這一步,精神科醫生已經束手無策了,除了給病人吃藥,他們想不到别的辦法。不過,韋家人知道病人住在精神病院,病情通常不會得到改善,反而有惡化的可能,他們不忍心将韋蒼瓊強制入院,于是就想了辦法将人接回到家中,自己照料和護理。
韋家人輩分最高的長輩是一位衛生院退休的老領導。他和朱老曾經是同事,在聽多了孫女韋蒼瓊喊有人要害她之後,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在這些怪事背後,真的有人在謀害他孫女呢?畢竟,這些怪事都始于楊星的那次彩超檢查,也許楊星失去生育能力後,偷偷地實施了報複行爲?
在請朱老來幫忙想辦法之前,這位老領導找過很多方面的專家來給孫女檢查,他們在知道這些怪事的背景後,都認同之前精神科醫生的做法。既然認同,那就等于找不到辦法來治療韋蒼瓊。去找朱老,可以說是老領導的絕望之舉,他其實也不想找法醫來的,畢竟人家是給死人申冤的,找來看活人,多不吉利啊。由此可見,韋家人真的是想盡了辦法。
朱老在了解了前因後果後,做了些分析,然後就聯系了我姨媽,想請我以顧問的身份來瞧瞧韋蒼瓊的病情。就像我在前面說的,朱老一開始沒有告訴我前因後果,在酒店的房間裏,他給我出示了一些病曆記錄、藥單、照片,然後就從韋蒼瓊得精神分裂症說起,并沒有跟我提到皮膚蠅蟲病的事,因此我才以爲那張滿身是蒼蠅的照片上是一具女屍。
朱老不想讓我提前知道韋蒼瓊得過病,卻又給我看了照片,他說:“這是病人發病時,腦海中的景象。”
我懷疑地問:“可這是照片啊,又不是畫出來的,這個病人說自己皮膚下有蟲子,不會是真的吧?”
朱老不置可否:“你就當照片上的人是另外一個人,我給你看這張照片,是要你體會病人在發病時的那種心理狀态。”
我起着雞皮疙瘩回答:“我看一眼就體會到了,要是我身體鑽出蟲子,還有這麽多蒼蠅在我身上,我也想拿鋼絲球刷身子的。不過……”
朱老聽出了苗頭,不緊不慢地問我:“你想到了什麽?”
我隻是聽朱老說了韋蒼瓊的事,并沒有親眼見過病人,更沒有和病人談過話,哪裏能下結論呢,何況當時的我才聽了一半的故事。還好我也不驕傲自大,沒有當場說出心中的想法。朱老知道我肚子餓,一說完事情,就帶着我去吃飯,然後才去找韋家人。
我在中心幹久了,仿佛時刻都能聽到大家的心聲。朱老這麽做,其實就證明他猜到韋蒼瓊的真正症結是什麽了,隻不過想找個人做會診之類的工作吧。
出了酒店,我就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朱老大方地承認了:“你很聰明,我在想什麽,都給你看出來了。隻是我還瞞了你别的事。”
我想象力豐富過頭了,以爲朱老要說:我瞞了你好久了,其實你是我兒子。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後問:“您還瞞了我什麽啊?朱老,您真特别。别人找我看病或者幫忙,都會将情況講明白,就算不至于巨細無遺,也不會瞞我重要的事情。畢竟,來找我們做咨詢和治療的人都必須是主動的,我們和那些精神科醫生不一樣,強制入院的那種對于精神和心理都不好,病人會很抗拒。”
朱老卻神秘地回答:“你很快就會知道爲什麽了。”
和朱老相處,總有自己在參演一部懸疑電影的感覺,不到故事的最後,你永遠不知道答案是什麽。我理解朱老的用意,他不會故意賣關子,一切都是爲了病人着想,再加上我的肚子真的很餓了,我那天就沒有刨根究底。
後來,甚至到現在,我仍會佩服和慶幸朱老做了這個決定,因爲他當時若沒有隐瞞韋蒼瓊患過皮膚蠅蟲病的事,我可能就會做出錯誤的診斷。
這是爲什麽呢?因爲韋蒼瓊的情況是“病中病”,大家隻看到了表面,其實當中藏了更大的玄機。
第四章
第二天,我去見了韋蒼瓊。她的情況很糟糕,已經不适合做心理治療了,談話是肯定沒有用了。朱老可能提前打過招呼,我去韋家時,沒有一個人和我提皮膚蠅蟲病的事。
出于謹慎,我當時問朱老:“韋蒼瓊服用過的藥還有剩的嗎?”
韋家人沒等朱老回答,馬上将藥都拿到我面前。我看了看,又聞了聞,确定那些藥都是利培酮、奧氮平、紮來普隆。韋家人知道那些藥是沒有問題的,因此從沒懷疑過藥品有問題。我本來也隻是走過場,例行做提問,可我瞧了那些藥,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這些利培酮好像剩得比奧氮平還多啊。”我數了數那些藥,把藥片都攤到了一張書桌上,“韋蒼瓊有沒有停過藥,或者故意不吃藥,你們卻沒發現?”
韋家人先說:“蒼瓊是停過一段時間的藥,她覺得吃利培酮沒有用,還覺得心慌難受,後來醫生說要交叉換藥,我們怕她有心理作用,所以後來都是把藥混在她的食物裏,她是不可能故意偷偷不吃藥的。”
“所以你們後來基本都給她吃奧氮平嗎?”我聞了聞奧氮平的藥片,有一種又腥又苦的氣味。
韋家人都點頭:“是啊。”
我看向在一旁的朱老,然後又瞧了一眼被束縛在床上的韋蒼瓊,她還在睡覺。接着,我又說:“奧氮平吃多了對人的肝腎不好,還會導緻嗜睡,醫生都交代了,要交叉換藥,你們不應該經常用同一種藥的。”
韋家人對我解釋:“我們也不是一直給蒼瓊用奧氮平,有時會停藥的,我們也怕藥吃多了對她不好。”
就在我們說話時,韋蒼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平時嘴巴可能是被控制住的,不能随便大喊。那天她嘴上沒有東西了,見到我這個外人在,她就瘋狂地大喊:“救命啊,有人把好多蟲子放進我肚子了,快把那些蟲子抓出來啊!我好疼啊!求你們行行好,救救我吧!”
我的病人大多是找上門來求助的,或者還沒有陷入這種歇斯底裏的精神狀态。看到韋蒼瓊如此反應,我頓時不知所措。也許爲了讓我了解韋蒼瓊的病有多嚴重,韋家人将束縛帶松開了許多,以緻她人一劇烈扭動就翻下了床,掙脫開束縛帶。
那一幕很可怕,韋蒼瓊先是撞倒了朱老,然後又推開了家人和我,跑進了廚房裏。一轉眼的工夫,菜刀就被韋蒼瓊找到了。她二話不說,先是給自己手臂劃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這還不算完,她丢開菜刀就伸手去挖傷口,把血弄得滿地都是。
聽到菜刀落地的聲音,我心都涼了,生怕韋蒼瓊做了傻事。還好韋家人上去抱住了她,不讓這場面繼續惡化下去。見狀,我急忙打了急救電話,朱老也找來了一些紗布,匆匆忙忙地給她止血。
“我苦命的孫女啊,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是啊,姐姐太可憐了。”
“我的女兒啊,什麽時候才能好呢。嗚嗚嗚……”
聽着這些話,我的心裏也很難受。在大家七手八腳地擡着人上急救車時,我回頭看了眼撒落一地的藥丸,總覺得問題就出在那些藥上。
誠然,韋蒼瓊的病是在吃藥之前就有了,可能大家都不會覺得是藥有問題。可我在隻知道一半事實的情況下,并不認爲韋蒼瓊的病是一種“被蛇咬”的心理陰影,而是别的情況導緻她一直有種蟲子在她皮膚下咬她的幻覺。
簡單地說,吸可卡因的人很容易會有一種幻覺,即皮膚上有蟻行感,這在心理學上叫作觸幻覺。觸幻覺有很多症狀,類似韋蒼瓊的病情,學名叫可卡因中毒伴發的精神障礙,通俗一點就叫作可卡因幻蟲病。
韋蒼瓊在治療的過程中,應該沒有吸食可卡因,隻是服用了奧氮平之類的藥物。這些藥若是遵照醫囑,并不會有太大的副作用,就像醫學院有句話,撇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精神科醫生交代了,要交叉換藥,韋家人後來嫌利培酮對韋蒼瓊的效果不好,專門給她喂食奧氮平。
人的心理是很難用邏輯去說明的,韋家人都覺得利培酮吃了沒用,可又不敢對精神科醫生說明,每次去醫院,醫生按量開藥後,他們都扣下了利培酮。韋蒼瓊有時停藥,有時服用奧氮平,這樣在别人眼中,好像就是交叉換藥了,實際上這等于韋蒼瓊一直以來隻吃了奧氮平。
我反複地提奧氮平這個藥,是因爲它有種令人嗜睡和增肥的不良反應,還會引發泌乳素的增加,甚至會造成體位性低血壓、遲發性錐體外系運動障礙(包括帕金森綜合征)、肝轉氨酶一過性增高等,可是這個藥還有一種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副作用。
在我多年的心理咨詢師生涯中,我治療過很多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有些人後來甚至要去開奧氮平來吃。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抱怨,吃完這個藥後,他們總是皮膚刺癢,像是有人用針在紮他們,或者有螞蟻在皮膚下爬,他們都恨不得用刀切開皮膚。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在網絡上搜索“奧氮平”“皮膚癢”的關鍵詞,很多人都對這個藥有不良反應,隻是沒人會像韋蒼瓊的反應那麽嚴重。
其他專家都比我經驗豐富,可是他們在知道了皮膚蠅蟲病後,都以爲韋蒼瓊還在爲那種怪病害怕,卻沒有注意到,這是一種“病中病”,他們都被表象給誤導了。也就是說,韋蒼瓊的皮膚蠅蟲病早就好了,她的精神壓力過大,在後期求助精神科醫生時,又産生了一種和之前病症幾乎重疊的幻蟲病,她後期都是由于心理問題才發狂的。這就是朱老先對我說一半實話的原因,隻是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考慮到我有多年當心理咨詢師的經驗,他才會請我過來。
想到了這一點後,謹慎起見,我沒敢馬上做出判斷,而是反複地和治療過韋蒼瓊的每個醫生都做了詳細的了解和查證。朱老也猜到了一些,隻是這方面确實不是他的專長,在我綜合所有信息得出結論後,他也認爲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
找到病因後,我們就取得了所有人的同意,停止給韋蒼瓊使用奧氮平,轉而采用另一種神經系統藥物——喹硫平。這種藥一樣是用來抗抑郁、抗焦慮症的,是治療精神分裂症的常見藥。
果然,在韋蒼瓊停止用藥不久後,她的幻蟲病就逐漸好了。當她情緒穩定後,已經回京的我也通過遠程技術手段,陸續地給她做了一些心理治療,以便保證她的病不會複發。以我們中心的規定,我是不能這麽做的,可韋蒼瓊認爲是我發現了症結所在,她十分信任我,堅持通過網絡視頻來找我做治療。爲此,姨媽表示理解,特别批準了這件事。
韋蒼瓊的病症之所以得以圓滿解決,全靠朱老事前向我隐瞞了她患過皮膚蠅蟲病。經過這一事,我突然有所感悟,對于一些病、一些人,我得學會适當的隐瞞。
由于我本身是學心理學的,再加上從業已有些年頭,雖不能說大小病症我一概能治,但好歹也算有些經驗和心得,一般的來訪者隻要将他的病症跟我一說,基本上我都能看出他的問題所在。在之前的治療中,我一般會直接告訴來訪者得的什麽病,需要怎麽治療。
有些人會非常配合治療,但是也有些人一聽,立馬就會拿手機或者電腦上網去搜索,然後根據網絡上查到的信息,來跟我擡杠,質疑我的治療不專業。實際上,網絡上很多相關信息是準确的,可是每個人的情況都各不相同,信息正确,可并不适用于每個人。
在離開南甯前,朱老非要送我。哪裏有前輩送晚輩的道理,我自是不同意,但是朱老非常倔強,一定要送我。我拗不過他,隻好随他了,于是我們兩人乘車到了南甯吳圩機場。
在機場與他告别時,我告知了他——我的那個頓悟。他笑着說:“聽到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擔心你嫌我故意賣關子呢,有時候做事确實就得這樣,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無畏者無懼,适當隐瞞,其實是爲了讓病人更加安心接受治療。如果病人整天擔憂這擔憂那,沒病也會變得有病的,小病也會變成大病的。不是有這麽一句嘛,很多癌症病人其實不是病死的,而是吓死的。”
機場裏人來人往,一副忙碌的景象。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于是跟朱老說:“時候不早了,您早點回去吧,睡午覺的時間該到了吧!”
朱老不樂意地說:“你以爲我年紀大了,就一定天天要睡午覺嗎?”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趕緊道。
朱老忽然笑起來:“我是要睡午覺啊。你啊,就該堅持自己的想法,就像給韋蒼瓊做診斷一樣,要是你不相信自己,恐怕她人都沒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不知如何接話,忽然想到朱老曾經提過,他最近在将各種經曆改編成小說,于是說:“聽說您在寫些東西,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曆。我也在寫些書,還匿名出版過兩本呢,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把這件事寫到我的新書裏嗎?”
朱老大方地說:“你盡管寫,這是我和你一起經曆的事,你也有權利寫的,不用征詢我的同意。”
“那謝謝您了。”
我準備過安檢時,朱老剛好要離開,可他又轉身問我:“你寫的書叫什麽名字啊?回頭我去買一本來看看。”
“《我當心理咨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事件》。”
(第三季完)